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毅的眼神不似前阵子那般空洞,不能坐以待毙的她只能找上慕家唯一有能力制衡慕撼城的男人。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说过,任何事只要我开口,你都会替我办到?」
挡住慕青城的去路,古月奴劈头就讨起承诺。
「没错。」当初他的确这么承诺过。
那时总觉得欠了她一个情,毕竟她大方地成全原本和她有婚约的小弟,又主动退婚,不使慕家为难。
本来,在古家遭逢变故时,他就盘算好要替她重振家业,只是她一直没开口,又跟老二有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纠缠,所以他也就没多事。
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开口索讨起这个承诺。
「妳要什么?」慕青城一脸兴味地望着脸上写满倔气的她。本以为傲然如她早就遗忘了这个承诺,如果他猜得没错,只怕是有人真的惹恼了她。
「我要离开慕府,不再受制于人,也要你打消慕二少要与我成亲的决定。」
听到她那一席话,慕青城脸上的兴味更添几分,打量她的眼神更显锐利。
宁愿四海为家,也不愿受束缚的老二竟主动说要成亲,而他这个做大哥的居然一点也不知情?
这点真的值得好好玩味一番了!
「如果我没听错,妳这等于是两个要求了。」端起商人的架式,慕青城其实并不那么在意她所提的是一个要求还是两个要求。
他想弄清楚的是,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也对。
古月奴偏头一想,这的确是两个要求了。
过去不曾想过挟着以往的承诺来助自己脱身,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已无所求,不过是赖活在世上的一具躯体罢了。
可如今……慕撼城的一意孤行和霸气却掀起她胸臆中蕴藏已久的怒火,不想再受制于人,她只想挣脱。
「好,那我要你从邢伤随的手上救回我娘,我不要再受制于人。」在片刻之间,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要脱离慕府的法子很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娘亲。
「妳娘?!」听闻她的要求,慕青城向来沉稳的嗓音带着微扬的惊诧。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早在古家家破之际,他已经让帐房将古夫人的奠仪送了过去。
难道她不知道古家人中,除了她,再没有其他幸存的人吗?
「对,我要你从邢伤随的手上救回我娘。」再一次肯定地重申要求。
至于慕撼城一意孤行成亲的事,她自有法子解决,他总不可能绑着她去拜堂吧!
「这……」慕青城沉吟了会,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她真相。「我答应让妳不再受制于人。」
他谨慎的回答着,蓦地想起她刚回慕府时那行尸走肉的模样,他多少了解弟弟为啥要瞒着她了。
不管怎么样,古月奴是个值得更好对待的女人,她该得到她想要的。
「谢谢你。」由衷的道谢,在这个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慕青城坚定的应允不啻是道暖流窜过她的心口。
「妳先安心的在慕府待下来,我会给妳一个交代的。」他一向宠溺自家人,而在这一刻,他也顺理成章地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不为什么,光冲着弟弟开口要娶她,就足够他对她另眼相看了。
「嗯。」点了点头,心中其中一块大石落下。
只要没了娘的牵制,谁又能逼她嫁给他呢?
*
阵阵的沉默回荡在两人之间,安静和寂沉带来一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思索良久之后,邢伤随终于开了口,「你真的要娶她?」
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个可能,但这样的结果来得太突然了些。
「对!」郑重的点了点头,慕撼城的脸上只有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初时只是个念头,可当时间慢慢过去,他的心意益发坚定。他要娶她,不管她同不同意!
「娶一个恨你的女人,你是嫌命不够长吗?」邢伤随给了他一记大大的白眼,冷声提醒。
「我知道她恨我,所以我才来弄清楚真相。」
以前不问是因为他不在意,现在问了,是因为他已经无法不在意。
他在意古月奴望着他时眸中那抹浓浓的恨,他不要她一辈子都拿这样的眼光瞧他。
「没有什么真相。」别过头去,邢伤随不想再提起那段不堪的过往。反正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既然已经完成,那便是段该被埋藏的往事。
「告诉我,为什么恨?」执意的探训,慕撼城很清楚邢伤随虽然外表冷漠,却也不是个不讲理的汉子。
他会这么恨,必然事出有因,虽然过往已不能追回,但找出原因,也许就能让古月奴不再那么的恨。
「你变了。」
为了个女人,以往从不过问他私事的慕撼城竟然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邢伤随叹息地摇着头。
「究竟为什么?」还是这一句话,他向来是个固执的男人,一旦决定要做,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就像他执意要娶古月奴,就一定会做到一样。
「你真的那么爱她吗?」依然是不答反问,邢伤随把玩着酒杯的动作带着一抹深思。
「我……」听闻好友的问题,慕撼城的回答稍稍一顿,不过随即肯定的点点头。「对,我爱她。」
是爱吧!
如果不是,她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撩乱他的思绪和心情,如果不是,当初他不会冲动地追着她回杭州。
就是因为这份早悄悄沁入心房的情感,他才这么大费周章地想要找出一个周全的法子,让好友和她同时释然。
「爱她什么呢?记得不过两个月前,你才强硬的告诉我,宁愿与慕家断绝关系,也不娶她那样的一个千金大小姐。」
邢伤随嘴里嗤笑,但心底其实明白,好友若将爱说出口,就一定是真的爱了,他问,也只是想要一个说服自己「放下」的理由。
「那不过是一种偏见。」慕撼城大方地承认自己对古月奴的不公平,有感而发地说道:「这次的事情让我瞧见她的活力。」
「活力?!」邢伤随不解地反复喃念着这两个字。
「如果是寻常的千金碰上家毁门灭的变故,怕不整天寻死觅活的,但她却靠意志力活下来,即使那股力量来自于恨,也够教人钦佩的了。」
「是这样的吗?」轻笑,看来爱情真的教人盲目。
或许这样的女人真值得男人倾心,但这样的女人对感情却也是同样的固执,当古月奴执意要恨的时候,他不以为慕撼城有机会得到她的心。
只是瞧兄弟脸上那种誓在必得的神情,邢伤随心中不禁浮现好奇,慕撼城真能让一个女人放下恨意,与他携手人生吗?
他真的很想知道。
想知道结果,就要付出代价。
代价就是那一幕幕血淋淋悲剧的真相。
终于,在慕撼城诚恳的眼神中,邢伤随开始娓娓道来……
*
一张红唇开了又阖,阖了又开,几次的欲言又止终于引来古月奴的侧目。
她挑眉看向身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月牙儿,终于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月牙儿,妳有事要跟我说吗?」
「小姐,妳真的那么恨慕家二少爷吗?」
月牙儿小心翼翼地审视着主子的神色,心中思索着该不该将实话告诉她。
如果小姐真那么恨慕家二少,一旦她知道真相,以小姐的个性,一定有办法离开这让她伤心难过的慕府。
只是让她犹豫的是,那个慕家二少似乎对小姐很好,完全不像以前那样不理不睬的。
而且,她还记得当初小姐是对他如何的倾心。
「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古月奴从牙关迸出这个答案。
对她来说,承认恨着一个自己用过情的男人并不容易,可是她真的恨他。
恨他残忍的袖手旁观,恨他既然当初不闻不问,又为何还要插手操弄着她的生命。
「可是……」其实月牙儿也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她是很想说,因为不希望向来心善的主子一直沉溺在不该存在的恨里。
「有什么话妳就说吧!」怎会没发觉月牙儿的小心翼翼,纵使不太想听见任何有关于慕撼城的事,她还是开口允准。
「我是觉得二少很关心小姐,这些天他常要我去厨子那里端些炖盅为小姐补身子,也常在半夜守在小姐的屋子外头,还有……」
这些都是月牙儿亲眼瞧见的,也就是因为看到这些,才更对该不该说实话感到犹豫。
「那不过是他良心不安罢了!」古月奴冷冷地表示,一点也不觉得慕撼城对她有哪儿好的。
就怕连说要娶她也是因为内疚吧!
因为他的袖手旁观,导致古家家破人亡,他才会想用婚姻来补偿。
「他为什么要良心不安,毁妳古家的人并不是他啊!」突然间,一道清脆的嗓音划过。
古月奴抬头,就看见黎谨言款步而来。
「大少奶奶。」她福身为礼,可眸中闪烁的尽是她对方才那句话的不以为然。
为什么要良心不安?
难不成连一向与她交好的大少奶奶也赞成慕撼城的袖手旁观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蓦地一寒,脸上原本要漾开的笑容也为之一僵。
「我相信二弟没有参与对付你们古家的计划,既然没做又何需内疚?」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可却没让古月奴服气。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硬要留我在慕府为奴?」古月奴反声质问,只觉得她此语是存心要为慕撼城开脱。
「他硬要留妳在府里是真的,但他没要妳做奴婢吧?」
一针见血的话让古月奴顿时无言。的确,是她自己硬要做奴婢的。
可……如果他怀的心思和邢伤随不同,又干么要留她呢?
仿佛从她的眸中看出她的疑惑,黎谨言突然拉起她的手,将她往身旁的石桌椅上带去。
「大少奶奶坐,奴婢不坐。」
「别再自称奴婢了,咱们以后就是妯娌了,哪里还有什么尊卑之分呢?」黎谨言没好气的瞋了她一眼,似在责怪她的固执。
「月奴本来就是慕府的奴婢。」红唇儿微启,她固执得像条拉不动的牛,那倔强的神色让人忍不住为她心疼。
明明脆弱却又佯装坚强,难怪能扯动二叔那颗悍然的心。
但瞧她垂手而立的恭敬模样,黎谨言忍不住地在心底替慕撼城掬一把同情泪。
呵!
依古姑娘的倔性子,撼城只怕还有得磨了。
「我今天来呢,并不是要多嘴什么,只是要妳想想,妳现在恨的真是妳该恨的人吗?世事多有因果,你们古家若没去种因,又怎会得出这样的果?」
黎谨言的话像是把利刃,硬是戳破古月奴从事情发生以来最不愿去想的那一层。
撇开头,不再言语,她的心头沉甸甸的,好像被压上一块大石头。
他爹在商场上的风评她也不是不晓得,为了多赚些银两,他时常不择手段。
难道古家的灭亡真是咎由自取的吗?
「一个堂堂慕家二少,却对妳这个小丫头无计可施,他对妳真的是另眼相看的。」
眼见自己的话古月奴听不下去,黎谨言索性开门见山的提点,见她还是置之不理,也不再多言,叹息一声便离去。
殊不知她的话已经成功的在古月奴的心中掀起阵阵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