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烛火下,秦公公摄手摄脚的送了晚膳进来给靳成熙,却见靳成熙竟然与尸共眠。
他吓了一跳,心里实在担心皇上不会是疯了吧?小心的再靠近床铺一点点,探头偷看躺在皇上身边的时月纱。
咦?她看来真的美极了,即使褪去了华美的袍服,身上仅有素净的中衣,脸上也不见脂粉,但也因此更见天生丽质。一双阖上的眸子睫毛浓密,再加上白嫩无瑕的雪肌,以及像抹了胭脂的粉嫩菱唇,怎么看都不像个死人啊,难怪皇上也错乱了。
只可借,有这种得天独厚的美,还是难逃红颜薄命。
他摇摇头,将晚膳放在桌上,再静静的步出寝宫。
接下来的日子,宫里内外的人其实都不清楚兰贵妃究竟是生还是死,因为靳成熙仍天天往永晴宫去,也差人备了汤药频频往她那里送,还有三餐也不忘,一切就跟时月纱在时一样的正常。
他更是夜夜在那里度过,只是进出的人与伺侯的人都被严禁对外发言,连夏太后和夏皇后等人要进去探望,他也以时月纱需要休息养病为由拒绝了。
但是——
“皇上怎么可以将贬为庶人的兰贵妃又迎回来?”夏太后曾如此质问他。
“她巧遇朕后救驾有功,功过相抵,自然能恢复贵妃身份回宫来。”靳成熙答得简单。
“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哪来的功夫能救皇上?”夏都芳也接口问。
“皇后是在质疑朕说谎喽?”他冷眼看向她。
“臣妾不敢。”
“皇上聪明,只可惜遇上挚爱女子,总是感情用事了些。”夏太后又道。
“够了,朕累了,恕不送。”他直接看着寝宫门口,下起逐客令。
“哀家真的不能去探望兰贵妃吗?”夏太后还是不死心。
靳成熙的答案就是阴鹫的瞠视,迫得她不得不跟着侄女夏皇后一起离开。
不过,几天后,在听闻被关在牢中的勇毅侯竟得以进到永晴宫去见女儿一面,又被带回勇毅侯府内见了勇毅侯夫人后,得知这消息的夏皇后立即出宫去了一趟勇毅侯府,表面上说是去关切,可其实是想去确定兰贵妃究竟是生是死。
“皇后,纱儿还活着,侯爷说了,她只是生病了。”听说,那时勇毅侯夫人是如此回答。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的“听说”,但勇毅侯府一切如常,没有多一分的哀恸气氛。
皇宫内氛围仍然沉重,靳成熙常常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也总是绷着一张俊颜,奏折已堆积如山,他却仅批阅一两份就又前往永晴宫,一待又是一日夜。
“你瞧,这一桌的佳肴,有川烫音鱼,老豆腐嫩鸡、芹菜鸭条、小虾煨黄瓜,再加上清粥佐配。记得吗?这是你常为朕备的夜宵,你起来,跟朕一起吃吧。
“纱儿,你还睡不够吗?朕好想念你的巧手,那是兰儿在梦里教会你的,在朕身上规律按着,再顺着身体筋络揉压,从上而下,总能消除朕身体的疲惫……”当然,躺在床上的时月纱是毫无反应的。
在他人眼中,她根本没了呼吸,是永远的长眠了,可是靳成熙却像疯了一般,总是抱着她、跟她说话。
“纱儿,你不是希望朕在忙着国事之余,能给你一丁点的时间相伴,在院子里赏花赏月,你就满足了?瞧,朕现在陪你了,这花园里的花开得多美。”他温柔的抱着她,一起躺卧在过去他专人替她制作的精美躺椅上,笑看在灿烂阳光下迎风摇曳的百花。
这些疯狂行径看在宫中上下的眼中,自是荒诞不经,于是,皇上因痛失兰贵妃而精神异常的流言也开始传开。
在靳成麟的允许下,慕容淼淼也是天天进宫,看到靳成熙这些失常举止,她是愈看愈火大,口气也一日比一日差。
就在这一日,瞧他又坐在床榻前,谁也不理的就看着时月纱,笑谈着过去两人相处的点滴,她终于受不了,气得口不择言了……
“皇上!你这样下去不行,人死了就该入土为安,你拥尸——”
靳成熙黑阵立即射出两道冷峻寒汜,“闭嘴!你看过哪个人没人了呼吸,还能像纱儿一样,像是熟睡的模样?”
她忍不住想翻白眼,“是,她是没有像尸体的样子,但她也没呼吸了。”
闻言,一阵椎心刺骨的痛楚再度涌上心坎,但靳成熙很快的深吸口气压下来。
“朕警告你,你再说纱儿死了,我会收回答应皇弟、让你得以自由进出皇宫的命令!”
那又如何?慕容淼淼咬咬牙,死死的瞪着他,不过再看向被静静放置在床榻上的时月纱时,瞧她的容颜,看来还真的像只是睡着了。
此刻,侍卫突然走了进来,“禀皇上,恭亲王来了。”
靳成麟走进来,看到皇兄虽然脸色憔悴,但一双黑眸却在冒火,再见到还在床上平躺的时月纱,他神情复杂,最后看向慕容淼淼时,眼神已见指责之意。慕容淼淼有些心虚的立刻将脸别开。
靳成麟沉沉吸了口长气,目光又回到皇兄身上。皇兄这阵子过得太惨了。
胡碴未修剪、眼眶深陷,再加上吃不好、睡不好,人消瘦了不少,气色更是灰败,虽然容貌仍俊逸过人,但整个神态就是令人看到都要鼻酸起来。
“皇兄……”
“不要说了,把你的女人带走就好。”靳成熙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可以不说,但皇兄至少要振作起来,还有……”靳成麟恨恨的瞪向偷偷将目光移向他的慕容淼淼。
一发现他瞪着她,慕容淼淼立即又低下头。
“勇毅侯的探子前来找我,说是奉了牢里的勇毅侯之命,向我禀告一件重要消息……”靳成麟这一说,总算让靳成熙将目光正视在他身上。
“我刚才说的这件事很重要,皇兄一定要听进去,不然靳氏的楚穆王朝会垮的。”
这一席话虽然是对皇兄说的,但靳成麟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又偷偷瞄过来的慕容淼淼身上,可这一次,她没移开脸,而是勇敢的瞪回去。
“还有另外一件事,皇弟一定要先说”
慕容淼淼猛地瞪大眼,慌慌张张的冲向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还不能说!”
靳成麟咬牙低吼,“还不说吗?大家都觉得皇兄精神失常,无法接受兰贵妃的离世,朝中动荡了,就连镇国公也快马返回皇城,你认为他想做什么?”
她瑟缩了下,“不行啦,还不可以,那会换我先死的。”
“那也是你我该承担的!但是,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皇兄这么过日子了。”他一开始对她说得凶狠,但到后来只是叹了一声,给了她一个要她安心的眼神。
她咬着下唇,害怕的看着他——这代表什么?他会替她承担一切?皇上会不会气到杀了他?
靳成熙来回看着两人的眼神交流,立刻察觉有事情不对,尤其慕容淼森还一副大事不妙、很想逃跑的样子,还有那一些对话也很奇怪,“你们到底隐瞒了朕什么”
“这事有点复杂,但皇弟要皇兄的一句话,你绝不会杀了淼淼。”靳成麟看着他要求道。
他蹙眉,“朕怎么会无缘无故杀她?”
“总之这件事兹事体大,所以皇兄要先保证,皇弟才能说。”
“事关纱儿,是吧?”靳成熙敏锐的猜测道,并冷冷地看向她。
慕容淼淼连忙躲到靳成麟的身后,躲开靳成熙阴鸷冒火的黑眸。不然能怎么办呢?谁教她这阵子骂他骂得很顺口耶,现在可是像老鼠见到猫了。
“好,朕答应。”
“君无戏言。”
靳成麟于是将“某件事”一五一十的娓娓道来,就见靳成熙黑眸中逐渐凝聚风暴,到最后,他恼怒的用力捶桌,瞪向慕容淼淼。
“该死的你!”
她吓得倒跳两步,又紧紧的贴靠在靳成麟怀中,“救命……”
靳成麟神色凝重的看着兄长,“皇兄答应过皇弟了。”靳成熙咬咬牙,仍怒视着慕容淼淼,她只能吓得拚命的吞口水。
“皇兄现在要找的人应该不是淼淼才对,就算这一切确实是由她起的头。”慕容淼淼急忙点头附和。她这个“罪魁祸首”应该可以全身而退……吧?
靳成熙仍狂怒的瞠视着她,“待事情一了,朕再跟你算账!”
呜呜~哪有这样的?她恨恨地瞪着泄密者靳成麟,低声怒道:“待事情一了,我再跟你算账!”
看着皇兄近日空洞木然的眼眸终于有了精湛光芒,靳成麟放心了,他的目光再度落到床上的时月纱身上,眼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镇国公府内,有几个人的眼中都闪动着野心,包括不理皇上命令径自返回皇城的镇国公,以及夏太后,还有几名倾向夏家一派的朝臣。
“这是咱们谋反的好时机,一个精神失常、萎靡不振的皇帝,要百姓怎么支持呢?”镇国公笑得阖不拢嘴。
“时机点呢?”有一名朝臣问。
“不远了,太后寿宴将至,礼司部已在紧锣密鼓的筹备,还设了皇家宴,届时所有皇亲国戚、重臣大将都会进宫道贺,我们就在那时候将一切布局妥当,逼靳成熙退位。”镇国公早有腹案。
夏太后频频点头,但神情又是一变,“可是,还迟迟没有柏松的消息啊!你说前阵子皇上那儿传出来刺客坠崖身亡一事,那人真的不是柏松?”
她还是在乎的,她视侄儿为亲生儿子的替身,侄儿若能坐上皇位,就如同她的皇儿坐上皇位。
“太后放心,柏松是多么优秀,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追捕到、还落崖?皇上那么说只是想掩饰他始终找不到刺客的挫败,不想让众人觉得他窝囊罢了。”
“但柏松确实至今没有音讯……”
“放心,那孩子不露面一定有他的理由,太后对他要有信心,而且我的人也还在找,不会放弃的。总之,我们不是说好了,机会是不等人的,推翻靳成熙后,由我先登帝位,等找到了柏松,我再让位,再怎么说,他可是我的儿啊,我岂会不顾他?”镇国公出言安抚。
夏太后想了想,笑道:“也是,那好,就这么办了。”夏太后与几名朝臣纷纷离去后,镇国公笑着走到书房后方的一间密室。
真是天助他也,虽然他不清楚儿子为何突然失踪,但一开始,他就打算由他这个老子先登帝位,毕竟他在朝中可是备受推崇,过去连靳成熙也得对他敬上几分,论做皇帝的资格,他当仁不让。
他眼睛发亮的看着密室内墙壁上彩绘的九爪金龙,金光闪闪,还有他秘密派人打造的龙椅,裁制的龙袍、以及成堆的翡翠玛瑙、黄金玉器……快了!他穿上龙袍坐上皇位,当帝王的日子就快到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靳成熙没再上朝,镇国公得到的消息是皇上天天都守着兰贵妃,于是他更加明目张胆的准备策反,要多名倾向夏家的朝臣签署名册,拥他继任帝位。
这件事,唯一被撇除在外的就是皇后夏都芳,被孤立的她虽然知道父亲回来了,但她也无心去见他,倒是好几度想见靳成熙,却都被拒见。
她不由得苦笑,“时月纱跟卓兰一样,人死了,还将本宫一军,本宫还是得不到皇上的一点点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