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华天离开边疆前,程欣月便带着多多堂而皇之的住进边疆狄府。
在外人眼中,程欣月俨然成了狄家人,纵使狄中予带着狄华天返回京城,常有闲言说程欣月配不上将军之子,她也从未把话往心里搁去。
一年过去,多多在青山书院苦读,对于自己在不知情之下被迫成为联系兄姊两人团圆重逢的鹊桥,感到任重道远。
他虽有青云之志,却在乡试前几日染了风寒,拖着病体应试,结果不尽人意。
错失这次机会,就要再等三年。
多多满心内疚,他年纪尚幼,并不在意三年光阴,但阿兄就在京城翘首盼望,再加上阿姊年纪不小了,禁不起蹉跎,所以就算程欣月百般劝慰,再等三年并无不妥,他还是难以释怀。
多多心里苦,阿兄在京城烦躁得快疯了,亏得阿兄明明不爱拿笔,却写了数封书信至青山书院,那一封封如蚯蚓爬的鬼画符,就如法咒,压在他头顶上,逼得多多只能另想他法。
在接下来的光阴里,多多战战兢兢,好学不倦之余,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更得夫子喜爱,终于在落榜后一年,得黄夫子举荐,送他进京入太学上舍。
得到黄夫子应允之时,多多只觉得自己中状元约莫就是这种心情,想想他为了让兄姊团圆一解相思之苦,真是尽心尽力。
这时距狄华天返京已经过了两个年头,狄华天当真遵循与狄中予的承诺,未曾再回边疆,平时思念再重,也只能靠着鱼雁往返表述。
程欣月得知多多入了太学,激动得红了眼眶。她欣喜的不单是能进京再见狄华天,更多的是,她知道为此多多所付出的心力,感动不已。
多多可不要她的感谢,一心只想快点启程,让阿兄见了阿姊,到时他便能功成身退。
只是到了京城后连过几日,多多却发现有些古怪。
他原以为自己的阿姊进京第一件事应该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阿兄,却没料到,过了几天,却都没有动静。
「阿姊不去找阿兄吗?」终于,多多在用完早膳后,忍不住开口问。
程欣月带着多多初来乍到,对京城并不熟悉,所以便先寻了间客栈住下。
这间客栈紧邻太学,建成不到一年,来往多是学子,住房、吃食无一不精致,两间普通的房舍花了程欣月大笔的银两,可她一点都不心疼。
只因这间客栈名为多福。坊间传闻这是狄将军府上的产业,京城这两年多来,将军府上的铺子大多改名唤多福,只是这间客栈不过才建成,将军府的人没证实,所以这间客栈是否为将军府所有,也无人能肯定。
别人不能肯定,但程欣月和多多却可以。毕竟狄华天在离开边疆时,就曾许下承诺,返京第一件事便是替多多建客栈,让他能有个跟同好畅所欲言、把酒言欢的所在。
程欣月正在喂天下吃肉,浅浅一笑,不疾不徐的开口,「不急。」
多多闻言却是满是困惑,他为了让阿姊与阿兄重逢,特地提早启程,早早进京。如今进太学的日子尚早,他在京城已经结交不少同好,在各个文人雅士参与的茶会、品香会出入。
程欣月却不急着上将军府找人,反而日日在京城内外四处溜转。
今日多多要随着一名在客栈相识,相谈甚欢的学子杜索,同赴参政知事陶副相府中的诗会。
杜索大多多几岁,出生江南书香门第,爷爷官拜太傅,如今虽已告老还乡,但在京城还有不少故交,副相陶大人曾是他爷爷的门生。
杜索是个吃货,因多多初会时,送上一盘桂花酥而决定交这个朋友。虽说文人相轻,但是相处过后,杜索对多多这个小小年纪就被举荐入太学,长相圆润可爱的小家伙颇为欣赏。
也因为有杜索引见,多多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很快的多了新知。
今日拜见参政知事陶副相,日后若得一官半职,朝廷多张熟面孔,将来的路会走得更顺当。
程欣月早早就知道今日诗会,也心知肚明杜索的好意,所以没有小气,不单做了不少杜索爱吃的小点,还让多多带上两块端砚,其中一块给杜索,另一块则当成给陶大人的见面礼。
多多无奈之余只能让一旁的郑安收下两块砚。与杜索碰了面,听他天花乱坠的夸着自己阿姊蕙质兰心,只觉得头有些疼。
杜索带着小厮,多多带着郑安出了客栈。
京城繁华,由日到夜,从早市到晚市,皆人声鼎沸,在往陶府的路上,经过数间名为多福的店铺。
就跟边疆狄府的产业同时改名一般,铺子不再只有卖酱菜,如今叫多福的铺子还有药铺、酒坊、商行、分茶酒店和茶肆,他从一开始的惊讶到最后的淡然,压根无须打听就知道这些肯定是阿兄所为。
原以为阿姊在边疆所掌管的产业已是惊人,如今进京才算大开眼界。单看着这一间间的「多福」,傻子都看得出阿兄对阿姊念念不忘,正因为如此,多多更不解阿姊不去找阿兄是何原因。
终于在经过一间飘着茶香的多福茶肆时,多多忍不住低声问郑安,「安仔,你说我阿姊为何不找阿兄?」
郑安听到多多的问话,不由得回了一句,「月阿姊或许是近乡情怯。」
跟了多多几年,郑安也长了不少学识,说出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多多稚气未脱的包子脸皱了下眉。近乡情怯?他阿姊性子强悍,有许多字可以形容,但「怯」?不可能。
「安仔,你说若我阿兄知道我们进京却没有去找他,你说他会如何?」
郑安想起了自家师父的拳头,不禁有些发寒,「月阿姊是肯定不会有事的,但我们两个……很难说。」
这就是同人不同命!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重重一叹。
多多与杜索经过通报,进了陶府。
陶副相陶分文亲自接见,陶府的宴席间除了多多和杜索,还有几个差不多年岁的青年学子和陶分文的嫡长子和两位庶子。
多多在众人之中最为年幼,陶分文不由得问了他几句。「你是程阳,是雄州人氏?」
多多恭敬的起身回答,「回大人,学生程阳,是雄州人。」
「雄州是个好地方,」陶分文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本官记得狄将军当年便是驻守雄州。」
提到狄中予,多多点头,「确实如大人所言,狄将军驻守雄州多年,可惜学生出生前,将军便已返京。所以学生只听闻将军英勇,并未有幸得见。」
他说的并无半点虚假,虽说狄中予是他阿兄的亲爹,但从边疆来接阿兄不过花了三日的时间便匆匆离去,而他当时人在青山书院,就连阿兄也是匆匆来见他一面便跟着返京。
陶分文闻言哈哈一笑,「没错,看你年岁尚幼,狄将军确实已经返京。」
陶分文还记得当年在朝堂上,他不过是小小言官,极力劝谏圣上下旨将狄中予召回京,毕竟娶了个契丹女子还生下子嗣,再让此人驻守边疆着实不妥。
虽说朝廷向来文武对立,他也不得不承认狄中予确实功在朝廷,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前几个月皇上收到狄中予所领的水军大败水寇的捷报,龙心大悦还赏了不少名贵物。
「纵使再英勇,不过就是个武夫。」陶文生的嫡长子陶秀哲撇了下嘴,咕哝一声。
陶分文脸色微变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这个孩子自幼便学习不行,偏偏还不知勤能补拙,成日只知与些不学无术的官宦子弟瞎闹在一起。今日可是为了他才宴请这几位将入太学的优秀学子,本想着近朱者斥近墨者黑,偏偏他却一副意兴阑珊,自以为是的模样。
在众学子面前,顾及儿子颜面,陶分文没有出声斥责,但面上并不好看,「狄将军乃是真英雄,岂容你一小儿说嘴。」
陶秀哲虽不成材,但心中还是惧怕自己的爹,看陶分文脸色,就知道他心中不快,只能不甘的闭上嘴。
多多对于陶秀哲的话不以为然,但是碍于身分也没有多言,在陶分文让自己退下时,便静静的坐回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