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爵忍着疲惫,睁大双眼,等待父王出现。
叶芙蓉强忍着困意,睁大小眼,等待大王出现。
奇怪的男女呻吟声停了,公子爵的心热切鼓臊,嘴角不自觉上扬,父王要来了。
“本公子看起来如何?”稚嫩的嗓音因紧张而颤抖。
又快打起瞌睡的芙蓉睡眼惺忪,盯着脸色死白的公子爵,坦然直言,“气色很差。”
公子爵不喜欢她的回答,气闷道:“你不懂,本公子觉得现下精神好多了。”
“哦。”原来他委靡不振,也能说是精神好。
公子爵语带兴奋,“父王快来了,你别忘了规矩。”
“是。”叶芙蓉开始紧张,心想当大王出现,她五体投地跪拜即是。
咿呀一声,嬗妃的房门被打开,公子爵和叶芙蓉听见守在外头的王公公正在问候神清气爽的大王。
公子爵努力支起上半身,却抖得又快躺平,逼不得已只好开口要求,“你过来……过来帮本公子。”
“好。”叶芙蓉小跑步上前,双手扶在他身后,帮他撑住。
他们俩屏气凝神,静心等待,听着大王沉稳的足音,在宫人内侍的簇拥下,渐渐远去。
大王……怎会没来?
叶芙蓉心下纳闷,死命盯着紧闭的门扉,猜想大王会不会在下一刻回头,但是等了好一会儿,门外仍是悄然无声。
公子爵苍白的小脸由原先的充满期待,瞬间变得失望,上扬的嘴角垮下来,他生气推开她的搀扶,任由身躯重重倒在床榻上,瘦得青筋毕露的手吃力拉起被子盖住脸,瘦弱的身躯颤抖,不争气的泪珠无声滚落。
父王为何不来看他?他就快死了,父王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吗?
叶芙蓉手足无措地看着床上隆起不住抖动的那一球,他是不是在哭?她小心翼翼拉拉被子,小声道:“公子爷,你这样当心会没气。”
“没气最好。”公子爵语带哽咽,生气怒捶床榻。
他果然哭了,亏他方才是那样开心,大王为何不来呢?难道大王一点也不担心八公子?她为他感到难过,又担心他会没气,苦恼的低喃,“这样不太好……”
恼怒的公子爵猛地拉下被子,破口大骂,“你这什么都不懂的丑丫头,滚!”
遭到他劈头痛骂的叶芙蓉怔怔盯着挂在他脸上的两行泪痕,掏出帕子让他拭泪。
恼羞成怒的公子爵打掉帕子,怒吼,“你还不快给本公子滚出去!”
洁白绣着芙蓉花的帕子飘飘落地,她蹲下拾起,慢条斯理道:“娘娘命我留下来照顾公子爷,我不可以走。”
他的脾气很不好,如果可以,她也想离开,可是爷爷要她听从嬗妃娘娘命令,她不敢不从,只得勉强留下。
“照顾?每个人都巴不得本公子快点死,只有你这丑丫头傻乎乎的以为本公子会活下来。”公子爵一古脑儿将和郁在心中多年的不满与恐惧尽往她身上撒。
他还不想死,他想活下来,健健康康陪着母妃,为何这卑微的愿望,老天爷不愿赏赐给他?
叶芙蓉闭嘴没说话,其实她也觉得他快死了。
公子爵抓起手边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尽往她身上砸,“你快滚!本公子不想死前还看见你这丫头!”
父王真是怕会沾染秽气才不来?或者如宫女所言,父王有许多儿子,少他一个,压根儿无关痛痒?可恶!
陶枕与被褥接连朝她砸过来,她机灵的左闪右躲,一一避开。
“你这丑丫头,竟敢躲!”没砸到她,没撒到气,公子爵气坏了。
“你不可以打我。”她也恼了,为何进到王宫,大家都要欺负她?
“你又来!胆敢在本公子面前说你啊我的,不要脑袋了?”没东西可砸,又没力气冲下床揍她,公子爵气到快吐血,连她都瞧不起他,他这八公子可真窝囊。
“我当然要脑袋,可是公子爷你不能仗势欺人。”
他挑衅地扬高下巴,“本公子爷就是要仗势欺人,怎样?”
叶芙蓉没想到他这么不讲理,气鼓双颊,和他互瞪。
“丑丫头,你给本公子过来。”
“不要。”
他气呼呼质问:“你敢反抗?”
“公子爷刚才不是要我滚吗?”她刻意离他一段距离,看准他没力气冲过来揍人。
“本公子要你滚你不滚,要你来你不来,敢情你将本公子的命令全当耳边风。”难以顺遂心愿的公子爵恨得牙痒痒。
叶芙蓉负忙摇头否认,不敢得罪坏脾气的八公子。“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敢将公子爷的话当耳边风。”
“那你还不过来?”他要恶狠狠将她鞭数十,再驱之别院,哼!
“公子爷得保证不欺负我。”
公子爵见她不肯轻易就范,着实气恼,偏偏又拿她无可奈何,气啊!
她眼尖的瞧见他试着挪动双腿想下床,可惜力气不够,只得留在床上。他果然不怀好意,真当她会傻得乖乖束手就擒。
“丑丫头,你好样的,宫女拧你,也不见你吭半声,现下本公子命你过来,你却不听从,敢情是看本公子病着,妄想欺到本公子头上。”
“不是这样的,我谁也不想欺。”
“口是心非。”
“我字字出自真心。”
“真心?嗤,宫里哪来的真心。”
“我就是真心!”
公子爵不信地又嗤了声。与丑丫头一番斗嘴后,他吐出积郁胸口的闷气,不再悲伤落泪,只是心里不免感到浓浓悲哀,倘若可以,他也想要身强体壮,让父王喜爱他呀。
叶芙蓉见他不再大发脾气,捡起地上摔到缺角的陶枕及被褥,小心翼翼放回床上,又赶紧闪开。
他发现她闪避的动作,重重哼了声,冷嘲热讽,“你的动作挺快的嘛。”差点被抓到的叶芙蓉摸摸鼻子,干笑两声,没有回嘴。
紧闭的门扉忽然被人从外推开来,已梳洗过后的嬗妃带着干净的气息走进来。
“芙蓉叩见娘娘。”叶芙蓉见到来人,急忙跪地行礼。
“起来吧。夜已深,怎么你们两个都还醒着?难道爵儿很不舒服?”嬗妃心急奔至床畔,但见儿子眼儿晶亮,气息较早先平稳许多,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发现不再冰冷沁汗,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母妃,父王何时会来看儿臣?”公子爵明知故问。
叶芙蓉一愣,心想八公子不是知道大王离开了吗?为何又这么问?
嬗妃勉强挤出笑容,“你父王国事繁重,一时间分身乏术,待他得空,便会来看你,大王心心念念可都是你的病况呢。”
公子爵望着老是撒谎骗他的母妃,缓缓道:“母妃,待儿臣长大后,一定不会再像现在容易生病。”
他是母妃所生,也同母妃一样,精于撒谎骗人。
嬗妃的笑容里有着浓浓的恐惧与悲伤,口是心非道:“你长大了当然会身强体壮……咦?怎么不见伺候你的宫女?”
公子爵冷冷道:“她们早跑了,就留下这个丑丫头照顾儿臣。”
“什么?!”嬗妃没想到宫女竟敢如此轻忽怠慢她儿子,气得目露寒光。
她自幼孤苦无依,万不得已沦为太史府家伎,是以她很了解为奴为婢的苦楚。
进宫后,对宫女内侍从不严格要求,总是让他们得过且过,以至于养刁了这班奴才,是时候让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
“母妃别恼,反正这些宫女内侍最善于阳奉阴违了。”公子爵凉凉补刀。
“她们常撇下你不管,你怎么都不告诉母妃?”嬗妃气得双眼怒红,她绝不会轻饶错待爵儿的宫人内侍。
公子爵没有回答,只是朝她悲凉一笑。他终日病恹恹,连跟母妃说些体己话都吃力,遑论花时间抱怨宫女的怠慢。
这一抹笑容,宛若往嬗妃心头刺刀,痛得她连呼吸都疼。她以指节轻抚爱子的脸庞,“不碍事,母妃定不让其它人再欺你。”
“儿臣知道,有母妃在,再也没人敢欺负儿臣。”
嬗妃爱怜地抚着儿子的发,眸底闪耀坚定光芒,“芙蓉,你今天做得很好,果然不负本宫期望,本宫会好好想想该如何赏赐你。”
“娘娘,芙蓉不需要任何赏赐,我只想回家。”她要远离这坏脾气的八公子。
嬗妃轻笑哄骗,“宫里有许多新奇好玩的事物,可比你家好玩多了。”
公子爵听出母妃摆明不让丑丫头走,心下不满,母妃不会真认为只会气他的丑丫头于他有益吧?
“母妃,丑丫头在这儿也没用,她想回家,派人速速送她回家便是。”
一旁的叶芙蓉点头如捣蒜,既然他们俩互不喜欢,还是别在一起的好。嬗妃仍旧是笑,“让一个小姑娘深夜出宫,若遇上盗匪,岂不是太危险。”
“母妃可以派人护送。”
“大伙儿都休息了,芙蓉出宫的事,明儿个再说。”
公子爵看穿这不过是母妃的推托之词,她压根儿没送丑丫头出宫的意愿,他不高兴的臭着脸。
嬗妃沉着脸,语带命令,“爵儿,听母妃的。”
此时掩上的门扉突地遭人推开,两名该看顾公子爵的宫女有说有笑走进来。
嘴角有痣的宫女旁若无人嘻笑道:“不知道他死了没?呵呵。”
骨架较大的宫女回道:“死了最好,替咱们省不少事。”
口无遮拦的两人相视一笑,猛地抬眼瞧见嬗妃已在小主子房内,两人心下一惊,急奔上前,跪下叩首,“叩见娘娘。”
嬗妃冷笑起身,目露杀机,“你们睡得可好?”
敢咒她的儿子!很好,且看谁会先死!
完了!伏跪在地的宫女吓得冷汗涔涔,头重重磕在地上,齐声道:“娘娘饶命!”_
温暖的阳光拂照大地,园中树木花草全被覆上一层金光,闪亮耀眼。
叶芙蓉趴在窗台上,渴望的望着窗外。她已进宫多日,除了嬗妃的寝宫外,哪儿也没去,不,该说她整日就待在公子爵的寝房内,因嬗妃要求她与公子爵要形影不离。
先前负责伺候公子爵的宫女据说已掉了脑袋,其余的宫人内侍,在嬗妃于大王耳畔娇声央求下,于短短三日内全部换掉,她不晓得那些人去了哪儿,只知新来的宫人内侍不再像先前那些怠忽轻慢,他们尽心伺候,连面对她也是如此。
不过公子爵对新来的宫人内侍并未给予好脸色,常常支开他们,留下她贴身伺候。
她无奈转头看脾气一直很坏的公子爵,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否在睡觉,刚进宫那一夜,她以为他会死,结果已过了五日,他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气色似乎变得比较好,骂起人益发刻薄。
“丑丫头,把药倒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公子爵懒懒命令。
“公子爷,你都没喝药,这怎么成?”她每天偷偷将药倒掉,倒到自己都害怕了,假如她害死他该怎么办?
公子爵慵懒睁开眼,瞪着丑丫头,“为何不成?”
“这药是马太医特地开的,不喝病不会好。”她老调重弹,苦心劝说。
“本公子没喝这药,这五日来精神反倒清爽……”话说到这儿,公子爵诧异住嘴,整个人撑坐起来。
她抬眼对上满脸震惊的公子爵,“公子爷想喝药了?”
他紧张舔舔干燥的唇瓣,嗓音微颤,“丑八怪,你都把药倒在哪儿?”
叶芙蓉心下纳闷,不解他为何声音会发抖,莫非是冷了?
她指着另一扇掩上的窗,“我都倒那儿。”
“你扶我过去瞧瞧。”
“好。”叶芙蓉走过去,蹲下来为他穿好鞋后,有些吃力地扶他下床。
久未下床走动的公子爵双腿细瘦无力,纵使依赖丑丫头扶持,每一步仍走得辛苦,他额际冒出冷汗,不过走五步路,就让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扶得双臂开始发抖,竟也累了,忍不住开口询问:“公子爷要不要我搬张凳子过来,让你歇歇腿?”
他最好快快点头答应,让她喘口气。
“不,你扶着本公子便成。”一旦失去她的扶持,他肯定会摔得四脚朝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远离半步。
希望落空,叶芙蓉垮下脸来,迫于无奈,只得继续扶他向前进,两个人走得慢如牛步,且几次就要不稳摔倒,全靠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撑住两人,此刻她真希望自己力大如牛。
“小心!”脚步虚浮的公子爵腿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叶芙蓉吓得心都冲到喉头,双腿跨开,马步一蹲,竭尽全力稳住他。
公子爵瘦弱的身躯晃了晃,出自本能伸出双臂抱住她,直到额头搁在她的肩上,他这才意识到,她长得比他高,明明同年,他却矮她半颗头,真不是滋味。
他恼怒抬头,恶声恶气道:“你没吃饭吗?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被骂得很无辜的叶芙蓉忍不住回嘴,“我有吃。”
“哼!有吃还这么点力气,如何好好服侍本公子?晚点本公子要亲自盯着你吃下三大碗白饭不可。”他边骂边想要凭一己之力站稳,但该死的,他几番努力,站不稳就是站不稳。
“三、三大碗?”叶芙蓉吓到口吃,仍不忘扶住又差点跌倒的公子爵,实在不懂他为何要动来动去,让她扶得更加吃力。
公子爵累得粗喘着气道:“不错,假若吃下三大碗白饭,你还这么弱,本公子便盯着你吃下五大碗。”
他迫切渴望变得更强壮,至少不要如此虚弱,站都站不稳,连他都瞧不起自己。
“我不要吃那么多。”苦着脸的叶芙蓉头皮发麻,更想回家了,她都进宫五天了,爷爷怎么还不来接她?
公子爵恶狠狠地瞪她,“本公子要你吃,你就得吃,你敢再喳呼,本公子就往你的嘴巴塞十碗白饭。”
闻言,她立即闭嘴,以免真被塞十碗白饭。
公子爵深吸口气,站稳身躯,命道:“继续走。”
“是。”气闷的叶芙蓉不解他为何非要走到窗边,但为免他又威胁要往她的嘴巴塞白饭,她用疲惫的双臂协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