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后不断从中作梗,恶意阻挠,加上不敢贸然将忘尘花呈给皇上服用,所以太子始终找不到机会替司徒为说话。
至于司徒朗与林宛婷的婚事,则是如火如荼的置办中,而且好巧不巧,大喜之日便是司徒为与妻子离京的三日之前。
沐容夏称病不起,没有与双亲一起上司徒府喝喜酒,一来自然是不愿见到自己的心上人迎娶别的女子,二来则是她的身子真的有些状况。
事实上,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剧毒已经开始发作,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世上除了师父,没人可以解她身上的毒。
但是,一想到自己最喜欢的男子就要娶别人为妻,她万念俱灰,只想着快点离开京城这个伤心之地。
原本还以为解毒之事仍有时间,不料回京以后烦心之事接踵而来,近曰更是忧思过度,于是加速毒发,现在即便能找着师父替她解毒,可毒入五脏已深,恐怕也无法彻底清除,治愈机会渺茫……
“夏儿,这可不是在闹着玩儿,你姊夫和姊姊要去的地方可是穷乡僻壤,你居然想随着一起去?”
司徒为与沐容春启程的前一晚,当沐容夏将自己想随行的决定告诉双亲,所有人都力劝她,要她打消念头。
然而她心意已决,即便生母哭红眼,苦苦哀求她别去,她还是执意离开。
“二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跟奴婢说说,好不好?”所有人都没看出她的异状,只有忠心耿耿的翠音觉得不对劲。
“翠音,对不起,跟着我这样的主子,害你也受苦了。”沐容夏一夜没阖眼,隔天一大早便梳洗完毕,坐上马车,准备在离京的关门与姊姊的马车会合。
“二小姐,你别说这种话吓奴婢。”翠音不安地握紧她的手。“是不是朗少爷跟二小姐呕气了?还是朗少爷对你说了什么?”
“没事儿,你别瞎猜,我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到处走走看看,日后要是嫁人了,就不可能这样到处跑了。”
瞅着沐容夏有些虚弱的微笑,翠音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角。“二小姐累了?昨晚一夜都没睡,身子哪吃得消。”
沐容夏笑了笑,望向窗外熟悉的景色,想着,此刻的司徒朗应该正抱着新进门的妻子沉浸在甜美的梦乡她转开视线,放下帘子,决心将一切都放下,所有与司徒朗有关的事与物,统统留在京城,一样也不带走。
然而事实上司徒朗正为了替兄长讨回公道,并对抗皇后外戚势力,与太子商量着许多事,因此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多余心思想别的,就连洞房花烛夜,也因为太子一封密函,未与林宛婷洞房便出府,让她气得哭了整夜。
然而,这些事对于沐容夏来说,已经太遥远,她根本不会知道,加上她要离京的事决定得太仓促,也没人通知司徒朗一声,所以他根本不晓得。
他只是将她悬记在心上,想着等奔走完兄长的事,得空再上沐家见她……
只是他怎样也想不到,当他上沐家找人时,沐家却告诉他,沐容夏已经随他兄嫂一起去了偏僻荒凉的漳闽县。
“夏儿那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如何劝也不肯听,执意要跟她姊姊一起走。”沐尧升一脸心疼的说着,这时的他,少了过去的意气风发,多了一分无奈的苍老。
这个消息让司徒朗感到无比震撼,心底有种巨大的失落感,使他感到莫名的痛苦。
于是他更下定决心,要赶紧解决兄长被贬一事,这样一来,沐容夏才会跟着一起回京。
试了一段时日,太子派来的人,总算成功种活了忘尘花,并且又种出了数棵新花根。
“朗,御医将新种出来的忘尘花与相合的药材煎成汤药,已经让重病不愈的人喝下,此人喝下汤药若是没事,御医便能将汤药呈给父皇服用,只要父皇的病一好,便不会再怀疑我的忠诚。”太子特地赶来司徒府,通知司徒朗这个好消息。
一听,司徒朗心中的大石卸下一半,满怀希望的等待着。
他冷落新婚妻子多时,林宛婷表面上装得贤慧懂事,内心却对经常得独守空闺充满诸多埋怨。
埋怨日益加深,她便开始不甘寂寞,经常出外抛头露面,与京城中年轻气盛的贵公子在酒楼寻欢作乐。
还是何总管看不过眼,私下向他禀报林宛婷公然与男子出入酒楼,甚至不顾礼节,经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司徒朗原本不信何总管的话,直到某天夜里,他与太子为了避人耳目,故意假藉上酒楼作乐,实际上是商量秘密要事,不经意撞见林宛婷与宰相之子过从甚密。
她并未发现他也在场,只顾着与身旁的男子打情骂俏,两人连雅间的门都未关上,完全毫不避讳。
司徒朗只是冷眼看着,并未马上上前拆穿或制止。
当下,他赫然想起沐容夏曾提醒过他林宛婷行为不检点的流言,当时他非但没有相信她,反而为了林宛婷这个下作的女人责怪她。
他居然错怪沐容夏了!
思及此,司徒朗握紧铁拳,愤而起身。
“朗,你怎么了?”南宫兆真讶异的跟着站起。
司徒朗一站直挺拔的身影,旋即引来酒楼里众人的目光,坐在角间的林宛婷一察觉,整个人脸色都吓白了。
“夫君……”她微颤着嗓音,不自觉地低喊一声。
他没有发怒,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片刻,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开。
这一刻,他气自己也恼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忍耐这段时日对沐容夏的思念。
司徒朗返回府里,把自己关在书房,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娶了神似心上人的妻子,但是他的心始终觉得空着一块,他甚至没发现,自己思念沐容夏的时间,多过于对沐容春的想念。
正因为思念,他终日感到郁闷,过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开心或烦忧,都是沐容夏陪伴在身旁,都有她一块儿分担……
混乱的思绪,忽然变得明朗。
司徒朗睁开因为沉思而闭上的眼,激动万分的站起身。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段日子会这般闷闷不乐,也明白为什么夜里一阖眼便想着沐容夏而彻夜难眠。
他的心,早已经偏向沐容夏,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不断逃避。
她不在他身边,他简直度日如年,做任何事都不对劲,他似乎……早已爱上了她。
司徒朗的心猛地一震。
若不是因为爱上她,又怎么会为了她吃不好睡不着?如果不是爱上她,他又怎会时时刻刻牵挂着她?
是了,他早已爱上沐容夏,只是他省悟得太迟,又被自己的固执蒙蔽心眼,才会到现在才明白对她的感情。
他善解人意的容夏,他现在就想见到她!
厘清了自己的感情之后,这个念头旋即闪过心头,司徒朗立即奔出书房,找来何总管,吩咐他准备马车与水粮。
“二少爷这是打算上哪儿?”何总管一头雾水的问。
“我要到漳闽县找容夏。”
何总管脸色一变,挡住了他的去路。
“老何,你为什么要挡着我?”司徒朗皱眉。
“二少爷,沐二小姐已经回来了。”何总管的眼神十分哀戚。
“真的吗?”司徒朗喜出望外。
“大少爷和少夫人也回来了,此时都在沐家……”
何总管话还未说完,司徒朗已经迫不及待的奔出府,跃至大门外的马上,甩动马鞭,朝着沐家而去。
远远的他便看见一辆马车停在沐家门口,他笑了笑,更是加快了速度。
一到沐府门前,司徒朗难掩兴奋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赫然发现大门敞开,门檐上挂了两盏白色灯笼。
沐家人的痛哭声蓦然传出,他顿时一震,迅速奔进屋内。
“朗?”司徒为一看到他,不禁诧异的站起身。
“怎么回事?为什么大伙儿都哭得这么伤心?”
司徒朗看着厅里的众人,心急的寻找着沐容夏的身影,却发现沐容春垂头拭泪,翠音则穿着一身白,发上还簪着一朵白色绢花,哭得特别大声。
他登时觉得全身冰冷,一抹不祥的预感闪过心头。
“二小姐,朗少爷来了,你有看见吗?”翠音抱着怀里的白瓷坛子,抽抽噎噎的说。
“翠音,你在说什么?”司徒朗一脸铁青地冲上前去,瞪着那只白瓷坛。“你为什么喊这个坛子二小姐?”
“朗少爷,二小姐已经死了,这坛子里装的是……二小姐的骨灰。”
翠音一说完,所有人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不可能……不可能!容夏不会死的!”司徒朗一个踉跄,双膝便跪了下来。
“朗少爷,虽然二小姐不让我说,但我还是要说,二小姐会死,都是因为当初救了朗少爷,体内的剧毒始终没清,加上忧伤过度,最后毒入心脉,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翠音这番话,宛若晴天霹雳,无情的打在司徒朗的肩上,他咬紧牙关,握紧了双拳,眼眶禁不住地泛红。
他只顾着做自己要做的事,没有再关心她的身子,才会没发现原来她体内的毒始终没有解……
司徒朗接过骨灰坛,依旧颓然地跪坐在地上,脑中闪过他与沐容夏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对他的好、对他的关怀,曾经为他做过的每一件事,甚至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每一件事在此刻,都清晰的印在他脑海。
“朗,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勇气告诉你。”众人哭得正伤心时,沐容春忽然起身走了过来,一边拭泪一边说。
双手紧抱着骨灰坛的司徒朗,恍若失了魂般,一动也不动,连头也没抬。
沐容春哽咽地道:“当年射箭吓走母狼的人,其实是夏儿,不是我。”那时优秀的司徒朗不断赞美她,导致她一时虚荣心作祟,才没有开口解释。
他闻言抬起俊脸看向她。“你说的是真的?”
沐容春惭愧地点点头,望着他怀中的骨灰坛,眼泪直掉。
原来真正冷静勇敢,而且一再救了他的人是沐容夏!迟来的事实,更加深了司徒朗的懊悔。
直到彻底失去了她,自己才终于恍然大悟,他对她的感情,早就不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他爱上了她,只是因为他太盲目,始终没有细细探索内心深处的情感,才会一直以为沐容春是他向往的完美女子,却没想到那不过是青涩年纪的纯纯爱慕罢了。
司徒朗万念俱灰的抱着骨灰坛,缓缓站直身躯,转身走出沐府。
“你想带我的容夏去哪里?”沐尧升阻止他离开。
“沐叔叔,容夏是因为我才死的,我罪该万死,我要亲手替容夏挖坟,让她入土为安,这样我即便是死,也才能死得心安。”
沐尧升老泪纵横,听见这番话,也无力再制止。
当夜,司徒朗在沐家祖坟附近,亲手替沐容夏挖了一个坟,暂且先将她的骨灰坛埋下,好让她能先入土为安,至于接下来的丧祭,他已经吩咐左右手准备。
“容夏,这一世,是我对不起你,如有来生,我绝对不会再辜负你。”他跪在亲手刻下的墓碑面前,红着双眼发誓。
“沐二小姐,你听见了,应该可以放心,好好上路了。”不顾司徒朗反对,坚持跟过来的何总管,也抬起手臂擦去眼角的泪水。
“老何,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容夏的坟前静一静。”司徒朗直望着墓碑,语气木然地吩咐道。
“二少爷,这里连一个人都没有,我放不下心,你就让我陪着吧。”
“有些话,我想私下单独跟容夏说。”
何总管听了,不好再坚持,只能默默离开。
“容夏,你知道我有多后悔、有多恨我自己吗?”司徒朗伸手抚着冰冷的墓碑,语气充满压抑。“我上大漠替皇上找救命的药材,却让你送了命,而且还是为了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闭起双眼,却无法抑制地流下痛苦懊悔的泪。
这时,数道杀气腾腾的脚步声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司徒朗没睁开眼,也没回头,双手依然抚着墓碑。
刹那间,几个蒙面、手中握有长剑的黑衣男子,便将他团团围住。
“司徒朗,你从大漠带回来的忘尘花藏在何处?”其中一名黑衣人将剑抵在他的后颈上。
然而司徒朗沉浸在悲绝之中,对黑衣人的质问充耳不闻。
“你没听见我问你话吗?”黑衣人心急的加重手劲。
他们受皇后的命令,不仅要找出药材,还要杀人灭口,若是没办成,等着他们的就是自己的死期。
“忘尘花不在我这里。”司徒朗冷冷的说。
如果他有忘尘花、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容夏的毒,一切或许还有转弯的余地。
但是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看来忘尘花是被太子藏起来了。”
黑衣人互望一眼,彼此达成共识。
“司徒朗,你的心上人死了,你也跟着一起上路吧!”另一名黑衣人举起手中的剑,杀红了眼似的朝他的胸口刺去。
司徒朗没有躲开,他闷哼一声,看着银剑穿透了胸口,血水涌了出来。
他的目光又移向墓碑,定定的看着沐容夏三个字,开始发冷的手,抓紧了墓碑,一字一句的道:“容夏,来世我一定不会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