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悠跟一干宫女都没察觉屏风外有人,慕容悠聚精会神的雕刻着,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品,微微一笑。“成了。”
“哇!”一致的惊叹声。
春景、绿意是里头唯一一没有发出惊叹声的。
她们虽然对慕容悠雕的一手好蔬果也十分讶异,但她们更多的是忧心。
她们家小姐哪会这些杂技了?这个慕容姑娘是巴不得把她是冒牌货的破绽捅到旁人眼前是吗?
不过说也奇怪,据说慕容姑娘自小在含笑山下的含笑村长大,是个道地的野丫头,但打从进了宫也不见她举止惊慌失措过,反倒像是过惯了宫里生活似的,让她们两人都啧啧称奇,难道这就是那些话本子里所说的“天生就是皇后命”?否则怎能将宫廷生活过得如此自在?
再说宇文琰。
屏风后,宇文琰的目光看不出情绪,但他冷不防地转进屏风里,尚德海忙跟上,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不要出大事才好。
众宫女原本围在桌边看主子展现果雕绝技,猝不及防地竟然见到了皇上本人,几个宫女揉了揉眼,真的是皇上!
天啊!皇上驾到!
这是什么事啊?她们慌忙弹开,想到的人又忙不迭地拜倒参见,忘了参见的慌忙跟进拜倒。
一时之间,“参见皇上”此起彼落,一个拜倒,一个起来,一个起来,一个又拜倒,整个杂乱无章像波浪似的,尚德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很想揉一揉,这凤仪宫实在没有纪律到了极点。
“皇上您来了。”慕容悠也起身见礼,她是有点意外,但倒是没有半点惶恐或惊慌。
画册在无意之间拉近了她和宇文琰的距离,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回应,但他没有退回给她,且小禄子还告诉她,尚公公说,皇上很喜欢看她画的图画,让她多画点。
神奇的,两人之间那道鸿沟不见了,此时再见,他神色之间原先一直存在的冷漠消失了,给她的感觉柔和了许多。
她娘说的,只要你真心诚意的对待一个人,对方必然会感受得到。
她相信宇文琰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她的一片善意,因此对她不再抱着敌意。
“皇后宫里可真热闹。”宇文琰踱步走向她,利眸则扫过那一溜诚惶诚恐、极度不安的宫女,试图找出是谁出了将红萝卜雕成他的主意。
“臣妾闲来无事正在果雕,她们就凑个趣。”慕容悠一笑置之,觉得那些宫女也真是的,又不是在干什么坏勾当,至于吓成这样吗?一个个脸色惨白活像被推到了断头台,她觉得这皇宫是很大,皇上虽然年轻也很有威严,但她并不觉得惶惑不安,见了皇上也不致于吓得腿软。
好吧,她知道自己顶着隋大小姐的身分会果雕是件说不过去的事,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诧的,若皇上问起,嘴巴是她的,她想怎么说都可以,他是皇上,肯定很忙,总不会没事做到去追查她话中的真伪吧?
她没犯傻,知道自己该乖乖的待在凤仪宫里什么都不做才不会出错,可她做不到,她野惯了,要她呆呆的无所事事,一日又过一日,她会憋死,到时还没被看出是冒牌货就先闷死了。
所以她宁可冒点险,一点无伤大雅的险,找点乐趣,这才能支持她在这乏味的宫里待下去。
“这是——”宇文琰的视落在她手上,明知故问。
“臣妾雕的。”他应该看不出她在雕他吧?应该……
“朕看看。”
皇上开了金口要看,她当然不能说才不要、不给你看,只能乖乖地把手里的红萝卜交出去了。
宇文琰身后的尚德海不由得踮了踮脚尖,往右探着脑袋,他身量比皇上矮一个头,又想看看究竟皇后娘娘是怎么雕万岁爷的,这可是本朝从来没有过的事,太稀罕了。
宇文琰假装处之淡然的接过那根红萝卜。
这个,是他,一个萝卜色的他,虽然怪异却毫无不协调感,仿佛他天生就合该雕在红萝卜之上。
尚德海靠着猛踮脚尖,总算看到了,心里赞叹着,太像了,雕得实在太像了,皇上的神情纤毫毕现,又很修长……他努力憋着笑意,身为太监总管绝不可在御前失仪。
宇文琰把玩着自己萝卜色的分身,内心实在被冲击到了,但他身为明君不想显得小太家子气,便轻扯嘴角道:“想不到皇后还擅长果菜雕。”
慕容悠决定不想太多,冲着他灿然一笑,轻快地道:“多谢皇上夸奖,皇上还喜欢吗?可以送给您。”
春景、绿意听得直想扶额,皇上哪里会想要啊?摆在眼前看了心里就不舒坦好不好?
宇文琰深吸了一口气。“皇后一番美意,朕就却之不恭了。”不能让他的红萝卜分身流落在宫里,一定要带走消灭。
“皇上,一个会不会太少了?要不要臣妾再给您雕一个?”慕容悠热心地问。
想到两个、三个红萝卜色的自己,宇文琰皱了皱眉。“不用了,一个就够了。”内心狂吼,一个就太多了!
他定了定神,命令自己不许被红萝卜左右了心神。“皇后,朕有话问你。”
他神情严肃,慕容悠会意,屏退了众宫女,尚德海也躬身退到了屏风外。
众人都退下后,宇文琰这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的画——”才说了三个字他就不由自主的清了清喉咙,这才继续说道:“就是太上皇仙界生活日志,那是打哪学的?出自何派?”
“何派?”慕容悠一愣,想了想。“应该是无师无派吧,不过是臣妾幼时跟一个远房亲戚学的,亲戚说那叫漫画,虽然难登大雅大堂,但胜在有趣。”
她娘也算是她亲戚吧,应该……吧?所以,她这不算在瞎说……吧?
“漫画?”宇文琰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随即不置可否地说道:“画得不错。”
事实上,他觉得她画得很好,但他不想让她一下子太得意了。
慕容悠眉开眼笑的咧开了嘴。“皇上想学吗?臣妾可以教您,免费教学。”她娘常把免费教学挂在嘴边,她是耳濡目染。
宇文琰脸上充满了黑线。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狠狠的瞪住了她。“朕、没、空。”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跟她一般见识,提醒她“他是皇上”这件事显得十分可笑,而他正在做。
慕容悠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说的也是。”
宇文琰咳了一声,负着手道:“不过,皇后手边若有其他的漫画,朕倒是不介意一看。”
慕容悠兴高采烈的起身。“有啊!皇上等等,我去拿!”
这一看,宇文琰又是满头黑线,她画的是太后生活曰常,主要是嫔妃们早上去见礼时的描述。
笔画线条简单,把矫情扮高贵的太后画得维妙维肖,跟太上皇的仙界生活一样夹杂了趣味,他越看越忍悛不住的想笑,当他看到太后屏退了宫女,然后自个儿在寝宫里撩起裙子放了一个屁时,他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皇上喜欢?这本也送您。”
不知何时,她凑到了他身边,他坐着,她站着,身体前倾,两人贴得极近,他一转眸就看到了她的粉颊。
她的肌肤如美玉般的白晰细腻,身上淡淡香气并不过分浓郁,胸前山峦起伏的曲线十分姣好,神情也不似其他嫔妃见到他时的小意承迎,总之,心中那份对她的“不讨厌”,叫他自己也讶异。
他又咳了一声,将画册搁下。“不必了,不过这画册你要藏好,你这画的内容对太后大不敬,莫要让旁人看见了。”
“我知道。”她不以为意的一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皇上,我也画了您的,您要不要看?”
他的神情淡漠如故,但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画了他的?
他心痒难搔,实在想看,但他又怕看到什么令他没法承受的内容,比如他独个儿在御书房里屏退了左右,撩起袍角放了一个屁。
太后的他自然是笑得出来,但若是看到自己的,他怕是笑不出来。
正当他在天人交战时,春景进来请示了。“娘娘,要用晚膳了,敢问皇上是否留膳?”
慕容悠想也不想的说:“皇上当然不在这儿吃,准备本宫的就行。”
宇文琰蹙眉,他原也没打算与她一道用膳,但她问也不问他的意思就代他做了决定,这令他很不舒服。
要知道,凡上位者都喜欢控制他人,不容许被控制,而他是皇帝,她是皇后,帝后帝后,从主从关系来看自然他是上位者了。
另外,他很是怀疑她要赶他走,目的是等他走了,要再雕千千万万个他的红萝卜分身出来,是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走!
“朕要在这里用膳!”他斩钉截铁的说。
隔日,御膳房还接到一道奇怪的圣旨——从今尔后,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将红萝卜送到凤仪宫。
“皇上要在这儿用膳?”慕容悠很讶异,这不可能啊,他们是拉近了点距离,但没熟到可以一块儿用膳吧。
春景很高兴。“遵旨!奴婢这就去传膳。”
“朕要留膳,皇后不高兴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君无戏言。
尚德海却是喜极而泣。
主子多久没跟人一起用膳了?他从不跟嫔妃一块儿用膳,长久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用膳,实在可怜。
“皇上想多了,我怎么会不高兴?”慕容悠一笑。“反正菜多得很,吃不完丢掉也是浪费,分皇上吃些也无所谓。”平日里她娘也会把没吃完的饭菜分给流浪汉。
宇文琰狠瞪着她。
放肆!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一个人在恼怒,慕容悠已经坐下了。“皇上您也坐,反正晚膳没那么快来,皇上要不要看臣妾雕些别的?
用白萝卜雕尚公公可好?”
宇文琰的视线先是移到琉璃果盘上的白胖大萝卜,又从白胖大萝卜移到白胖的尚德海身上,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尚德海,确实跟一根大白萝卜似的又白又胖。
想到尚德海的白萝卜分身,不知哪根筋不对,他竟然忍俊不住的放声大笑起来。
“皇上……”做为一个太监,尚德海有被调戏的感觉,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