直至偌大的祠堂剩下邵紫兮和叶晓晓二人,一直未说半句话的邵紫兮这才朝叶晓晓深深一拜,「紫兮谢过郡主救命之恩。」
在邵紫兮道谢的同时,叶晓晓也在观察眼前的女子。
她长得极美,身形比一般女子更为纤细,柔弱无骨,楚楚动人,就像空谷曲兰般美丽出尘。邵紫兮是个典型的美人,长得美不说,气质也是一等一的好,然而她外表着似柔弱,她那一双眸子想是与她自己那一身惹人怜惜的感觉截然不同。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杏眸,犹如潭水一般深邃、明月一般盈亮,墨白分明的眼眸里,有着一般女子少有的沉稳与智慧,也有着少女该有的纯真与清澈,奇妙的是,还多一分不属于她这年龄的沧桑感。
叶晓晓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能有这样复杂的情绪,盯着邵紫兮那双美丽的眼眸,半晌,才弯起唇,愉快的说:「叫我晓晓就行了,我喜欢你的眼睛,我相信一个人的眼睛能这般清澈,绝非心机深沉之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叶晓晓的好友,我罩着你!」
叶晓晓表上刁钻骄纵,个性却是直率单纯,能让她看上眼的人,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也因此她虽身分尊贵,却总是独来独往,她今日主动说出这一番话,算是真认了邵紫兮当她的好友。
这话让邵紫兮一怔,也勾起一抹真诚的笑,「晓晓,谢谢你!」
她是真心谢她,若不是叶晓晓,今日她能不能安然脱困还是两说。
「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叶晓晓正欲开口,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凉,下意识向屋外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一双狭长的凤眸正警告的瞪着她。
她硬生生改了口,「……救你出来的人,我只是受人之托,尽力而为罢了。」
被那人警告的一瞪,她忍不住在心中嘟囔着——人们总说她只怕她那长公主娘亲,却不知,还有一人,她也是极不原得罪的。
邵紫兮也是个聪慧的,看出她有难言之隐,也不多问,只说:「无论如何,我都该谢你。」
「好朋友说什么谢,矫情!」叶晓晓个性直率,最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说罢,她又看了眼屋外那双眸子有,些不甘的说:「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一步,改日再来看你,顺道帮你教训那个狐狸精。」
她挥了挥长鞭,像是发现了新目标,俏丽的小脸满是兴奋。
那模样让邵紫兮忍不住失笑,「好,我等你。」
她前世听说过云乐郡主不少劣迹,却是不曾接触过此人。没想到重活一世,两人章意外的有了交集,虽说她不想招惹上皇室之人,但这短短的接触后,她发现她挺喜欢叶晓晓的,毕竟她那直率的个性,让人很难不喜欢。
两人道别后,叶晓晓就带着一干人离开了。
邵紫兮目送她离去,直到看不到人影,她才缓步走出祠堂,正打算去寻方才被她支到院外等的兰儿,眼前突然一黑,一高大的男子身影不知何时挡在身前。
她一惊,想也未向便抬起脚,往那人胯下狠狠踢去。
那人却是动作极快,身子一动,闪过她的突袭,移动至她身后,凑向她耳畔细语,「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这女人看起来文文静静,没想到是个泼辣的。
邵紫兮一击未中,男子的气息又在耳边吹拂而过,心一慌,正想着再踹一脚,却听见了熟悉的嗓音——
是他!
她转过身看向伫立在她身后的的男人。
男子依旧一身黑衣,脸上却未蒙着黑布,而是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除了一双眼,依旧什么也没露出来。
见到他,邵紫兮有些讶异说,可不一会儿就回过神,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敛下眼睫,轻声说:「多谢。」
「你对我的道谢似乎比对叶晓晓的还敷衍,该不会是忘了谁才是救你的人?」男人一双眸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
邵紫兮却是不语,良久,才沉声说,「你救我,我付银子,你我之间,不过是交易,一句道谢,已经足够。」
对眼前的男人,她始终保持着警戒。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很危险,若非他救了她,她实在不想与他打交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无法忍受男人的近身。
因为前世遭遇的缘故,她重生后就发觉了,只要有男人稍微离得她近一些,她就不由自主的浑身紧绷,即便眼前之人救了她,她也浑身不自。
「说的好!」男子也不恼,而是反问,「敢问邵大姑娘,银子何在?」
他的直接让邵紫兮柳眉微拧,回得也干脆,「一年之约未到,银子没有。」
她才脱困,别说是十万两了,就是一千两她都没有,她连亲娘她的嫁妆都尚未过间,哪来的银子还债。
对于她的无赖,男子压低声音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戏谑道:「一日未收到银子,我便是你的救命恩人,对于救命恩人,你的态度就不能好点?」
邵紫兮抿唇不语。
她实在没心情和眼前的人瞎耗,但他的出现也提醒了她,为了早日与他划清界线,她应该速速有所行动,并尽快还清债务。
「不说话?」男子挑眉,凝视着她倔强的小脸,「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记得,下次见到我,态度好一点,要不,我不介意过点利息。」
男子鬼使神差的伸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入手的滑腻让他有些诧异,这丫头的肌肤,倒是意外的好摸……
他这一碰,却让邵紫兮像炸了手的猫,一掌拍掉他的手,恼怒的说,「别碰我!」她的反应让男子眸光一沉,正欲发怒,却在看见她眼里的倔强与惊惶时,一口气莫名的消了下去。
他收回手,沉声说,「既然事情解决了,我就等着收银子,等你准备好银子,就让叶晓晓知会我一声,到时候,我会再来,记住,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我。」
话落,他身子一跃,人便消失在她面前。
直到确认他离去后,邵紫兮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深吸口气,抬脚往外走去。
那日之后,再没有人找邵紫兮的麻烦,外头的风言风语也因为叶晓晓的缘故,渐渐平息下来。
解诀了最大的隐忧,邵紫兮首先要做的,就是赚钱。
她穿来这时代前是个厨师,而且还是个挺有名气的厨师。她在巴黎斐杭迪高等厨艺学校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年仅二十五就当上餐厅主厨,且得到米其林三星的评价。
她虽是个孤儿,却靠着得天独厚的味觉与嗅觉,努力闯出自已的一片天,更成为全球鼎鼎有名的大名厨之一。_
本是前景大好的她,却因为有一日下班时太过疲累,驾车时出了车祸,再次醒来,她就成了一个刚出生只会哭的小娃娃。
穿越这事儿太过玄妙,刚得知自个儿成了个古人,邵紫兮吓得不轻。
一开始,她也试着找方法回现代,可在古代,她想入手相关书籍很有难度,魂穿一事又太过诡异,她找了半天,别说是头绪了,就是根毛都找不着。
且通过那些她不容易找到的书,她得知古人对鬼神之说尤其迷信,这让她不敢曝露自己的来历,只能小心翼翼的隐藏身分。
得知回去无望,她只有死心,开始学习这朝代的一切,为此,她不惜藏起自个儿的长处,完全没打算靠着最爱的厨艺走出一片天,只在自己的小院子做做简单的吃食就算了,默默当个不起眼的尚书府千金。
谁知,她已如此低调,只求平安度过这一世,却因为挡了他人的路,遭到陷害而惨死……
好在老天垂怜,让她重活一世,这一世,她不愿再藏拙,也藏不了拙,毕竟她这条命是甩钱换来的,她不还债,那就能还命了。
她思前想后,自己会的且能赚钱的技能,也就是厨艺了,何况民以食为天,没人不需要吃饭,看来也只有走她的老本行,才能慢慢攒银子。
为了早日还清债务,邵紫兮一夜未阖眼,写写画画了一整夜,次日一早,便带着兰儿出了门,也幸好这个凤鸣王朝民风还算开放,女子连做生意都很是平常,遑论只是出门逛大街。
主子未睡,身为丫鬟的兰儿自然也不敢睡,一夜未眠,又被拖出门,小丫头早已昏昏欲睡,偏偏自家主子精神极好,不仅弃马车步行,且这一走就是一个上午,左弯右拐,二会儿去东市,一会儿去西市,绕得她七荤八素,终干忍不住开口——
「小姐,您究竟要去哪?」她苦着脸,拉着不停向前走的邵紫兮。
「勘查。」邵紫兮回了两个字,便要继续前行,谁知兰儿却不撒手,让她不得不停下步,回头望去,这一看,她不禁失笑。
小丫头小脸惨白、眼圈乌黑、眼神发直,瘦小的身板摇摇欲坠,那模样估让风一吹就倒,让她柔了眸光,轻声问:「累了?」
兰儿点头如捣蒜,可怜兮兮的喊着,「累惨了!」
她就不馑了,自家小姐那身板比她还纤细,个头比她还娇小,怎么体力却是好得堪比一头牛?这不,一夜未睡,又一连走了好几个时辰的路,那清丽的脸蛋硬是瞧不到一滴汗,只双颊红扑扑,精神好得不得了。
兰儿哪知,邵紫兮自小就知道她穿越的这副身子骨比一般女子还瘦弱,因此她打会走路,就坚持锻炼身子,除了每日在院走上一个时辰外,还会练半个时辰的瑜珈及一个时辰的格斗技与拳击。
这些自是瞒着人练的,于是她从小就让众人知道她喜静,还爱独处,身边的丫头自是不敢打扰,长年下来,她的体力自然比寻常女子还要好。
况且,她如今可是能吃饱了呢!
邵紫兮听了兰儿的回答,抬头望了望天色,正是午时,于是说:「找个地方用膳,休息一会。」
兰儿一听能休息,顿时笑弯了眼。「好!奴婢快饿扁了!」她早膳只吃了小半碗的小米粥和一小碟的花瓜,经过半天的消耗,早就连渣渣都不剩,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那馋样让邵紫兮又无奈又好笑,想起早先经过的醉香楼,以及它对面那栋闲置却未张贴任何招租或贩售红纸的楼房,她思索了会,决定回头去醉香楼光顾,尝尝他们的拿手莱,顺道打听打听对面那栋楼的情况。
打定主意,主仆二人便往醉香楼的方向走去。
邵紫兮重生前,是个标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不是她没好奇心,不想见识古代与现代集市的差别,而是曾萍儿母女不喜她出门,当时她天真的以为听话照做,就能让她们安心且开心,所以除了自家办的宴会,她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严格说来,除了被绑进倚月楼的那两天,这还是她头一回离开邵府这么久。
可不出门不代表她孤陋寡闻,这凤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譬如现在她们要去甩膳的醉香楼,就大有来头。
醉香楼是身为首都的凤城的第一大酒楼,里头的厨子据说都是醉香楼的东家从各地寻来的名厨,而主厨更是御膳房退下的御厨,每个厨子的名气都是响当当,因此里头的餐点不仅精致,且道道都是美食珍馔,吃过后令人口齿留香、赞不绝口。
邵紫兮虽然拥有中西餐的厨师执照,可她读的是西餐学校,比起中式料理,她更擅长西餐,她对自已的厨艺自然是有信心,但这朝代的人没吃过所谓的西餐,她知道她要起步看一定的困难,所以她打算一步步慢慢来,先开间小酒楼试试水温。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醉香楼门口。
醉香楼的装潢十分大气,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一共三层楼的建筑,整栋酒楼采用朱红色调,梁柱上的木雕栩栩和生,光看装潢,就知里头的消费定不便宜,然而正值用膳时刻的现在,里头依然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主仆俩刚踏上台阶,店小二已站在大门候着,笑容满面的喊着,「姑娘,两位吗?」
邵紫兮点头,看着满满是人的一楼,询问,「可有雅间?」
「有的、有的!姑娘里面请。」店小二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一是看傻了眼,回了神后,忙带着两人往里头走去。
可没走几步,耳边便传来一声娇斥,吸引了邵紫兮的注意,令她停下脚步。
「哪来的乞丐!胆敢弄脏我家小姐的衣裳!找死是不是?」
门外不远处站着一行人,其中一名少女身穿白色罗裙,长相娇美,裙摆上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溅到,多了几滴污渍。
少女旁边去蜷伏着一对祖孙,两人身旁是一台装着馊水的板车,见冲撞了贵人,祖孙俩神情恍然的狂磕头。
「贵人饶命,民妇不是有意的,是路上有个窟窿,这才会……」
「谁管你是不是有意!弄脏我们小姐的新衣裳,就是要你一条狗命也赔不起!」丫鬟一见自家小姐阴沉的脸色,抬起脚就朝那婆子用力踢去。
婆子自知理亏,挨了一脚,也不吭声,只是继续不停地磕头求饶,只求贵人息怒,一旁的小男孩见到奶奶被踢打,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让丫鬟更加恼怒,「闭嘴!吵死了!竟然还敢库,看我打不死你——」
说着,她一抬脚,便要往小男孩身上踹去。
见对方连个孩子都想踢打,邵紫兮再也看不下去,快步上前,挡在祖孙俩面前,「他们已经道过歉,你也出了气,何必继续对个孩子撒气?」
她不想强出头,可这么大一间酒楼,竟没有一个人肯出手帮忙,她若不帮,实在对不起她的良心。
见有人管闲事,一直没说话的白衣女子双眉拧得更紧,抬头一看,顿时弯起一抹讽刺的笑。「我当时谁呢!这不是前太子妃邵大小姐吗?」
前太子妃?邵大小姐?那不正是前阵子风头无两的户部尚书府的千金,邵紫兮吗?女子这一嚷嚷,吃饭的、走街的、无不停下动作,看向邵紫兮,那一双双眼,有的不屑,有的嫌恶,有的同情,就是没半分的善意。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邵紫兮却像无事人一般,杏眸望向出声的女子,却是一脸的陌生,拧眉问道:「你认得我?」
邵紫兮有个手病,没兴趣或是看不上眼的人一概认不得,眼前的女子便是其中之一。
白衣女子一僵,粉脸满是恼怒,「你是青楼待傻了吗?我是傅莹雪!」
傅莹雪?哪位……
邵紫兮依旧一脸茫然。
傅莹雪简直气炸了,干脆自报家门。「我爹是太子太保!」
她跟邵紫兮的爹都是位居高位的京官,身为女眷的她们自然参加过不少聚会,邵紫兮虽然不出席外头的聚会,可部府也是会办些诗会、赏花会什么的,身为太子太保的千金,她自然常是受邀人之一,两人也碰过不少次面,她不信邵紫兮会认不出她,认为她是故意给自己难堪的。
傅莹雪这一嚷,邵紫兮才一脸恍然大悟,随即又道:「太子太保的千金就能随便打人?」
说完,她也不嫌脏,伸毛拉起哭个不停的小男孩,又扶起一直跪在地上的婆子,轻声说,「别怕。」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善意,小男孩的哭声渐渐小了,紧揪着她的衣角不撒手。
傅莹雪见她护着那对祖孙,有些不屑,「他们弄脏了我的衣裳,看他们的模样也赔不起,在送官前,打断腿也消不了我的气!」
身为太子太保的独生女,傅莹雪自小便因家人过度的娇宠而十分骄纵跋扈,只要是惹到她的人,她都会狠狠教训,更何况眼前的两人对她而言,不过是贱民。
老妇人听见要被送官,吓得又要下跪磕头,直呼饶命。
邵紫兮看不下去,制止了她,然后冷冷看向傅莹雪,问:「多少钱?我替她赔。」虽然她手中银子不多,一件衣服还是赔得起的。
「赔?」打量着她那一身朴素的装扮,傅莹雪嗤笑了声,「你赔得起吗?谁不知道你这户部尚书的嫡长女只是个空壳,明明当年十里红妆的亲娘留下了嫁妆给你,偏生你就是看不到也拿不到。」
「依我看,你的那些嫁妆早被你那二妹给带进东宫了,再说了,就算还留着,你这辈子都拿不着,一个曾沦落青楼的贱人还想嫁人,作——」
傅莹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给打断。
这一巴掌把她打懵了,半晌才回过神,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之人,叫道:「邵紫兮!你敢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