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赵莞清在宅内闷得慌,很想出去逛一逛,再加上镜灵一直很想再去灵镜作坊看看,或许能再多回想起什么,于是她带着镜灵准备出门,这一回要试看看能不能进到大门深锁的灵镜作坊内。
她们俩这样根本就是要去“闯空门”嘛!鞍作俊彦知道后颇不赞同,要是被人发现,不就被当成小偷?但这两个女人都执意前往,他又担心那久无人居的大宅子不知会暗藏什么危险,只好硬着头皮一起跟去。
然而当他们俩才刚踏出王记镜作坊大门,连路都没走上几步,一名男子突然从暗处冲出来,出乎意料的高喊出声,“镜仙女,请留步!”
“呃?”赵莞清停下脚步,转头瞧向突然冲过来的男子,不懂他是哪位人物。
而鞍作俊彦见他出现,眉一拧,暗叫了声糟。
是李瑁,他沉寂多日后果然还是出现了!
“莞清,你先回屋里去。”鞍作俊彦赶紧催促。
赵莞清都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李瑁顿时一掀下摆,就在大马路上双膝跪地,大声恳求,“请镜仙女怜悯,救救在下的母亲武惠妃,李瑁诚心恳求镜仙女大发慈悲。”
话一说完,他还弯腰磕头至地,向赵莞清行大礼,不再起身,这下子赵莞清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曾经来过的李瑁,瞬间头皮发麻。
“发生什么事了……”
李瑁刚才的大喊陆陆续续引来附近路人围观,再加上他当街跪地的举动,很快的人们就往这儿聚集而来,大看热闹,也热烈的互相讨论着,而这正是李瑁想要的结果。
“我刚才听到他提起武惠妃,难道他是寿王爷?”
“寿王爷亲自来求镜仙女?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呀!”
“原来是为了惠妃娘娘的事情而来,镜仙女的名声已经传到京城去了……”
武惠妃为了李瑁抢太子大位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就连扬州城的百姓也知道李瑁的大名,要不然李隆基有几十个儿女,他们怎么可能每个都记得。
鞍作俊彦对李瑁打的这个主意非常不齿,刻意在大庭广众下请求,想逼他们不答应都不行,不过他很快就想到回绝的理由。“王爷,您这么做,对咱们来说非常困扰,要是您一跪,开了这个先例,往后大概每日都有人跪在王记镜作坊前,这要咱们镜仙女如何是好?”
“是呀是呀,司马公子这么说也没错……”人群中有人附和着。
“我也来求过,却无缘让镜仙女答应见我,解决我的难题,若是开了这个先例,双膝一跪就什么都好谈,我肯定不服的!”又有一人说道。
紧接着也有越来越多人附和,甚至还说此风不可长、此例不能开,就算来的人是皇亲国戚也是一样。
李瑁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静静的磕跪在赵莞清面前,一动也不动,似乎是打定主意赵莞清要是不答应他就不起身,这让赵莞清非常紧张,频频瞧向鞍作俊彦,希望他真能顺利解决这个麻烦。
鞍作俊彦见百姓的舆论倒向他们这一边,心安了不少。现在可不是他们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大家都不答应,李瑁要是继续强求他们,那就是李瑁的问题,并非他们的问题。
本以为大势底定,李瑁也该知难而退,却没想到此刻人群中却有人道:“可寿王爷所遇之事可是生死交关,攸关国家社稷呀!”
“是呀,惠妃娘娘可是后宫之主,若镜仙女不帮这个忙,寿王爷也因此长跪不起,这大寒天的,恐怕跪不到一日就会被冻死,折损皇室血脉,这个责任谁又担待得起?”又有一人开口。
“这……这个……”
围观的众人这下倒开始面面相觑,虽然有人觉得武惠妃死有余辜,被冤魂缠身是自找的,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说出来,而李瑁没做错什么事,有这样一个母亲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要是因此连累李瑁,让李瑁这条命也给赔了进去,的确有点说不太过去。
鞍作俊彦暗暗一惊,没想到情况在一瞬间彻底翻盘,再继续这样下去,反倒会转而对他们不利。
李瑁隐藏在下的脸微勾起一抹笑,虽然他非常不愿,但他生长的环境,就是一个处处勾心斗角的无情之地,要比心机,他也不会输人。
刚才替他说话的人,就是他事先摆在人群内的暗桩,鞍作俊彦可以影响百姓的想法,他当然也可以,而他只要继续扮演苦情角色,让暗桩努力在一旁敲边鼓,他就不信局势不会转而对他有利。
“这天大的事镜仙女若是有能力却不帮忙,是否说不过去了些?人家寿王爷都跪在这儿苦苦哀求了,难道镜仙女内心连半点怜悯之意都没有,心肠比石头还硬?”
“既被称为仙女,那就该有悲天悯人之心,痛民所痛才对,不该是这样吗?”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要是赵莞清硬是不答应帮助李瑁,恐怕大家都要反过来怀疑镜仙女的铁石心肠。
赵莞清见大家盯着她的眼神慢慢出现困惑之色,情急之下,也只能不顾一切的站出来开口说话,“寿王爷,请起身吧。”
“李瑁已有觉悟,若是请不回镜仙女,李瑁也无颜回京。”李瑁继续跪着不起。
“得了得了,我答应随你走这一趟便是。”
李瑁一听,欣喜的马上抬起头来,“您是说真的?”
鞍作俊彦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根本就是把自己给推入火坑呀!笨蛋,她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了!
“赵莞清,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些什么?”
在李瑁暂时离去,人群也散开后,鞍作俊彦他们也不必出门了,他马上将赵莞清给拉回镜作坊里,气得真想直接把她给掐死算了。
她居然没和他讨论,就自己一个人答应李瑁的要求,那他之前帮她挡李瑁是挡心酸的吗?他真的快吐血了!
“你也看到了,刚才的情况已经演变到我不得不答应的地步,明知道这是赶鸭子上架,我不答应又能怎么办?况且百姓们也有人站在他那边……”赵莞清替自己辩解。
“你又怎么知道,帮他说话的人不是他自己布下的暗桩?”
“呃?应该……不会吧,他有那么阴险吗?”她突然感到有些心慌慌。
“你这个女人,我真不知该说你是‘单纯’还是‘单蠢’。”鞍作俊彦没好气的频蹙眉,“职场险恶你不懂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你不懂吗?有时候看起来越无害的人,或许就是在背后捅你最多刀的人。”
这种事情他在商场上看太多了,在社会上打滚多年,他更是无法轻易信任他人,也就只有她这个还在念书的女人会什么事情都傻傻的信,对人完全没有防心。
直到此刻赵莞清才感到有些糟糕,但她都已经答应人家了,骑虎难下,根本就无法反悔呀。
“大家都看到我已经答应李瑁要随他上京,要是反悔的话,该不会李瑁一怒之下就命人将我们给抓起来吧?”她越想越糟糕,可不想变成阶下囚。
就因为赵莞清的一时冲动,鞍作俊彦也跟着苦恼起来,李瑁刚才离去时表示明日就会接赵莞清上京,这表示他已经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想办法。
赵莞清知道自己替鞍作俊彦添了一个非常大的麻烦,她思考了一会,最后还是说:“我决定还是要随李瑁上京一趟。”
“你不要命了?”鞍作俊彦讶异的瞪向她。
武惠妃是非死不可,他们绝对不能插手管这件事,否则则有可能惹祸上身。
“我当然要命。”赵莞清开始说自己的打算,“反正我只答应跟李瑁上长安城一趟,可没有承诺他一定会救武惠妃,到时候我就说些天命难违等等的话拒绝,这样也就不算失信了。”
“你真以为他会如此轻易放过你?你要是去了却没有任何做为,肯定无法全身而退。”
“我还有镜灵,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或是他们真的不讲理到迁怒于我,镜灵可以护我周全,保我全身而退。”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点私心,想亲眼见见名动历史的李隆基与武惠妃到底长什么样子,而武惠妃到底是不是如后世史书所写是被李瑛他们三人的冤魂纠缠至死,她也想亲眼见证。
要她这个历史系出身的人不受这种事情诱惑实在太困难了,所以明知山有虎,她偏向虎山行,况且她也不是没有任何靠山,还有镜灵可以保护她。
“不行,你绝对不能上京!”鞍作俊彦强力制止,内心曾出现过的不安感觉在此刻骤升,好像赵莞清只要一到长安城就会有什么大变故,让他们无法招架。
面对鞍作俊彦接二连三的阻止,不顾她的意愿,她终于忍不住有些恼了,“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你还能阻止多久?李瑁明天就要来接人了。”
见赵莞清似乎去意坚决,鞍作俊彦也恼火了,和她赌起气来,“好呀,你要跟着李瑁走就走呀,但别想我会随你一同上京。”
他这是在威胁她,以为她没他就活不了了?她同样赌气的回他,“我也没要你一同过去,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但愿如此。”他的口气尽是嘲讽。
赵莞清气得不再和鞍作俊彦多说一句话,马上转身冲回自己的房内,开始打包行李,这一趟京城之旅她是去定了!
镜灵见他们俩为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开始赌起气来,不免有些担心,“赵姑娘,这样好吗?”
赵莞清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气呼呼的不回半句。她想,他们俩也是时候该分开一段时间,互相冷静冷静了。
情侣吵架,镜灵也没什么立场好干预的,只能轻叹一声,不再多说,陪着赵莞清走这一趟。
这一晚,鞍作俊彦当然没有过来她房里,而她正在气头上,也不想见到他的面,早早收拾完行李后就自己上床休息,就算气到整夜失眠也没有向他低头认输的打算。
隔日一早,李瑁与他的随行侍从依约前来王记镜作坊,他们打算今日马上动身,不再浪费太多时间。
“赵姑娘,你真的要去?”在前厅内,王峋担心的试着慰留她,“司马大哥是为了你好,我相信……”
“阿峋,你不必再替他说话了。”赵莞清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眼见慰留不成,王峋无奈的轻叹口气,也就不再阻止。
赵莞清一个人抱着包袱、背着铜镜出现在李瑁面前,还臭着一张脸,让李瑁有些讶异,“镜仙女,只有您—人?”
“没错,我一个人和你们上京。”经过一晚的沉淀,赵莞清的气消了些,反倒开始闷了起来。
想不到离行前鞍作俊彦连现身都不愿,存心和她赌气赌到底,让她胸中快速聚集好大一口怨气没得发。
他还真是狠,狠到连试图挽留都不肯,完全不管她死活,就像是他人生中不曾有过她出现一样。
李瑁感觉得出来他们俩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但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镜仙女,那个姓司马的男子如何倒是不关他的事,就算不一同跟上也不要紧。
“镜仙女请上马车吧,要委屈镜仙女与在下共乘一车了。”李瑁客气有礼的说道。
气归气,但赵莞清在离去的最后一刻,还是很不争气的回头一望,希望能够见到鞍作俊彦的身影,只要一眼就好。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大门前的跨院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人。
她沮丧的眼神微黯,忍不住难过起来。她真的要和他分开一段日子了,难道他一点犹豫挣扎都没有?
真不公平,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依依不舍,而他却无动于衷,简直没良心到了极点……
“镜仙女?”
李瑁的叫唤瞬间抓回赵莞清的神智,她终于转回头,痛下决心,不再有任何迟疑,“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