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雨和道阳不敢耽搁,加快了脚步走去拴马的地方。
结果到了地方却发现只剩一匹马,另一匹许是雨天打雷受惊,不知跑到哪去了。
「我们骑一匹马走吧,这样也能快些。」一路没有说话的道阳,此时见状开口提议道。
楚秋雨想了想,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点了头。
道阳这个时候显出了将军之子的本事,骑术极好,加上心中救母心切,马骑得飞快。
楚秋雨被颠得有些吃不消,只好从后面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前世在现代被周遭朋友各种开放秀恩爱的表现荼毒了二十几年,对男女授受不亲这些规矩实在是在意不起来,但前面驾马的道阳感受着背后软绵绵的娇躯,忍不住闹了个红脸,下意识的跑得慢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马儿也着急回家,两人回程比来时快了一半,这时候也将近天明了。
衣着单薄的楚富贵正站在门口张望,楚秋雨远远看见了,猜到应该是大哥见他们许久不回,担心出什么意外便告知老爹了。
道阳对母亲的病实在惦记得厉害,下马后也来不及打招呼,就朝着柴房飞奔而去。
楚秋雨下了马,拿着药包冲着自家老爹讨好的傻笑。
「你这死丫头,真要气死我啊!深更半夜的跟着一个罪囚跑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老爹怎么办?」
楚富贵说完作势要打,楚秋雨赶紧抱住她老爹的胳膊撒娇求饶,「老爹、老爹我错了,可您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这一家人太可怜了。」
「欸,你这丫头就不能少管些闲事吗?」楚富贵到底舍不得真打宝贝闺女,无奈放下了手。
「爹,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救人要紧,我先去煎药了。」
楚秋雨说完就从门边溜进了面馆,留楚富贵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叹气,摇头不已。
为了能快点把药煎好,楚秋雨把煮面的大锅都给抬了下来,加足了柴火把火烧旺,按照胡大夫的嘱咐,放进去五碗水煎成一碗药汤。
后院柴房里,道夫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娘,再坚持一会儿,药马上就煎好了。」道阳抱着娘亲,强忍着眼泪说道。
「阳儿,娘这次怕……怕是不行了,你要照顾好妹妹。你妹妹还小,咳,咳!」道夫人脸色潮红,嘴唇却泛白,气色极为不好,但如是这般依旧抓着儿子的手,细细嘱咐。
「娘,娘你别瞎说!没事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道阳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流了下来,一旁的小姑娘也哭得厉害。
「阳儿,道家以后就靠你了。娘后悔啊,太过娇宠你,把你养得满身傲气,却不知世事艰险。你以后要……要多加小心……」
道阳哽咽,还要说什么,楚秋雨正好端着刚煎好的药汤赶了过来。
「药来了,夫人快趁热把药喝了吧。」药汤刚刚出锅,很是灼烫,楚秋雨指尖被烫得通红,但她半点儿也不在意,舀了一勺药汤吹得略凉一点儿就送到道夫人嘴里。
谁知道夫人没喝几口药就全都吐了出来,紧跟着吐起了血。
眼见满地的血迹,楚秋雨也是心里不好受。这样严重的病症在现代都不见得能治好,更何况是这样落后的古代,道夫人恐怕真是不行了!
道阳兄妹显见也是想到这点,悲痛欲绝,两兄妹容貌生得都不错,一个俊朗,一个娇俏,这会儿生生哭得狼狈不堪。
楚秋雨心里很是憋闷,正想要退出去,给一家人留些最后相聚时光的时候,道夫人却拉住了她的衣袖,「楚姑娘。」
「夫人,我在呢,您说。」楚秋雨赶紧应声。
「楚姑娘,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姑娘。我求你,咳……咳……求你救救我家莲生。她还小,来世我必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道夫人实在没了力气,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但依旧坚持着说完,甚至挣扎着想要起身给楚秋雨磕头。
「夫人,您不要这样。欸……我答应你。」
前世,楚秋雨的父母车祸过世时她才十五岁,弟弟三岁,赶去医院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她妈妈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眼里的祈盼都要流淌出来,直到她答应会好好照顾弟弟,妈妈才咽气。
不想这一世,她又见到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妈妈同道夫人的样子重迭在一起,她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
不知为何道夫人就是相信眼前的姑娘会说到做到,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手下就松开了。
「阳儿,你父亲是冤枉的,你要记住替他伸冤报仇。」说完这句话,她终于坚持不住,慢慢阖上了眼睛。
「娘,娘!」道阳跪在地上,抱着他娘的尸体啜泣得像个孩子一样,叫莲生的小姑娘更是哭得几乎昏死。
药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药液四溅在地上就像已经逝去的人,再也无法回来了。
此时天色几近大亮,雨势越来越小,等到雨停的时候,一切都会被冲刷干净,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道阳就那样一直抱着他娘亲的尸体,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莲生毕竟年龄还小,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楚秋雨看不过去,抱起她到自己房里歇息。
随着一声鸡鸣,押送囚车的那几个官差也酒醒了。吃早饭的时候,听说道夫人病死的消息,几人也没什么反应,反倒说道:「死了也好,病殃殃的到了矿上也就是一死,如今多好,死个痛快不用受罪了。」
说完,几人就要去后院抓了道阳兄妹上路。
这会儿道阳依旧在后院守着娘亲的尸首,楚秋雨也一直在房间里陪着莲生,面馆大堂里只有楚富贵和一些早起赶路的客人。
眼见几个官差如此刻薄,众人都在心里偷偷咒骂。
楚富贵迟疑了一下,还是笑着走到桌前,同几个官差商量道:「几位兄弟,我见那后生刚死了娘亲,实在是可怜了些,不如你们就饶他一日,让他安顿好他娘的丧事,再押他去矿上怎么样?」说着话儿,他给每个官差都倒了碗热茶。
「我说老哥,你可别管闲事,我们饶了他,上头饶得了我们?晚到矿上一日,挨骂的还不是我们?至于他娘,卷条草席埋掉就算了,一个阶下囚有什么好讲究的。」几个官差却是不肯通融,笑骂着说道。
「狗奴才!你敢再说一遍?」不知什么时候从后院出来的道阳,正好听见这几句话,红着眼睛指着官差恶狠狠地喝斥。
「哟呵,道大公子,怎么了,小人哪说得不对吗?」一个官差翻着白眼,撇着嘴骂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威风凛凛的武义侯公子呢,醒醒吧,你如今就是个阶下囚!怎么着,这是哭完丧了?哭完丧就上路吧,矿上还等着用人呢。」
其余几个官差也是起哄,「可不是,今日可怜你娘,明日兴许你死了连条席子还摊不上呢!」
说起大梁皇朝,这么多年边疆战事不断,武义侯道战雄忠心耿耿,能征善战,在大梁也是声名赫赫。朝中人勾心斗角,有人还会酸溜溜说几句功高盖主,但老百姓眼睛可是雪亮的,谁保护他们不受外族劫掠侵害,谁就是英雄。如今英雄蒙难,他们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但眼见英雄的妻儿受辱,却还是看不过去。
坐在周围几桌起早赶路出门的客人,纷纷开口指责起来——
「这几位官差好没有道理,别说这位公子什么身分,就是个农家小子,也有给老娘安顿后事的权利啊。」
「是啊,当今皇帝以孝治国,这事就是说到皇上跟前也有理啊!」
楚富贵得了众人声援,也多了底气,赶紧继续堆起笑同几个官差周旋。
「几位兄弟,咱们不至于为了个犯人动这么大肝火,不说别的,这儿离矿上还有几十里路呢,泥路湿滑,路上也没有打尖的地方。我这就叫我家丫头准备些干粮,你们先坐着喝点茶、喝点茶啊。」
说着话儿,他就拉着道阳往后院走去。
楚富贵把道阳拉到后院,拉上了门又左顾右盼了一下,确定他们没跟过来,这才放下了心,对着道阳劝道:「道公子,你别怪老朽说话不中听啊,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这样跟他们对着干也没什么用不是。」
他十分清楚,这伙官差一定是得了上面的指使才会待他们如此刻薄。
这官场上的事啊,就是这样官官相护,但是他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谢您提醒,我知道了。」压下了火气的道阳也知道自己当下的处境,对出手相助的楚富贵内心是感谢的。
「哎呀,客气了。我们这里地处偏远,又是小户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这样吧,驿站后院里有给我自己百年以后准备的寿材,我这就去拉出来,先把夫人好生安葬了才是。」楚富贵看着道阳,再看了看柴房里的道夫人遗体,叹着气说道。
道阳听到这话,不禁红了眼眶跪到地上,「谢伯父慷慨相助,今日伯父的恩情,来日道阳必定加倍回报。」说完这话,他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响头。
「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道公子快起来、快起来。」楚富贵赶紧把道阳扶了起来,然后朝着驿站后院的方向走去。
道阳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