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本名吴紫矜,本是官家千金,后因家中遭罪而成了官婢,为人精明干练,博学多闻,年仅十八。
自小性情高傲的金子沦为官婢后被死对头的官家千金买下,那位大小姐无所不用其极的折辱她的尊严,想将她挺直如竹的傲骨折断,使其卑躬屈膝得像只狗儿臣服裙下。
她不肯低头,于是受到更多责骂打罚,傲骨未折却损及颜面,多次被众家千金围起来嘲笑。
一次官家千金又故意带金子到宫中的赏花宴,想让备受皇上宠爱的陶于薇羞辱她,没想到陶于薇反倒欣赏起她宁折不弯的傲骨,觉得她懂得比自己还多,正巧身边少了个“懂事”的宫女便开口讨要。
陶于薇一时的善举结束了金子任人羞辱打骂的日子,同时也为自己得到一位忠心不二的宫女,虽然金子看来冷情、沉默寡言,可什么都帮主子准备好,是个心细如发又面冷心热的好姑娘。
“阿兄未免太厚颜了,打打杀杀的血腥事哪会找上娇滴滴的姑娘家,怜香惜玉你懂不懂,难怪年过二十三了还娶不到老婆,我都替你难为情。”喝完了药,她咂咂舌,柔白玉手拭去嘴角药汁。
“金子,劝劝你家主子,赚钱就好,不要走向江湖路,她那双细胳臂拿不动比银票还重的刀剑。”孔方暗喻她不自量力,好好的公主养什么死士,银月城主是她惹得起吗?连昌平帝都不敢动天耀城半分,易守难攻,兵马强,粮草足,若无必胜绝招勿轻易尝试。
听孔方提到金子,媚人的眼睫一掀,陶于薇低笑不语。
“我家主子说的全是对的,孔先生不妨向‘风雨楼’买人,那里的死士待价而沽。”金子的声线无高低起伏,平得让人听了昏昏欲睡,可又莫名地觉得诡异。
“你……呃!你怎么知道风雨楼?”杀手云集之地,杀人也卖人,卖的是任务失败的次等货。
“听说的。”她话不多,简洁有力。
这种事也能听说?!孔方脑门一阵一阵的抽疼。果然是物以类聚,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宫女,不可以寻常人看待,她们脑子与常人不同。
蓦地,传来急匆匆的奔跑声,孔方弯起嘴角,心想正常的人来了,她才是符合宫女“力争上游”的范本。
“不、不好了,三公主,皇、皇上……不好了,三公主和亲……来了使者……”
“敢说皇上不好了,银子,你是向天借了胆吗?连万岁也敢挂在嘴边轻慢。”一句话不能好好讲吗?非要分章断句,她这公主都不急了,她急个什么劲,真是定性太差了,要再磨练。
银子惊得脸色发白,双腿一软的跪下,“公、公主恕罪,不是皇上不好了,是奴婢听凤藻宫的素馨姊姊说,不知哪来的蛮夷小柄叫什么水月族,他们派了袒胸露背的使者来,要为他们大王求娶咱们的公主,皇上说要问问公主您同不同意和亲,那是茹毛饮血的化外之地,公主您……”
凤藻宫是陈皇后居所,宫女素馨乃是皇后身侧伺候的大宫女,是陈皇后的心腹,深受宠信。
“水月族?”没听过。
陶于薇头一偏看向孔方,见他目露困惑的摇头,便将目光投向博学多闻的金子,金子一顿方启唇——
“水月族位于南夷北方,一处隐秘的世外桃源,族人热情好客,以歌舞迎宾,族群人口数不多,约五万多人,是擅长骑马射箭的草原民族,擅饮酒,天性乐观知足,族中大王带领族人在自个儿领地过着简单却富足的生活。”金子平淡述说,言简意赅。
“富足?”她记得草原部落一向是苦哈哈地过日子,每逢秋收冬至便会越境抢各国老百姓准备过冬的食物和财产。
“水月族的领地已传承几百年,是个偏僻但也不算贫瘠的地方,不过却因此躲过大小战役,自成一族,再加上性格俭朴,反倒积累为数不少的财富。”
不愧是才女,信手拈来皆是知识,侃侃而谈的金子浑身散发大家闺秀的气韵,宛如青莲初绽。
“说点让我感兴趣的事,我不以为水月族比我有钱。”
金子看了陶于薇一眼,面色沉静的说:“依照水月族的传统婚礼,新郎一方要置办各式金饰当聘礼送给新娘,新房也会打造得金光闪闪,金子是水月族最崇拜的事物。”
“真的?!”闻言,陶于薇双目异常闪耀。
“水月族的男女以配戴金饰为传统,手镯、颈环、发饰以金色为主,连衣服的绣线也是金丝居多,浑身上下打扮有如金人,华丽而贵气。”水月族人的喜好恰与三公主雷同,都对金子别有偏好,不怕张扬,就担心不够贵。
“哎呀!好地方、好风俗、好民情,说得我心痒难耐,我极度向往,去告知我父皇,这门亲事本公主应了。”金子、金子,金灿灿的黄金饰品,放在手心里抚摸多快活呀!
此时满脑子黄金冠、黄金手镯、黄金颈圈、黄金额坠……等等一堆金饰的陶于薇呵呵直笑,玉白柔荑轻托绯色香腮,那个拒婚的银月城主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不想娶,她还不屑嫁呢!躲在山里挖土筑城的蛮子全是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没半点文人的气节和文雅,日日对着满脸落腮胡的大黑熊,不作呕也胃疼。
“三公主……”您应得太随便了。想攀上高枝的银子在心底泪奔,她幻想的贵人梦被一脚踩个半碎。
“三公主,和亲非等闲小事,要三思再三思。”抚着额的孔方不住的抽眉角,忽觉任重道远。
“三公主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请公主带上奴婢。”金子是三人中最镇定的,面不改色的表达矢志追随的决心。
说实在的,对陶镇武来说,陶于薇能嫁出去是喜事一桩,而且还是她点头同意,旁的闲杂人等还为她操心什么,不就是嫁人生子,女子唯一的追求,难不成要留她一辈子。
肯,愿意,甘心,这才是重点,自从接回亏欠最多的三女儿后,他最大的遗憾是这十多来年对她的疏远和轻忽,明明是最疼爱的心头肉,却因他的一时气恼沦落在外,说没有后悔是骗人的,因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有个幸福的归宿。
好不容易看上个近年来崛起的天耀城城主,据闻年少有为,俊伟挺拔,堪为良配,身为帝王的他屈尊命人前往探问,对方的拒绝着实令人生恼,他的长凤哪里不如人了,小小城主也敢回绝?!
偏偏对方又释出好意,表示想娶艳冠牡丹的长公主,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女儿摆不平的婚事令他为难,一国之君也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万幸的是当他正苦恼时,南边的水月族大王派人送来和亲的文书,不拘是哪一位公主都成,结两国的友好,互通利市,水月族多得是黄金和马匹,真是瞌睡送来枕头。
但他却不知,此事却坏了陈皇后的计划,得到消息后,便派了心腹前往陶于薇处求证。
“三公主,皇后娘娘派乌嬷嬷来问候您的身子骨,奴才领她入内了。”宫殿外守门的小太监小宝机伶的高声大喊,提醒三公主有“外敌”来袭,他的小身板一歪,巧妙地挡下未经通传就想直接闯入公主寝殿的老嬷嬷。
乌嬷嬷是陈皇后最信任的身边人,打她进宫选秀那一日就跟着她,至今也不少年了。
不待陶于薇使眼色,金子已动手准备茶盅糕点,同不情不愿的银子将一迭小山般的账本搬进内室,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条、规规矩矩,抓不出差错。
后宫之中有男人确有不妥,不过既然公主是“奉旨走私”,手底下有几个能人为其办事也是常事,不时招孔方进宫商议是皇上默许的,所以也没有回避的必要,明白人心知肚明。
孔方安静的立于陶于薇身后,神情肃穆得好似宫里的摆设,他是全无知觉的木头,别人不去关注他那是再好不过了。
“三公主,老奴给您请安了。”
照宫中规矩,年过半百的老嬷嬷倒是知趣的行了宫礼,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逃不过明眼人的锐利视线,她倚老卖老的只行半礼,便面露痛意佯装腿脚不便,揉着膝盖骨,不等公主吩咐便自行起身,态度之张狂可见一斑。
可陶于薇也不是省油之灯,乌嬷嬷做了半套,她全了一套,状似慵懒的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也不叫人看座的晾着她,看她能熬多久。
她若有似无的瞄了乌嬷嬷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金子送到唇边的银耳百合粥,久久才掀了掀眼皮,笑得很无辜,了无威胁性。
在宫里过着被人吹捧,事事舒心的“贵人”生活,养尊处优的乌嬷嬷早把自己当贵人中的一个,对于三公主的轻待不免生了想教训一番的羞恼。
只是她刚想开口,摸透她个性的陶于薇早一步扬唇,笑容可掬地搬出压在她头顶的大山。
“不知母后给女儿什么赏赐,礼单呢?本公主瞅瞅。”想拿她下菜碟也要看自个儿本事够不够,当她这些年在宫外是混假的吗?杀头买卖都敢做了,一个死到临头的老贼婆也敢在她面前耍威风,嫌命长?
乌嬷嬷脸色难看的说:“皇后娘娘并无赏赐,只是命老奴来问问,三公主对水月族大王的求亲可有不愿,此事尚可商榷,皇后娘娘要三公主不必着急,慢慢来,皇家女儿不愁嫁。”最好是嫁不出去,老死在宫中,等四皇子登基为帝,看她怎么折磨死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三公主。
乌嬷嬷满眼恶毒,她当没人瞧见她阴沉的眼神,一边盘算着如何下暗手、使绊子,让受宠的三公主得意不起来。
可是她忘了,既然受宠就肯定开罪不得,纵使她有陈皇后这座大靠山护着,但是旭川国的皇帝是陶镇武,她一个奴才欺到人家女儿头上,为人父者岂会饶恕,她这些小心思无疑是自寻死路。
“可我都二十了,母后还不让我嫁,她想留女儿到几时?二皇姊、四皇妹早早就嫁了,连嫁过人的大皇姊也要二嫁,独留我在深闺到老是何用意,难道母后觊觎我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庞大财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瞅,似有疑色。
陈皇后育有三女一子,分别是二公主、四公主、七公主和四皇子,二公主和四公主十六、七岁便许了人家,如今与驸马爷住在御赐的公主府,七公主十五岁,也已订下亲事,两年后就要出嫁,目前住在宫里。
而年仅十岁的四皇子陶蔚风,则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连皇上都有意册立,毕竟也只有这一名皇子。
前三位皇子皆因病或意外而早夭,说其中没有问题没人相信,至于是谁动的手,曾掉过孩子、痛失骨肉的嫔妃们一清二楚,可是她们也只能隐忍,不想活了才敢与后宫之主对立。
乌嬷嬷的话又被无声无息的打回去,像吞了几只死苍蝇,死不了人却恶心人,一张老脸涨成血红色,“三公主此话言重了,若传到皇上耳中,岂不是要怪罪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为三公主的终身大事可操了不少心。”
“那么‘慢慢来,不用急’是什么意思,是你这老货巴不得本公主嫁不掉呢,还是母后不好直言本公主难嫁,爱挑剔又怪癖多,自个儿耽误自己了,现在让人迂回转告,叫我识相点,别仗着公主的势糟蹋人。”想编排她不是还早得很。
“这……”神色微变的乌嬷嬷咬着牙,暗暗咒骂三公主的不识时务,居然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不可否认地,三公主确实猜对了几分,皇后娘娘派她来确有敲打之意,要三公主认清本分,勿有张狂举动,大龄未嫁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吗?
看看,被人拒绝了多丢脸,人家银月城主宁可要声名狼籍的长公主也不要她,可见她在宫外敛财的名声有多臭,是男人都消受不起,早早打了退堂鼓。
皇后娘娘没说出口的是要她认命,别再胡搞瞎搞什么走私,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备嫁,皇后娘娘的耐心有限,听话才有好果子吃,否则后果自负。
“三公主,乌嬷嬷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她绝对不会对公主您有半丝恶意,人家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乌嬷嬷都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不好,老让她站着也不是办法……”见风转舵的银子一个劲地想往上爬,她不遗余力的想讨好宫中的嬷嬷,她想到皇后那里伺候。
孺子可教也,乌嬷嬷赞许地一点头,殊不知一肚子坏水的银子正想着到皇后那儿后怎么拉下乌嬷嬷,年纪大的老嬷嬷不好使唤,耳背又体力差,哪及得上她正青春年少,一把好气力。
“好吧,赐座。”看她坐不坐得了。
“是。”银子欢天喜地的应和,卷起袖子搬来银线镶边绣海棠春睡绣墩,打算在乌嬷嬷面前卖一个乖。
可是她常误打误撞的弄巧成拙,明明手段一堆,毫无忠诚可言,却莫名造就“护主”之实,叫人看好戏之余不免啼笑皆非,她的运气太背了。
“啊!我的背……嗷!我的老腰……你、你想压死我不成,还不起来!”天呐!她一把老骨头不是断了吧!这腰疼得让人直不起身,这小贱胚子下手可真狠……
“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搬了张绣墩,因为有些沉才想换换手,没想到手一滑,连脚也崴了一下,整个人带绣墩往下一扑,好死不死的撞在乌嬷嬷身上,两人一同往前扑倒,重重摔倒在地。
银子想死的念头都有了,马屁没拍着却拍到马腿。
“你不是故意的,难不成是存心,我这老腰老腿被你一压还好得了吗?分明是……”骂骂叨叨的乌嬷嬷一抬头,正对上孔方的清润俊容,她怔了一下,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好像在哪看过,可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十分眼熟。
“没事就叩安了吧!别像只麻雀叽叽喳喳,不过摔了一跤值得你大呼小叫吗?有失体统,让母后丢脸了。”乌嬷嬷张口欲驳,但陶于薇没给她机会,“对了,回头跟母后说一声,待会我要出宫一趟,打理生意上的琐事,趁着出嫁前算算本公主有多少陪嫁银子。”
“三公主是说……”乌嬷嬷一脸讶异,嘴巴张大得足以塞下一颗鸡蛋。
“水月族的和亲我应下了,烦请母后为我准备十里红妆,如果全换成金子我更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