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莫悦缇迟到了,肿着一双核桃一样的眼睛去上班,申屠致正主持当天安排的三台手术的术前会议,像是没有看到她进门,继续和其他医生讨论。
莫悦缇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开心,也许对申屠致来说,昨天的一切像是没有发生,她的那些努力和痛苦他彷佛没有看到,这让她很难过,同时,换个角度想,这个男人并没有被小紫的死所击垮,这是好事。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就是在自己难过、伤心、绝望的时候,却还是一心希望他好。
一整天,他们之间没有交流,申屠致甚至不曾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莫悦缇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术上,才忍住没有落泪。
晚上,莫悦缇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临时冲动地下了决定,打电话向元盛请了一个礼拜的假,翌日坐最早的飞机回了美国。
申屠致他忙翻了,一直到第三天才知道莫悦缇请假了。
那晚,他离开莫悦缇的公寓后并没有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了一整夜,他的心空荡荡的,好几次都差点冲回去敲莫悦缇的门,但是他忍住了,再一次将所有的心力投入工作。
他刻意忽略莫悦缇的存在,可是当他知道,自己是全元盛最后一个知道莫悦缇请假的事的时候,他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
一台手术结束后,他去护士站拿数据,无意间听到了两个护士的对话,她们正在讨论“元盛罗曼史之交际花搭上太子爷”的最新流言,说是太子爷半夜被赶出交际花香闺,只因太子爷不肯娶交际花入门,交际花恼羞成怒飞回美国,彻底抛弃太子爷。
“那个女人真是太好笑了,就算她漂亮又怎样,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怎么配得上主任!”小护士羡慕又嫉妒地咬牙切齿道。
“是啊,那个女人最好待在美国别回来,她哪一点配得上主任啊!”稍稍年长的护士也是申屠致的铁杆粉丝。
申屠致听到这里,转身离开了护士站,他的心口堵得要命,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在他体内流窜,彷佛随时都会冲破关卡喷涌而出,完全颠覆他的生活。
他知道他伤害到莫悦缇了,她也许离开再也不回来,他没办法无视胸口的痛,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这样的结果最好。
莫悦缇离开了,但他并没有获得解脱,并没有从理智与感情的拉锯中跳脱出来,心中总是惦记着她、想着她,走到哪里,听到的话题也都是关于她。
关于他们和她的风言风语异常地活跃,他在听了种种说法之后,心疼和自责让他痛苦地快要崩溃。
像莫悦缇这样美好的女人,为他来到这所医院,为他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压力,从那些护士大刺刺议论的样子看来,她们肯定不只是在背后念叨,也许当面给她难堪也说不定。
可是她没有退缩,她依旧坚强地站在她面前,争取他的爱,比起她的勇敢,他真的是个懦夫。
申屠致回办公室交代了助理两句,然后离开了元盛。
晚上时申屠未打电话约他一起吃饭,他头疼得要命却还是按时赴约了,弟弟带着他心爱的女友安蓓蓓一起出席,性子比他冷漠一百倍的弟弟凝视安蓓蓓的眼神是那么温柔。
“哥,下次带莫小姐一起来,蓓蓓想认识莫小姐。”席间,申屠未突然说。
“你认识悦缇?”听到弟弟提起莫悦缇,申屠致的心一痛,想到那个离开的女人。
“大哥,阿未上次在申屠伯伯的办公室里遇到了莫姐姐,她好厉害哦,一点都没被伯伯吓到,还说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呢!”活泼开朗的安蓓蓓,立即将从男友那里听来的话转述给申屠致。
她见过申屠未的父母两次,他们好恐怖哦,比当初认识申屠未时还要冰冷一百倍,所以她最佩服敢和凶巴巴、黑着脸的申屠伯伯顶嘴的人了。
“爸找过悦缇?”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莫悦缇甚至从未和他提起过。
这让他没有办法地想起了许芸芸,许芸芸是个胆小的女人,无论发生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向他哭诉,即使有谁瞪了她一眼,她也可以哭个半天。一天天一件件,耗去了他的关心和担心,到最后,他真的有些疲了、倦了,没有力气再花大量地时间来安抚她。
以爸爸的为人,对待一个只身待在台北,没有依靠的莫悦缇,说话一定不会好听,更何况还有那些捏造出来的流言,但莫悦缇竟然向他提都没提过,没有哭诉,没有抱怨,只是勇敢地挺起胸膛说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申屠致握起了拳头,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想立即冲出去找到那个傻女人。
“我当时在爸的办公室,哥,说实话,你这次的眼光好了不少,我觉得她不错,勉强配得上你。”难得夸人的申屠未开口了,算是承认了莫悦缇的身分,他知道他哥的顾虑太多,责任太重,心结需要一点一点打开,当然,他做不到,还要靠那个女人来做。
之后,申屠致没有再主动说话,他虽似看着、听着申屠未和安蓓蓓的互动,但思绪早飘远了。
莫悦缇承认,她请假回美国的决定有冲动和赌气的成分,但一上飞机就后悔了,她其实也是个懦夫,遭遇一点挫折就想逃避,她安慰自己,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也许申屠致需要时间来发现对她的心动。
本想有计划、有步骤、有智慧,适当地赢得申屠致的爱,可是在面对申屠致时她根本无法思考,她必须离开一下,让自己恢复冷静。
妈妈打电话来说爸爸的胃病又犯了,怎么劝都不肯休息,想到远在美国思念着她的父母,想到这些年爸爸、妈妈对她的付出,莫悦缇觉得好委屈、好心虚,决定回美国陪陪爸爸、妈妈。
回到美国的这一个礼拜,是莫悦缇二十六年来最悠闲的时光。
在她的撒娇加强便攻势下,爸爸终于答应完全丢开工作,休假一星期,和妈妈一家三口开始他们的疗伤之旅,度过与世隔绝的七天。
爸爸的脸色好了很多,妈妈也一直都笑得很开心。
这一切让莫悦缇万分心疼,她生下来就有心脏病,爸爸、妈妈为了全心照顾她,没有再要孩子。为了陪伴她求学,一家人移民到美国,因为她任性地选择了医学,一家人又陪着她从纽约搬到波士顿,爸爸的事业无人继承,才会如此辛苦地经营着公司,连生病都不能休息。
他们给她的爱好多好多,而她这个做女儿的,回报给他们的却好少好少。
“妈,我好想留下来陪你们,再也不要和你们分开。”莫悦缇抱着妈妈的手臂,枕着她的肩膀撒娇。
“妈妈当然希望能这样了,不过妈妈知道你留下来也不会开心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如果累了就回到爸爸、妈妈身边,爸爸、妈妈会一直支持你、爱你。”虽然女儿不能陪在身边有些遗憾,但是对于莫妈妈来说,能看到女儿健健康康的就是最大的安慰。
“妈……”莫悦缇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伤感,她趴在妈妈肩膀上,泪珠无声无息地落下,在最亲的人面前,总是最脆弱。
一星期的时间过得很快,爸爸答应她渐渐放手公司的事,请专业经理人去操心,好好照顾身体,莫悦缇依依不舍地挥别了父母回到台湾。
才短短一个星期而已,莫悦缇觉得她好想念申屠致,她明天一定要漂漂亮亮,充满斗志地去上班。
因为时差,莫悦缇的精神很好,将一个礼拜没住人的公寓做了个大扫除,然后换上连身洋装出了门。
沿着街道逛了一圈,莫悦缇进了装饰雅致的西餐厅,点了餐,眨着一双水眸仔细打量餐厅里的装饰。
这时餐厅的大门打开,孙世显挽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莫悦缇瞬间觉得很扫兴,垂下头,不想被孙世显破坏了用餐的情绪。
孙世显和漂亮的女伴在餐厅里坐下来,好色的男人总是很容易发现美女的存在,他立即发现了坐在角落位置的莫悦缇,他不知道跟女伴说了什么,然后起身走向莫悦缇。
“Belle,好巧。”孙世显在莫悦缇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一点都不见外。
“你好。”莫悦缇硬着头皮打了招呼,这不是巧,是倒霉吧!
“听说你请假回美国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孙世显关心地问,和在美国当同学的情况没有什么改变,莫悦缇还是不肯给他机会,他也一直没有放弃追求。
“没事,只是回去和爸妈一起度个假,你的女伴似乎等得很着急,你不用过去吗?”
莫悦缇实在没什么精神应酬孙世显,而他的女伴已经在用喷火的目光瞪她了,她可不想无辜被连累。
“她只是我的朋友而已,等一下没关系。”在心仪的女人面前,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有女友。
孙世显继续赖着不走,碍于几年的同学关系和如今的同事关系,莫悦缇也只能喝着咖啡百无聊赖地应酬他,而孙世显的脸皮也显然够厚,竟然让服务生将他的咖啡送到这一桌,摆出一副赶也不走的姿态。
莫悦缇考虑着,要不要干脆结账放弃这一餐。
“这间西餐厅真是热闹,瞧瞧谁来了。”孙世显不是看不出莫悦缇的不耐烦,但经验告诉他,无论多么高傲难追的女人,只要厚着脸皮缠下去,总有成功的一天。
莫悦缇抬头,看到步入西餐厅的申屠致,还有申屠凌云夫妇。
莫悦缇还没有做好见到申屠致的心理准备,她想到自己长途旅行后憔悴的面容,想到他们之前的不欢而散,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该将自己藏起来。
申屠致一进餐厅就看到了莫悦缇,她无论在哪里都散发出无法遮掩的光辉,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看到了她,眸中的惊讶和喜悦还来不及展开,接着看到了坐在她对面的孙世显。
他对这个男人有印象,他的成绩差到几乎无法毕业,他捐了五百万给元盛建实验室得以进元盛的事,是元盛高层间公开的秘密。他是为了追女人而来,他面试的时候就已经坦白地跟前去招聘的高层说过,这一批新进的医生中显而易见只有莫悦缇一个女人。
“不知道太子爷今天来这里做什么?”注意到莫悦缇和申屠致之间的眸光交错,他故意开口问莫悦缇,一边仔细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莫悦缇咬紧了牙齿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喝着咖啡,孙世显不以为忤,也端起咖啡喝了起来。
没多久,莫悦缇点的餐才刚刚送上桌,另一对中年夫妻带着只看行头就知道是千金小姐的年轻女人进了餐厅,和申屠凌云夫妻热络地打了招呼,坐了下来。
“太子爷似乎在相亲。”一男一女拘谨无比,两家大人兀自热络,这场面的主题太容易猜了。
莫悦缇猛地抬头看过去,果然,申屠致在相亲,看两家人热络的样子,想必那个羞涩文静又多金的女人,就是申屠凌云夫妇相中的儿媳吧。
申屠致呢?他也喜欢这个女人吗?应该吧,许芸芸也是这种类型。
莫悦缇将难过的力量都聚集在手指,施加在咖啡杯上,不让自己被难过击垮。
她以为申屠致的是因为无法忘记许芸芸,但事实往往更伤人,她太过自信和笃定,他拒绝也许只是因为不喜欢她。
“Belle,你没事吧?”孙世显伸手,包覆着莫悦缇因不断颤抖而将杯中的咖啡溅出来的双手,不是趁机占便宜,是真的担心。
认识Belle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美丽的女人伤心起来总是特别惹人怜惜,孙世显不介意在莫悦缇难过的时候趁虚而入。
“对不起,我有事想先走。”莫悦缇抽回被孙世显按住的手掌,努力想隐藏受伤的情绪。
孙世显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杯温热的咖啡被泼了过来,“你这个臭女人,干嘛缠住我的男人!”被孙世显一直忽略的女伴,在被遗忘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大暴走,她冲过来拿起孙世显面前的那杯咖啡,用力泼了莫悦缇一脸。
莫悦缇懵了,在她难过到极点,随时会大崩溃的时候,这个女人冲了过来,莫名其妙地泼了她一脸咖啡。那些难过和怒火竟然随着泼过来的咖啡,而变得没那么沉重,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很滑稽,也许她是疯了,她很想笑,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这杯咖啡已经不烫了。
“你干什么!”孙世显抓住了女人想要呼过来的手掌,大声斥责。
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包括正在相亲的申屠致。
申屠凌云认出了莫悦缇,目光阴沉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我要教训勾引我男朋友的臭女人!”艳丽的女人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她大声地叫嚷着,恨不得全餐厅的人都过来围观。
“你在胡说什么!”孙世显慌乱地看向一脸平静坐着的莫悦缇,咖啡从她发丝和脸庞上滑落,她越是平静,他越是担心,“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只是一夜情而已,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骗我上床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只是一夜情而已!”那女人扑向孙世显,像个疯婆子一般又叫又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