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
艳阳高照的午后,两个女孩避开火辣辣的大太阳,躲在一间气氛优雅的咖啡馆里享用下午茶。
这里的下午茶实在非常丰盛,两人份的午茶套餐就包括:草莓奶油松饼、手工巧克力、手工熏衣草饼干、乳酪蛋糕、鲔鱼三明治,还可以点两壶现煮的热奶茶。
其中的草莓奶油松饼是这家店最引以为傲的明星商品,老板自制的松饼口感外脆内松,搭配硕大新鲜的红滟滟草莓,色香味俱全,真是令人食指大动。
“太美味了~~”咬了口草莓奶油松饼,再喝一口热奶茶,章羽珊露出满足的笑容。“他们的草莓松饼实在是太太太~~太好吃啦!好吃到令人感动啊!难怪这家咖啡馆常常高朋满座,倘若不是先预约还订不到位置呢!羽浵,你也多吃点。”
最近不但严书浩回台北处理一些分公司的重要决策,并打算停留半年左右,最巧的是,羽珊也完成在巴黎的学业了,回到台北来工作,两姊妹不用再分隔两地,可以住在一起,因此有空时常相偕出门逛街、吃饭。
“好。”羽浵笑着啜饮奶茶,有点好奇地东张西望。“珊,这家店是新开的吗?还是以前就有?还没离开台湾前,我也很喜欢跟你一起来这里喝茶吗?”
章羽珊差点被满嘴的食物呛到,赶紧把松饼吞下去,神色有点紧张。
“呃……这间店啊?好像这两年才开的,你离开台湾之前,我们虽然常常一起逛街,不过,应该没有逛到这附近。”
“喔,我知道了。”羽浵愣愣地望着章羽珊。
奇怪,是她多心吗?方才羽珊眼中好像又闪过一抹惊惶……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她常常询问羽珊有关她以前的事,因为,她丧失记忆了。
三年前,她在西雅图的医院慢慢恢复意识后,眼前固定会出现两个人,一个是满脸焦急的严书浩,一个就是常常拉着她的手掉眼泪的章羽珊。
那时候,她的大脑是一片空白,她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躺在医院里,而且好像伤得很重?
严书浩几乎天天守着她,寸步不离地照顾她。
他告诉她,她出了车祸,不过不用担心,她没有生命危险,而他则是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严书浩还告诉她,她叫章羽浵,在台湾出生并且长大,因为书浩要到加拿大接掌家族事业,所以两人一起出国。回加拿大前,他们先到美国的西雅图游玩,欣赏美国西岸的美丽风光,不料,羽浵却在西雅图发生严重车祸,陷入昏迷。
因为书浩的家人定居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所以当羽浵在西雅图的医院恢复意识,伤势也略微好转,并得到主治医生的同意后,他们就为她办理转院,转到温哥华的医院,继续接受最好的医疗照顾。前后历经四个月的漫长治疗,她整个意识才完全复原,不会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在医护人员细心的照料下,她的身体终于康复,也可以出院了。
不过,不管她如何努力,过往的记忆却像是被人由脑中全部抽离似的,她拚命地回想,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奇怪,医生明明说她的脑部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可为何她会遗失过往的记忆呢?
她觉得那场车祸好诡异,不但把她整个人撞飞出去,也把她所有的记忆都夺走了。
书浩一直安慰她、鼓励她,叫她慢慢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算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他们两个还是感情稳定的爱侣,他很爱她,也会按照原订计划跟她结婚的。
然后,她见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章羽珊。羽珊哭着说是她的妹妹,也印证了书浩的话——
他们两人的确是交往多年、感情坚定的情侣,打算再过一阵子就结婚。
于是,羽浵惶乱惊恐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应该是这样吧,她的亲妹妹出现了,告诉她,她叫做章羽浵,在台湾出生长大,有个感情稳定、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男友严书浩。四个月前,他们离开台湾一起出国,她却在异国发生车祸,一度性命垂危,幸赖书浩动用最好的医疗资源,努力地抢救她。
她相信他们所说的一切,相信自己是严书浩的女朋友。
书浩对她非常好,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医院的护士都好羡慕她,纷纷说她真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女人,虽然发生车祸,可男朋友却不离不弃,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坚持要给她最好的医疗。
这三年来,他们一直定居在加拿大的温哥华,偶尔会到欧洲的巴黎住一阵子。书浩的家族事业在欧洲也有分部,不论他要去哪一个国家,总是希望她同行,并温柔地呵护着她。
羽浵知道,有这么温柔体贴的男朋友,自己是幸福的。
不过这三年来,书浩却不曾带她回到台湾。他说,因为她的家人早就移民到巴黎居住了,妹妹羽珊也在巴黎念书,还在当地交了男朋友。
书浩曾带她到巴黎去,她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和善而慈祥,对待她非常温柔。可不知为何,羽浵总觉得自己跟父亲之间好像不是很亲密,似乎像是陌生人。
也许是分开太久了吧?羽浵猜测自己的个性原本就比较内向沉默,不是个会撒娇的女儿,所以跟父亲的关系不算亲匿。
至于母亲,羽珊告诉她,母亲已经在多年前因病过世了。
羽浵很喜欢跟妹妹羽珊在一起,第一次看到羽珊,她就觉得这个女孩跟她之间有股很亲密的感觉,她可以完全信任珊。
两姊妹也相处得非常融洽,只要一碰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可羽浵发现,只要自己一问到以前的事,羽珊好像都会有点慌乱。
也许,那场车祸把珊吓坏了,所以只要羽浵一询问往事,珊就会想起姊姊昏迷的恐怖经验,是以,珊不太喜欢她一直追问以前的事。
羽浵这样告诉自己。
她常常提醒自己,这样就够了,她有个很体贴的男友,还有慈祥的父亲以及非常要好的妹妹,她的人生很富足,她要知足,不应该向老天多要求什么了。
可是……她还是常常感到莫名的心慌,大脑中好像有个神秘黑洞。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遗忘了某个重要的约定,甚至是遗忘了……某个人?
谁?
她遗忘了谁呢?
这个问题整整困扰了她三年,羽浵无法厘清自己为何会有这么不安的感觉?
她常常作一些奇怪的梦,梦中有个朦胧的男性身影,他总是伸出大手等待她,可她的眼前却盘据着浓浓黑雾,她拨不开,也越不过,越心急,那男人的身影就愈模糊,到最后,她总是在梦中焦急地大哭。
醒过来时,她已泪湿枕畔,总是怔怔地坐在黑暗中无法继续入睡。
梦中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何找不到他,她会觉得哀痛欲绝,会悲恸地大哭呢?
那男人对她很重要吗?
可,他到底是谁呢?
是书浩吗?
不,有个奇怪的直觉告诉她——不是,绝对不是。
虽然无法说明自己为何如此肯定,但,羽浵就是知道,梦中的男人不是书浩。
不是书浩,那他是谁?
羽浵不敢把这些问题告诉严书浩,因为书浩对她情深意重,可她居然常常梦见另一个男人,甚至为他心魂不宁,她有严重的罪恶感。
不该这样的,她觉得自己像个坏女人。
羽珊又吃了一块乳酪蛋糕后,好奇地问:“对了,昨天晚上我们一起用餐后,书浩哥神秘兮兮地说要带你去看个东西,到底是去看什么啊?”
提到昨晚,羽浵眼神一黯,握着刀叉的手也停了下来。“他……带我去看结婚钻戒。”
“啊?书浩哥要跟你求婚了?”羽珊瞪大双眼,快乐地尖叫。“姊,恭喜你,这真是太棒了!”
羽浵摇头。“我没答应……也不是拒绝啦,找只是说,不想这么快就结婚,我希望能过一阵子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羽珊非常不解。“书浩哥有多爱你,你应该很清楚吧?而且你们也交往多年了,感情十分稳定,你为何不答应呢?”
羽珊开玩笑道:“姊,你该不会以为书浩哥是我们的近亲,血缘太近,所以最好不要结婚?我早就跟你解释过了,书浩哥其实是我们的远亲,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从小两家都住在同一个地区,往来非常密切,所以感情很好。”
“不是这个问题。”羽浵眼神飘渺,黛眉漾满轻愁。“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找不回失去的记忆。你知道吗,我常常走在街上,却茫然地停在十字路口,整个人拚命东张西望,冷汗直冒,不知下一步要往哪里去?哪里是我的家?我该何去何从?我……我又是谁?在台湾,还有谁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人认识我、在乎我吗?”
浓浓忧伤笼罩她的脸。“我觉得自己是残缺的,是一副空壳子,不仅脑子空空荡荡,胸膛深处也空空荡荡的,好像游魂般飘荡在人世间。我连最基本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像我这样的人,连自己都不了解,根本没有把握可以好好回应书浩的爱,没有把握能给予他幸福。”
羽珊听得好心痛。“不是的,你不是残缺的人,你——”她差点脱口而出:你有一个非常深爱你的男人!
惊骇地捣住自己的嘴,羽珊的脸色忽青忽白。好恐怖!她差点就说出最最不该说的话,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了!
望着茫然无助的羽浵,有一瞬间羽珊有股冲动,想告诉她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可下一秒,严书浩苦苦哀求的表情又在她脑中闪过。
羽珊知道书浩哥真的很爱羽浵,他不能失去她,所以,她只能选择闭嘴,只能跟自己的良心苦苦征战。
喔,她好痛恨自己的角色!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情如姊妹的好朋友,她不该帮着书浩哥隐瞒她很多事。
可,在那个节骨眼,自己真的以为那样做对她是最好的。
尤其书浩哥是那么深爱她,甚至为了她不惜向父亲下跪,请求父亲正式收养她,让她由蓝织宁变成章羽浵,改变她的户籍资料,也改变她所有的证件。
严书浩本身学的就是法律,在西雅图遇到织宁的时候,他的身分是执业律师。后来,因为要回到家族事业当接班人而放弃了原先的律师工作。
不过,专业的法律背景,还有以前在法律界累积出的人脉,让严书浩在进行很多事的时候都很方便。
基本上,蓝织宁的户籍在台湾,不过她早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再加上她已满十八岁,是个成年人,无须法定监护人,因此,书浩派了一些懂法律的部属到台湾,打通关系后,顺利更改了蓝织宁的重要证件。
取得章羽珊她父亲的帮助后,严书浩透过合法的收养手续,让织宁变成章家的女儿,也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名字——章羽浵。
严书浩让“蓝织宁”这个名字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
任何人想要追查蓝织宁的资料,都会一无所获。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巩杰修只调查得出织宁曾经搭机到西雅图,进一步的资料却通通消失,因为,他调查的人名已经不存在了。
可是,这样做真的好吗?这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