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来临,雪花开始飘落。
楚穆王朝境内是一片安和乐利,西北却是烽火连天,由恭亲王靳成麟所率领的驻军虽然身负平定西北战事之责,边陲军营内却是不见任何动作。
将军营账内,俊美无俦的靳成麟一边看着皇兄所写来的家书,一边听着副将在案前通报今日战况,一心二用的他嘴角突然扬起笑意……太好了!三大首辅栽了一个睿亲王!
只是,皇兄跟兰妃时月纱的感情与日俱增,皇叔之所以狠栽跟头,她亦居功厥伟,皇兄还因此封她为贵妃,和从前卓兰的封号同名了,且又将慧心公主移到她的寝宫,由她来扶养……想到这里,他蹙眉了。时月纱毕竟是勇毅侯之女,皇兄如此信赖,实非好事。
“王爷,北疆部落月犁氏声东击西,拚命诱敌,我们虽不上当、不动如山,但天气已开始下雪了,一旦进入严冬,双方全面交锋,我们恐怕会吃亏。”
靳成麟放下家书,抬头看着老练的副将,“不急,如你所说的,月犁氏狼烟处处,不过是妄想混淆咱们的军队视听,让我方不明虚实,胡乱消耗战力,我们自然不能上当。”
“可是如此情况,已一连二十多天……”
“本王就看他们能玩多久?咱们按兵不动,养精蓄锐,日后兵强马壮,怎会怕与他们正面交锋?这场战事,是月犁氏族长慕容三武刻意挑起的,咱们不必牺牲太多人马,智取即可。”靳成麟仍是气定神闲,一边拿起毛笔写信回复给皇兄。
见状,两鬓斑白的老副将也只能先退下。
傍晚时分,雪花略停,老副将又匆匆来报,“王爷,慕容三武已经将疲惫不堪的军队带回王城,但命部分军队在王城大门前扎营,防止我军进犯。”
靳成麟眼睛一亮,立即从椅上起身,走到另一张长桌前,只见上方铺了一大张摊开的地图,还做了不少记号。他笑看着已走上前来的老副将,“可以行动了,不过,由本王先来个突击吧。”
“是。”老副将声如洪钟的拱手道,好战的灵魂早已等待太久了。
二更时分,靳成麟指挥几路精兵,在沉静深夜里偷袭月犁氏的王城,月犁氏城门前的士兵仓皇逃窜,惊动王城内的百姓后,再由老副将统率骑军发动全线攻击,将王城一层一层的团团包围。
黑夜中,只见在无数火把照射下,绣有“楚穆”两字的旗幡飞扬,强弓硬弩咻咻射出,箭雨齐下,呐喊声、哀号声不断,没多久楚穆军队便冲破城门,月犁氏兵马惊慌的四散而走,百姓们更是吓得逃窜躲藏,王城内驻军虽奋勇迎战,一时之间刀剑声铿锵作响,无奈士兵仍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这一场深夜战事,月犁氏军队是毫无招架之力,最后也只能弃甲投降。
然而,执拗的慕容三武在做困兽之斗时,惊见满地自家士兵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再看到一些大将也已被五花大绑,他痛苦低语着,“大势已去……”接着一咬牙,举刀自尽了。
不久,靳成麟站上城墙,提气大喊,“慕容三武已死!”众兵士闻言,无不振臂欢呼。
但下一刻,他手一扬,所有人立即静静伫立,足见军纪之严谨。
靳成麟正色的看着众人,“慕容三武不满我朝独大,也想扩展势力进犯边陲,残暴的杀害原本驻守此地的月犁氏督抚,刻意挑起两国战火,想的是一路攻下可直取我皇城,如今他已得恶果,众兄弟平乱谋反有功,辛苦了。”
他顿了下,神情更为严肃道:“现在进行巡视,残兵败将集中清点,不许打家劫舍、奸淫掳掠,否则,杀无赦!”
于是,楚穆军队在架着无数个穹庐大帐的月犁氏王城内巡视当地状况,清理城墙内外的尸首,及满地丢弃的铠甲刀剑,以重建秩序。
靳成麟则在几名贴身随侍陪同下,前往慕容三武的大帐。
这时间已近清晨,天空微亮,尸体的鲜血染红了街道,伤兵痛苦哀号,有不少大帐失了火正冒着烟,但也已有军队和当地百姓在帮忙救火,尤其百姓们在见到他这名俊朗非凡的恭亲王后,忍不住皆行以注目礼。
这场战事虽是由他们的族长挑起,但他们仍庆幸楚穆王朝不像其他游牧民族,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劫掠财物与牲畜,还将战俘视为奴隶劳役,楚穆的将士平和有秩序,更没有因为打了胜仗,即无视他们家园被毁,觥筹交错的大肆庆祝。
因此,他们看着靳成麟的眼神有敬意的,只是这会儿他率队前往的大帐,里面有个麻烦人物啊!
靳成麟继续骑马前行,大帐内,一名美丽女子也听到外头的马蹄声了,她知道那就是楚穆王朝来巡视的兵马,就见她忍不住的碎碎念……
“慕容三武真是笨蛋,自找死路!靳成麟是谁啊?他思绪敏捷,用兵遣将的功夫一流,所率领的皆为精兵,慕容三武竟还急于求战、一再挑衅,结果虚耗兵马又自乱阵脚,笨死了!”在另一边站着两名月犁氏婢女,只能无奈的看着、听着主子抱怨,虽然她们好想提醒她,她口中的“笨蛋”可是她的亲哥哥呢。
“算了,他也死了,那我可以逃了。”女子边整理衣服边叨念着。被关了那么久,她总算可以逃出去见靳成麟了。
“公主怎么老说要逃呢?这里可是你的出生地、你的家啊。”一名婢女又急又无奈的开了口。何况,外头全是楚穆王朝的军队,谁能逃啊?更甭提她还是月犁氏的公主慕容淼淼,怎可弃族人自己逃走!
“还有,公主,刀剑可不长眼,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的。”另一名婢女也跟着劝道。
慕容淼淼原本不想理她们的,但瞧她们一人一句实在烦,不禁回道:“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也不是什么公主!”她气呼呼的叉腰瞪人。
她才不是慕容三武的妹妹,但她也知道这一年多来,就因为她说了实话,说自己是借了慕容淼淼身体还魂的人,慕容三武为了保护“中邪”的她,就将她关在这座大帐内,她哪儿也不能去,就这么成了禁锢。
又来了!两名婢女相视一眼,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一年多来,公主一直说些奇怪的话,族长慕容三武才派人来守卫,不准公主出大帐一步。
但楚穆王朝的军队攻了进来,族长自尽身亡,几名守卫早死的死、逃的逃,她们又没武功,要怎么阻止中邪的公主跑出大帐?
慕容淼淼也不理她们了,她率性的背着包袱,用力推开还要缠着她不放的两人就跑出大帐外,但跑没几步又紧急煞住脚步,双眼发光的看着迎面而来的靳成麟,他身着银色铠甲战袍,骑着黑色骏马,英气十足。
是他?天啊!他们居然如此有缘,她不必找他了!她又惊又喜的想。
“慕容公主!”
两名婢女追出大帐,也一样紧急停下脚步,怔怔地抬头看着高坐在马上的几名楚穆悍将,当中尤其以中间的男人最为高大俊美,只是他黑眸一眯,她们马上回了神,尴尬地拉着一瞬也不瞬看着他的慕容淼淼,“公主,咱们赶快进去吧。”
“少烦了,你们走开。”她气愤地甩开她们的拉扯,她们弄痛她的手臂了。
原来是慕容淼淼?靳成麟盯视着她。早听闻过月犁氏公主貌若天仙,看来确实如此。她肤若凝脂,还有一双水灵明眸,不过脸上却有一股娇蛮神态,略显稚气。
在他打量间,慕容淼淼也抬头看着他,突然间,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她鼻头一酸,眼眶泛红。她的人生起了巨大变化,说来全都是因他而起!
靳成麟勒住马,翻身下了马背,身后的几名随侍也立即跟着下了马。
他扬起浓眉看着在短短时间内,慕容淼淼的一双美眸迅速变化出好几种情绪,有惊喜、难过亦有伤心。他仍在困惑中,她就突然快步的冲上前来,见状他身后的侍从连忙拔剑要上前,被他伸手阻挡。
一来,她手上没武器;二来,她眼神没杀气,还有一种像是见到失散许久亲人的莫名激动,怎知下一刻,她就双手环抱他的腰,紧紧的抱住他。
“公、公、公、主……”婢女们傻眼了。
一堆侍从和围观百姓也傻眼了。慕容淼淼竟投怀送抱?!
但接下来,她开始号啕大哭,像是个孩子一样要把所有的委屈不平统统倾倒出来,用尽全身力气似的大哭,哭到几近崩溃的瘫靠在靳成麟身上。
靳成麟一脸的莫名其妙,却也不得不将她打横抱起,两名侍从在他眼神示意下立即上前一步,掀开厚厚的毡帘,好让他抱着公主走进大帐。
大帐内意外的宽敞,火炉内的柴火也烧得劈啪作响,相当温暖。
两名婢女赶忙走进来,示意靳成麟她们公主的寝室要更往里走,靳成麟点个头继续前进,这才发现这座大帐大得离谱,不仅有厅有房,还有浴盆净房与厨房,简直与一栋宅子无异。
其实在过去几年,楚穆王朝于此设督抚教化异邦,让月犁氏族不再茹毛饮血、着兽皮草衣,因此他们看来不再粗鄙,生活也大大改善,但就是有人仍愚纯粗蛮,恩将仇报,这样的好日子不过硬要挑起战火,就像是慕容淼淼的兄长慕容三武。
转眼间,靳成麟已经身在慕容淼淼的寝室内,他坐在桌旁,慕容淼淼则抽抽噎噎的靠坐在一旁的床上,两名婢女各立左右,门口则站着他的两名随侍。
慕容淼淼哭声渐歇,泪水已停,凝睇着正静静喝着热茶的靳成麟。穿着银色铠甲的他俊美无俦,全身散发的过人魅力深深吸引着她,让她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绕了好大一圈才终于能再见到他。
她拭去又要迸出眼眶的热泪,下了床,主动的坐到他身边。
靳成麟放下杯子看着她,“冷静下来了?慕容公主表示降服的举止真是令本王惊愕难解,究竟你是哭兄长自尽而亡?还是哭你的族人吃下败仗?不过……”他顿了一下,“本王想了想,好像是两者皆非吧?,”她主动拿起茶壶也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小的喝了口润润哭哑的喉咙,再看向他,她眼中泪光仍然闪动。从前她也曾跟他如此靠近,如今他却认不出她来了……
“恭亲王说得对,两者皆非,慕容三武……呃,我哥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楚穆王朝善待我月犁氏族,帮助我族农作,教授一技之长,让我族得以丰衣足食,想不到他不思感激,反而在一些有心人的起哄下妄想占领楚穆国土,那是不自量力、死有余辜,我何必哭他?”靳成麟挑起浓眉,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白”。
见她又喝了一小口茶,他不由得勾起嘴角,月犁氏族的男女皆是惯于大口喝奶酒、大声说话,她倒是像中原的闺阁千金,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饮。
慕容淼淼放下茶杯,不管两名婢女那一脸错愕的表情,继续开口,“恭亲王什么时候要回皇城?拜托,一定要带我回去。”
他笑了,““回去”这词,本王怎么听不懂?”
她咬着下唇,心想自己可以说吗?不行,要是说她这副躯壳里住的是另一个灵魂,靳成麟一定会以为她疯了,然后又跟慕容三武一样,把她软禁起来。
“我、我……我一直很向往中原,想看看楚穆王朝。”
“你……”他又笑了,但却摇摇头,“本王带你回去能做啥?”
“总之,我不想在这里生活,恭亲王既是主帅,你就当我是战败俘虏,带我回人嘛,我又不会害人。”她双手合十的祈求,神情中仍掩不了天生的娇气。
然而他还是摇头,“这里战事方歇,许多事还得处理,日后就算要回皇城,也不是所有人都回去。这里需要驻军留守,观察监控,没有一年也要半年。”
“但你不会待那么久啊。”她直觉的反驳,“你一定会很早回去的。现在入冬了,风雪正烈,可最慢你春天就会走了,是吧?”
聪明!他笑看着她,“所以呢?”
她眼睛一亮,“这段时间内,你要我做什么都成,我有非回去……不是,是到楚穆皇城不可的理由,真的,我求你了。”她突然起身,走到他身前双膝跪下,一再的磕头。
靳成麟笑抚着下颚。她如此刁蛮的要求,不仅执着,还一副赖定了他的模样,只不过她这么坚持入中原有何心机!还是她另有所图!看来为了得到答案,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观察了。
“行,那么公主就当贴身婢女伺候本王,只要让本王满意,来春时你就跟本王回去吧。”
“好啊……不对,我、我哪会伺候人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一族公主耶,不能是儿他的事吗?”慕容淼淼跳了起来。不是她不想做,而是她从没伺候过人啊。
过去在楚穆,她可是爹疼娘爱的,伺候她的人也是一大串,就连附体还魂后,也有人伺候她,万一她没伺候好,他不满意,那她不就回不去皇城了?她愈想愈不安,便道:“不成不成,还是别的事好。”
“但本王也只想得到这件事,那就没得商量了。”他也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她瞪着他,“真的不行?”
他坚定摇头。
“真的不能讨价还价?”她叹气了。
他再次摇头。
最后,她沮丧的把头一低,“好吧。”至少,她离皇城更近一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