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啊!」饶是再冷静,也被这一连串天外飞来的打击给击得一丝不留。
她激动地催促,隐忍多时的泪水跟着窜流而下。
「不必逼他说,我想他是说不出口的,妳想知道,我来说给妳听。」
冰冷如斯的语调听起来有些熟悉,皱着两行细细的翠柳眉,还来不及抹干泪痕的古月奴回过头去。
「是你!」掩盖不住的震惊。
向来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凡看过一次的人她绝对不会错认。
他是那天她在花想院前见到的男人,和慕撼城显然有着不错的交情。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疑惑的眸光转向一向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只见他面色死灰地直瞪着对方,向来待人接物进退有据的他,此刻眼神中竟带着惊惧和愤恨。
眼前一切令人不解的情况,让古月奴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侯管家,这位公子是?」
「小姐,妳先进屋里去,这恶人由我来打发就行了。」顾不得尊卑,侯管家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似的,硬是要将她给推进屋里去。
「以为藏起来就没事了吗?」
冷冽的嗓音不带一丝情感和温度,邢伤随双手恣意地交叉胸前,泰然自若地看着失去神智的古夫人,眼角带着一抹冷笑。
「他到底是谁?」古月奴可以感受到他来意不善,她也很清楚以今时今日的情况,她没有躲起来的权利。
伸手格开侯管家的护卫,她镇静地望着邢伤随,眼中有着一抹不容小觑的坚定。
「你是谁?」总觉得他的嗓音很熟悉,仿佛就藏在记忆的一角,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身份。
「妳的仇人。」没有任何的修饰,语气中的恨意让人背脊泛起一阵凉意。「是我一手主导古家的衰败。」
他的话坦诚得教人不知该如何反应,让古月奴只能愣愣的看着他。
但她终究还是不得不问:「为什么?」
她想她是有权利知道他这么处心积虑要古家家破人亡的原因。
对于她的问题,邢伤随只是浅笑而不答,深幽的眸光直视着身旁失去心智的老妇人。
「这个问题或许问她更适合。」
「但我娘已经不能回答了,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一些,可身侧那微微发颤的双拳却不经意泄露了她的情绪——气愤且带着一点惧怕。
她的世界在一夕之间粉碎,曾经有过的荣华富贵和家人全都离她远去,而她所索求的不过是个答案罢了。
但她最想知道的其实是,这整件事和慕撼城有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答案也就不重要了。」邢伤随一派的轻松自在,仿佛毁去一个人的家,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无关紧要。
「要让我恨,至少也要个理由吧!」执意索讨,古月奴那被泪水洗得晶亮的眸中闪烁着一抹从未有过的坚决。
只剩她一个人了!
所以她得承担起一切,即使她有预感,真相绝不会太美好,但她依然要知道。
邢伤随那张淡漠的脸上突地泛起一抹冷酷的笑容,他望着她,似是在心中盘算些什么。
然后他的眼神扫向一旁只是傻笑的古老夫人,那眸中的恨,冷得让人泛起阵阵的寒栗。
「妳只需要知道,妳没有资格恨我,这就够了。」终究选择不说,算是他给她的另眼相待吧!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眼前这个姑娘对他的兄弟有特殊的意义,既然如此,就不必让她知道太多的丑恶。
「你……」面对他的残忍,激动的情绪倏地涌上心头,气愤与难堪让她街上前,欲撕去他脸上那抹残佞的笑容。
但她还来不及近他的身,他已先一步格开她,然后任由她狼狈的跌坐在地。
「妳知不知道我现在不但拥有整个古家,甚至还拥有妳,妳该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翻身,而不是在这里撒泼。」
「你究竟想怎么样?」白牙紧咬,古月奴恨声说道。
颀长身子步上前去,伸手箝住她那细致的下颔,让她的双眸直视着他。「我要的很简单,就是古家从此在这世上消失。」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就算拚上最后一口气,她也不会屈服。
「妳以为我会让妳有机会反咬我一口吗?」依然是笑,他的反问让她的呼吸一窒。
他要杀了她吗7
仿佛看出她的想法,邢伤随摇了摇头,然后很轻很轻地说:「放心,我不会杀了妳,其实,有时看着猎物垂死挣扎也很不错。」
说到最后他仰身大笑,那狂妄的神态让古月奴忍不住啐他一口口水。
伸手,抹去颊上的唾沫,他没有如她所预期的勃然大怒,只是森冷的瞳中多了一丝诧异。
「妳的确很不一样。」跟古家那些贪生怕死又没出息的男人相比,她称得上是女中豪杰了。
她有一股不容人轻易折辱的傲气,难怪,他那个向来对女色不心动的兄弟会对她另眼相看。
就冲着她这份傲气,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也算是卖个面子给他那个犹不能领悟自己真正情感的兄弟吧!
「你究竟想怎么样?」
「这样吧!我收妳为婢,让妳时时刻刻跟随,只要妳有机会,随时可以杀了我。」
「你……」要她做他的奴婢?!
这个狂妄的男人是不是疯啦?
他才刚毁了她家,而他竟然大剌剌的要她去当他的奴婢,让她可以找机会杀了他?
他疯了,而且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知道当他在策划这一切时,慕撼城到底知不知情?
当她盲目地用尽手段希望能获得他的青睐时,他是不是正盘算着如何帮眼前这男人对付古家?
「他知道这一切吗?」突如其来的,古月奴仰首,定定地望着他问。
邢伤随看了她一眼,唇畔又是一抹惹人厌的笑容,他给了一个让她的心彻底结冰的答案。
「他知道。」这应该算得上是正确的答案吧!
他只是坏心眼的没有告诉她,慕撼城知道的其实少之又少,更没有告诉她,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多少耳闻古月奴是如何想要当上慕家二少奶奶,他很想看看一个女人在陷入爱与恨的纠缠时,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这是他留她一条性命,她所要付出的代价。
对他来说,这样的网开一面已经是极限。
要不是慕撼城的关系,他会让古家人都死绝才罢手。
心头那股盘旋已久的恨意太深、太浓了,深沉到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才能让所有的恨意消散。
「他知道……」喃喃地重复邢伤随给她的答案,古月奴的心仿佛是破了个大洞似的。
她两眼无神的望着邢伤随,脑海中翻腾的尽是那句话所带来的残忍。
忍不住地想,在她处心积虑想让他爱上自己的同时,他是不是偷偷地嘲笑着她,竟然愚蠢到爱上一个想让她家破人亡的男人。
是吧?
应该是这样的吧!
所以他才总用那种厌恶的眼光瞧她,一丁点也不将她的富贵与美丽看在眼中,因为他早就知道那些光环即将消逝。
而她竟还傻傻的认为他讨厌她,不过是因为他不懂她,她的努力、那么用心的想让他了解她、爱上她,真的是个天大的笑话。
但,是真的爱他吗?
当这个问题在心中窜起,古月奴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爱,她一点也不爱他。
她只是被迷惑了。
被慕家的一切假象所迷惑了。
那不是真的爱,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她与他之间,只剩下深沉的恨。
一个眼睁睁让她陷入万劫不复地狱的男人,不值得她爱。
忽地,胸臆中气血上涌,一口腥甜冲上喉头,她想强忍住,不想在邢伤随这个邪恶的男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软弱。
然而当她眼角瞥见一道匆匆而来的身影,那股隐忍多时的腥甜伴着心中的恨意再也克制不住。
「这样,你满意了吗?」
随着一口喷洒而出的血花,古月奴坚定地仰望慕撼城,虚弱的问道。
慕撼城还来不及说什么,黑暗已经侵蚀她所有的意志。
笑……一抹冰冷再无热力的笑挂在她的唇畔,那弯延而下的血丝、那诡谲的景象,让他的心蓦地一窒。
他冲上前去,将失去意识的她抱进怀中。
抬头,他瞇着眼望着亲如兄弟的好友,咬着牙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睇了他一眼,邢伤随只是冷笑而没有回答。
他想他们之间或许不能再是兄弟了。
但无妨。
至少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