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好隐瞒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若喜欢那位姑娘尽管喜欢,我又不会阻止你,你何必隐蹒我?」
「我真不是……」
「好了,我不想听,我们回去吧!这里的工作结束了。」
玄朗扶住了洛云汐的肩,把坐在驴车上的她硬是转了个方向面向自己,他对洛云汐的心意所有人都看出来,洛成也曾要他多加把劲,因为洛云之曾对洛成明白的表示她不会喜欢上他,所以玄朗也只能循序渐进,先默默的对洛云汐释放自己的情意,直到她能接受他为止,但他绝不能在还没打动洛云汐的芳心前先被她误会了他喜欢的是其他女子。
「云夕,我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方才是对那姑娘说,你对我而言,并不只是表妹而已。」
「不是表妹能是什么?」
「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对我来说不是妹妹,是一名女子,我对你的感情也不是兄妹之情,是对一名女子的感情。」
洛云汐被这话给震慑住,小嘴咿咿呀呀的却说不出话来。
「我的告白还不够清楚吗?云汐,我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不是兄妹之间,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你、你喜欢我?我以为……」
「以为我爱的人是青琉?青琉她已不在人世了,如今的我喜欢的人是你、爱的人是你,难道只因为我曾经爱过另一名女子,就必须压抑我对你的情意,不能爱你吗?」
玄朗说的没错,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认为玄朗失忆了,误把今世的恋人认为前世恋人,但若真的是玄朗能记得前世呢?毕竟发生在玄朗身上玄奇的事不少,难道她要为了那个不知道还在不在世的青琉而放弃玄朗吗?
「不要不说话,云汐。」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低下头。
「由回答我能不能接受我的情意开始如何?」
「我……」
「我喜欢你,云汐,你对我呢?我知道你曾跟洛叔说过你不会喜欢上我,但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好、默默对你表露我的情意,你有没有一点感觉?」
「我又不是草木,怎会感受不到?」
「你错了,草木亦是有情的。」玄朗说着,渐渐变成低喃。
他缓缓接近洛云汐,见洛云汐的双颊露出好看的红晕,却没有闪躲,玄朗心中欣喜,原来洛云汐对他也不是没有情意,于是扶住了洛云汐的脖颈将她拉向自己,看见洛云汐阖上眼默许。
他亦阖上双眸,凭着本能,他的双唇寻着了她的,与她深深缠吻起来。
那是个漫长又绮情的吻,他们忘情的需索着彼此,直到两人都要喘不过气来,这才放开彼此的唇,额抵着额的睁眼凝视着彼此。
洛云汐只觉得一阵晕旋,好似因为这个吻而醉了一般。
而玄朗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红,他转过头,看见了身旁的桃花树不知何时开了一树灿烂的桃花。
「云汐,你看,桃花开了。」
玄朗揽着洛云汐,与她一同望向了那花色艳丽的桃花,衬着这样的景色,他的脑海里像潮水般涌进了一些片段的记忆,那是桃花纷落的时节,桃花树下洒着桃花雨,而宫青琉被步辇给抬到桃花树下后,遣退旁人,然后呼唤着他。
他现身后将宫青琉由步辇里抱起,陪着她坐在一地的桃花上,听着宫青琉向他道歉——
「玄朗,你既是桃花仙,想必活了很久、很久了吧!
「是。」
「那你再活久一点,若有来世,我定会再来寻你,这一回,我绝不负你。」玄朗震惊不已,在那片段的记忆里他看见了宫青琉在他的怀中断了气,回忆里的他感到极度悲伤,仰天嘶吼出一声悲泣。
玄朗受惊的放开了揽着洛云汐的手,就见洛云汐也是一脸不解。
「玄朗……」
桃花仙?他竟真是桃花仙?
在玄朗还厘不清时,就见洛云汐突然扶住自己的额头喊道:「玄朗,我……」
洛云汐的话还未说完,玄朗便见她失去意识,眼见就要摔下驴车,他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扶住她。
「云汐、云汐!」
只是玄朗不管怎么喊,都没能把洛云汐喊,他心急的把洛云汐在驴车上安置好,趴上驴车就往城里急驶而去。
洛云汐的身子经大夫诊断并无大碍,只是令大夫不解的是,洛云汐好似身上的精力在一瞬间被抽干一般,才会昏厥得这么突然。
玄朗从洛云汐昏去后就一直守着她,不管洛叔、洛婶怎么劝就是不肯离开。
云汐这一昏迷就是三天,这三天里,玄朗记起了非常多的事情,记起了自己就是那株已经存在了无数年岁的桃花树。
或草或木、或水或石,万物皆有灵,只是并不是所有灵体皆有机缘成精成仙,然而他便是得到机缘的那个。
最初玄朗只是觉得他的日子太漫长而无趣,所以爱听在桃花树下的人们聊天,聆听着他们的故事。
他很喜欢宫青琉,小时候的她总是带着红扑扑的笑靥,像个小尾巴的跟在叶哲修的身后。
本来玄朗对她的印象也就仅止于她是个可爱的小女娃而已,直到某天,宫青琉与叶哲修玩躲猫猫,就躲在他树后的处草丛里,遇见了一件不平之事。
玄朗讨厌寺庙、讨厌和尚,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一笑桃花开的本事迷惑不了和尚之外,他更讨厌寺庙那每日规律定时的朝钟暮鼓以及单调无趣的念经声,然而偏偏他的本体就是树,灵体避得开,但总不能长期不回来吧!
尽管他再讨厌,不代表有人要将他移株,他就一定能接受,更何况,还把他当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每个月在法严寺的献金也花了不少,如今我就只是跟贵寺讨要这株桃花树也不行?」一名富贾捻了捻胡须,对住持施加压力,此等树龄的桃花树不常见,而且一树桃花没有因为树龄而稀落,反而开得十分灿烂,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树。
如果能种在他刚在县城里买的大宅,办几场赏花会邀些名流来赏花,也算是为自己添光。
玄朗冷眼看着那名财大气粗的富贾,端着想用钱砸人的气势,粗俗得令玄朗作呕,这样的人,也配把自己给请到他家去!
僧人乃世外之人,对钱财本就不看重,虽然对那富贾连声道谢他的献金,但也没有一点将树出让的打算。
只是两人的对话一来一往之间终究惹怒了那名富贾,让他声音拔尖了不少。
「住持如此得罪于我,就不怕我后续会怎么对待法严寺吗?」
躲在草丛里的宫青琉终于听不下去了,钻出了草丛就大张双手挡在桃花树前,还一脸不认同的看着那名富贾。
「这株桃花树比法严寺还早就来到这里,漂亮的桃花人人都可以欣赏,凭什么要让你一人独占了。」
玄朗看着自己身前那个小小的脑袋瓜,还梳着可爱的丫髻,人小,胆子可不小,那个脑满肠肥的富贾少说也有她几倍大,但她一点都不惧怕,只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说完话后忍不住地咳了几声。
「就凭我要钱有钱,要买一栋桃花树还难吗?」
「这桃花树不是法严寺的,是天的、是地的,谁也没有资格卖!」
「你这小娃儿是谁?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住持也因宫青琉的气势而露出笑容,他弯下身子,语气恭敬的说:「宫大小姐,本寺不会卖,你放心。」
「住持,你可要想清楚,我能拿出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富贾一听,又开口威胁。
「先别说本寺对于自从建寺之初就立在此处的桃花树,给了本寺的香客一个游憩之处充满了感激之情,就算本寺要恩将仇报,也得给宫府一个面子。」
「宫府?」
宫家大宅虽在城里,但别庄就在附近,只要宫青琉到别庄时就一定会到桃花树这里来游玩,今天,她就是与叶哲修在这里躲猫猫的。
叶哲修在附近找不到宫青琉,立刻猜测她到桃花树这里来了,一来,就看见一个人正指着宫青琉骂,他不悦的顶了回去,「对!县城里的宫府你不知道吗?真是不长眼。」
那富贾有了忌惮,对待宫青琉及住持也不敢再那么盛气凌人。
宫府虽然只是一小小的地方官,但对平民百姓甚至是这种想尽办法要打入名流圈子的暴发户,都是不能得罪的人,一听到这娃儿是宫府大小姐,那名富贾悻悻然的住了嘴,回了住持几句话后,便放弃离去了。
此时,宫青琉才露出了满意的笑意,回身就给了桃花树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因为我最喜欢你了。」
「不公平,那我呢?」
「哲修哥又不是树。」
「你啊!真的很喜欢这树呢!好了,你的身子也不好,出来够久了,万一病了怎么办,我们快回去吧!」
与住持道别后,叶哲修便牵着宫青琉的手走了。
桃花树旁又恢复了宁静后,玄朗缓缓的由树身幻化而出,身上,好似还能感觉到宫青琉抱着他的感觉。
这个娃儿,原来不是只有可爱、天真而已,玄朗笑了,他一名桃花仙,只要他的灵体在,寻常人要伤他的本体便不容易,哪需要个小娃儿的保护,但看见一名娃儿挡在他身前、或是抱着他说要保护他,还是让他平静的心湖起了涟漪……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一个人这样引起他的注意了?
后来,宫青琉渐渐长大,玄朗才知道他们是自小就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妻,他看着他们在桃花树下互诉情衷,看着宫青琉总是一脸幸福,玄朗也为她开心。
直到那一天,他看见了宫青琉的妹妹与叶哲修相约在桃花树下,听见了她对叶哲修说的话——
「我们要厮守就得除掉阻碍,我那个病恹恹的姊姊宫青琉。」
「你放心,我没悔婚的唯一原因,便是因为她是嫡女,要得到宫家的一切,我必须娶她。」因为宫家并无男丁能继承产业,所以宫家的一切,以后都会由宫青琉全数承接。
「哦,我还以为你真对她有意呢!」
「怎么可能,那样柔弱的女子不合我的意,动不动就虚弱得下不了床,看了就晦气。」
「你打算怎么做?杀人的坏事我可不做。」
「何必弄脏自己的手,等我们成亲,我得到了宫家的一切,我就故意制造机会让她看见我们之间的私情,把她气得发病,老天自然会帮我们收拾了她。」
听见了这样的阴谋,叫玄朗怎能不为宫青琉担心?看着宫青琉被叶哲修所骗,傻傻地露出自以为幸福的笑靥,玄朗好急,好想为宫青琉除去会伤害她的人。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太过在意宫青琉时,他更发现其实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宫青琉。
他虽已成仙,亦不能随意残害人命,只得现身向宫青琉示警。
一开始,他把宫青琉吓得昏了过去,宫青琉过了好几天才又回到桃花树下,这一回,玄朗不再由桃花树里现身后,而是「走」向宫青琉,用尽一切办法让宫青琉不害怕他从而听他解释。
可听他提起叶哲修的阴谋后,宫青琉并不相信,也从没当他是桃花仙,还当他是来路不明的精怪,是想陷害叶哲修。
玄朗没有办法改变宫青琉的想法,只得退而求其次,希望宫青琉能当他是朋友,遇到任何事需要求助都要来找他帮忙。
宫青琉见他态度真诚,便答应了他。
后来的日子里,玄朗忍着心痛,不管宫青琉是开心的诉说,还是因为与叶哲修的小口角而伤心的向他诉苦,玄朗都一一倾听,无悔的陪伴着宫青琉,甚至眼睁睁看着宫青琉穿起一身大红喜服,开开心心的嫁给了叶哲修。
直到那一日,许久没出现在桃花树下的宫青琉来了,但却是被人用步辇抬来的,她说,成亲不过三天,她便得知了叶哲修与妹妹的私情,她悔恨当初不信玄朗的话,如今却误了自己的终身。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虚弱至此?」
「叶哲修将我软禁起来,日日由心理上折磨我,我这才知道失去自由后最让我伤心的,并不是失去叶哲修的爱,而是失去了再见你一面的机会。」
「现在你见到了,你要保重自己。」
「我不行了……这些日子,我日日向叶哲修叫嚣着想得回自己的自由,他却狠心的不如我愿,直到我把自己气得病发,他也不曾请大夫来诊治我。」
「我带去你看大夫。」
「太迟了,我虽然不像你一般是仙,但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我请求叶哲修,看在我曾经爱了他那么多年的分上,请他完成我的愿望,我希望能死在桃花树下,叶哲修终于答应我,让人把我抬到桃花树下,等我死了才准再抬回去。」
这是玄朗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他的记忆还很片段,他能记得自己是桃花仙,却不记得自己是被谁点化而修炼成仙;他记得有关宫青琉的事,但却不记得宫青琉逝世之后的一切。
只记起了他经过一段冗长的沉眠,再醒来,便是遇见洛云汐的时刻。
想起了这一切的玄朗,沉重的阖上眼,宫青琉死前说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发现自己早已少不了他,她爱上他,但她领悟得太迟,只希望自己还能有来生,让她将来生交付予他。
谁说草木无情,他颊边滑落的是真实的泪,即便她已经成了洛云汐回到他身边,他还是记得失去她时的心痛。
洛云汐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玄朗的眼泪,她抬起手为玄朗拭去,看见玄朗望向她,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
「云汐,你终于醒了。」
「你怎么变得这么樵悴?我睡了很久?」
「三天三夜了。」
「原来睡了这么久啊!难怪我觉得睡得好饱,精神好好,好像一次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一般。」
「说什么精神好?你要不要瞧瞧自己的脸色。」他心疼不已。
「你放心,我没事,你担心得哭了吗?」
玄朗知道洛云汐一直介意着宫青琉的事,老实告诉她他所记起的一切或许能让她释怀,但玄朗又不禁想,若将一切告诉她,会不会反而推开她。
她是人、他是仙,人仙殊途,他们能相守下去吗?
洛云汐想坐起身子,却因为在床上躺了三天而显得有些吃力。玄朗帮忙扶起她,让她好好的靠坐在床头,这才伸手顺了顺她的发,笑着安抚她。
「是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能醒来就好。」
「嗳!玄朗,我昏去前看见桃花开了,是真的还是梦啊?」
「是真的,桃花全开了。」
「好玄奇的桃花树啊!前一刻还一个花苞也没有,怎么就突然开花了?」
「那桃花树原先是病了,那一刻……他刚巧痊愈了。」
「哦,你见到那桃花仙了?」
「嗯,他很感谢你治好他。」
「那桃花仙真的是男的?」
玄朗见她一脸好奇,身子好像真的无碍了,这才放心的露出笑容,他挪到了洛云汐的身边,揽着她让她靠在他怀中,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轻轻摩挲。
「是!真是男的。」
「那定是一个美男子吧!和你相比如何?」
「自然是我俊美多了。」
「你啊,还真有自信。」
「当然有自信,我若不是这么俊美,你怎么会这么喜欢我呢!」
云汐嘟起嘴抗议,虚弱的拳头在玄朗胸膛上轻轻落下一拳,「我才不是看你俊美才喜欢上你,你变成丑八怪我也喜欢你。」
「哦?那如果我是妖怪呢?很丑、很丑的妖怪?」
「当然还是喜欢,来日我变老了,我也会变丑。」
「那如果我是仙呢?俊美无俦的仙?」
「我不希望你是仙。」
「为什么?」
「我不希望自己在你面前逐渐老去,如果你是仙,最好别来招惹我,要不然到时要推开你,我会很伤心的。」洛云汐发出满足的喟叹,双臂搂住玄朗的腰,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让人闻了神清气爽,好似真能驱散身体的不适。
「你的身上几时有这种香气了?淡淡的,带着点桃花香。」
洛云汐露出了舒服的微笑,好想倚着玄朗的胸膛好好睡上一觉。
闻言,玄朗的笑意凝结在脸上,只因他听见了他最害怕的事,那是仙力所散发的香气,因为他是她不愿相守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