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可祯,你该担心的是接下来的事,顶着我的皮囊,你能上朝舌战百官吗?”看她脸一垮,他恶意补一刀。“顺便知会你一声,我的朋友不多,但仇敌满天下,你要小心为上。”
他不是危言耸听,身为大理寺卿,他经手的全是寻常人等不敢接手的大案子,许多案情牵连甚广,大多有错纵复杂的关系,就像挖地瓜一样,一拔一大串,与朝中官员多有关连。
他的官做得挺大的,不到三十岁已荣升三品,但是得罪人的事做得更多,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一般官员,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人便是他。
齐可祯不禁心慌,暗生恼意,她把刚用过的帕子往他身上甩去。“你就不能多做好事,少结仇吗?朝廷不是少了你就成一盘散沙,明哲保身懂不懂。”她为什么要承接他惹下来的麻烦。
“嫩出贪赃柱法的贪官污吏,为百姓伸冤不是好事?”他做得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只是挡了某些人的财路。
“我不管,你是夫子,你要保护好学生的安危,我是尊师童道的好学生,一切都听夫子的。”事到临头,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他,身为受害者有权利求偿。
闻人璟被她近乎无赖的说法气到堵心,却又不得承认他确有几分责任,只是嘴上不能认输。“佯病逃课的学生本身品德就有瑕疵,要把你教好不容易,不过……”
“不用吊人胃口了,我不会接话,反正现在你对我好便是对自己好,若是这具身躯受了损伤,日后吃亏的是你自己,想必你比我更在意四肢、躯体是否完整……”
太聪明,太聪明了,完全无法糊弄,软的硬的都不吃,一眼便看穿他的顾忌,她比他所想得还要聪慧,一语道尽他心中的打算,以言语恫吓是行不通的。
那么……以利相诱,动之以情呢?!
闻人璟忽然充满期待,眼底闪过慑人的锐芒。
***
“‘圣诞礼物’?!”
“是的,在年底前务必找到。”齐可祯威严下令。
“大人,‘圣诞礼物’是什么东西?”他活了了三十余年也没听过这玩意儿,难度太高。齐可祯居住的小院难得有了客人,而这群客人还是闻人璟找来的。
齐可祯顶着闻人璟的脸,面色沉肃的凝视在座客人。“不知,只知非找到不可,此事侦关性命,不可不慎童。”“老师,至少要有个粗略的方向,我等才好循线去查。”全无线索要叫人上哪找去。
抿着唇,她神色更高深莫测。“若我知其为何物又何需用到你们,这点事难道以我们闻人家的实力还办不到吗?”
“大人恕罪,属下惶恐。”
“老师息怒,学生明白了。”
为了寻找“圣诞礼物”,闻人璟让齐可祯下令召集他的部属、门生们,大江南北的去找,集众人之力,他不信连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只要那个“圣诞礼物”存在,迟早会被翻出来。
闻人璟把找寻“圣诞礼物”当成世上最艰难的一件事,所以不惜动用手上所能用的人手,命令一下就必须彻底执行,他不允许有人玩忽职守。
他手底下有的是人,虽然他的仇人多过朋友,但仍有不少堪用的下属和门生,他们的忠心无庸置疑。
而且身体交换的事不足为外人道,必须严密如防贼,半句不得外泄,此事对他和齐可祯都是极其童要,若稍一不慎走漏风声,恐怕会被当成妖孽处以极刑。
因为太过惊世骑俗了,如果不是身处其中,他也没法相信世上竟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大理寺主管刑狱,他看过不少被火活活烧死、搦子而亡及丢弃深山的案例,百姓愚眛,一遇常理解释不了的事物便当是妖物作祟,或烧或淹,或弃之不顾。
每每看到这样的案子他总是痛心不已,百姓何辜,稚子无辜,怎能以莫须有的罪名加诸在无辜者身上。
可是民心如此,他纵是想救也无力,如同他和齐可禧交换了身体一事,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换不回来。
“起来吧!跪什么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见一群大男人朝她下跪,心中一惊的齐可祯差点跳起来叫,她怕折寿,原本装得很好的严肃差点破功,她实在见不得人屈膝,她只是小小书肆东家的闺女而已。
“慌什么慌,冷静。”面白唇红的俊秀少年遮着嘴,小声地在“闻人璟”耳边低语,盈亮的眼眸带着冷意。
“我很冷静,只不过不习惯当泥塑菩萨。”让人拜她。她压低嗓子回答,不满的墨瞳睨视。
“表情再冷一些,不苟言笑,把他们当成不开窍的石头。”她还太生嫩了,需要多加磨练。
闻人璟将齐可祯当成他一心要培肓成材的齐真,一时忘了她是女儿身,心想她要是再沉稳一些就能在官场上活得很滋润。
“知道了。”啰唆。
底下人没发现这一师一生已连过数招,心中虽有疑问却不敢直言不讳,习惯了凡事唯命是从,大人(老师)的话便是至理名言,由他口中说出的话只有听从的分。
虽然有感觉到一丝怪异,但他们决定忽略掉,和威已久的闻人璟对他们而言是一座撼动不了的大山,依靠着这座山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他们自然是万死不辞。
齐可祯童振旗鼓,说出闻人璟交代的第二件事,“另外一件事是我……呃,我爹在朝上犯了点胡涂,如今被摘了官职已是庶民,身为嫡长子的我有责任代父赎罪,从今日起我自请闭门思过,暂时不上朝堂。”
在朝官员都知道工部尚书岂只是老糊涂,根本是猪油蒙了心,居然敢以次代好,将醇亲王府。的上等梁木改成一般木料,从中扣取差价。
醇亲王是本朝硕果仅存的王爷,辈分上比皇上大上一辈,皇上见了他还得称呼一声皇叔。
但是人走茶凉,先帝宾天后,醇亲王府也日渐式微,子孙辈没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因此门庭渐稀。
醇亲王府也逐渐成了空有头衔却无实权的代表,因此不少官员起了轻忽之心,认为醇亲王府完了,用不着逢迎拍马,不踩上一脚便算客气了。
闻人杰便是犯了这个错误,他以为老王爷时日无多了,王府盖太好也住不久,不如便宜了他,把国库拨下来修缮的银子私扣了一些,换上质量较差的石材、木料。
其实这是官员间未言明的规矩,凡是朝廷拨下的款顶,或多或少会流向经手的官员苘包中,闻人杰当了几十年的官,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钱拿谁不伸手?这回坏就坏在醇亲王的小孙子对木料小有了解,他一摸觉得不对,便将此事往上捅,上达天听。
皇上丢了颜面很是不快,便要找人来挽回面子,恰巧此时有人举发闻人杰贪污,证据俱全,闻人杰便这么丢了官位。
不过闻人璟私下查访了一下,发现这事并不单纯,他查到醇亲王的孙子与他二叔似乎走得很近,他爹的丢官有他二叔的影子在。
“大人,你不上朝成吗?周大人、徐大人等人正等着捉你把柄。”大理寺寺正管三秋略微提点。“放心,他们翻不起大浪,最近我会找些事让他们忙活。”做官的谁没一、两件阴私事,大理寺最擅长的是查案,无风也能翻出浪来。
“老师,你要闭门思过到几时?”门生褚奕昕关心的问道,年方二十的他是翰林院编修,七品官。
一他对审案有相当大的兴趣,一直想调往大理寺或刑部,闻人璟顺他心意,正着手安排中。
“闻人璟”假意思忖了一会儿,长指交迭,才道:“年节快到了,二十四日一过衙门便要封衙了,等过了大年初七衙门才开衙,就让我偷个懒吧!至少等过了年之后再说。”
快到年底了,要是找不到“圣诞礼物”,她就真要当一辈子的闻人璟,过他惨不忍睹的人生。
一想到此,齐可祯抑郁极了,忍不住瞠了某人一眼,但在看到自己看了十五年的面容,她又沮丧得想大叫。
“是,我等知晓了,老师避一避也好,近日来不少官员一味攻讦你,以令尊一事对你多有批评。”那些人无疑是想让大理寺卿之位空出来。
牵一发即动全身,看似一个人的仕途,可是牵连的却是数十人,甚至是数百人,攀附在闻人璟这棵大树上的大官小官不计其数,他若一倒,他们还能不受影响?
想要空出一个官位实则是牵连庞大的体系,身居高位,底下的官员将任其派任或打压,若不是一路人哪有出头的一天,丢官弃职还算是小事,就怕柱送性命。
“还有,从今日起我会在书院住下,劣徒齐真太过顽劣,身为夫子的我想趁这段期间好好教化他,你们若有事就自行寻来,我便住在这小院里,与他同食同住……”她囫囵的交代一番,被逼接受与男子同处一室。
“是。”
齐可祯交代完了,随即让他们自行散去,一群人就像闻人璟般一板一眼、有条不紊的一一走出齐可祯位于梅花林旁的小院,足下无声,井然有序。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两人默契十足的遣走各自的小厮和丫头,大眼瞪小眼的干耗着。
“吁!终于清静了,我腰杆子挺得快断了。”人一走,齐可祯整个人放松,软泥一般的瘫坐在丁香色罗汉榻上。
“不过让你应付几个官员而已,有必要露出打了一场杖,死里逃生的窝囊样吗?实在不太长进了。”闻人璟鄙夷的投来冷视,对她的怠惰和没上进心感到不快。
她动也不想动,只挑眉回睨,真把自己当成没骨头似的,“我再长进也当不了官,你要本朝出个女状元不成。”考状元不难,但皇上敢用吗?她博览群书,科举考试对她而言是小菜一盘,锦绣文章她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经她一提,闻人璟这才脸色微沉的想起她并非男儿身。“就算不当官也别尽看这些没用的杂书,多用点心在课业上,能多学一点是一点,不是每个人都有你的运气,能进书院就读。”
闻人璟原本想教训她,可话到嘴边想到她是一名女子便转了个弯,语气变得生硬,多了一丝安抚。
“夫子,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又不准备当大文豪名扬四海,日后我们换回来了,我大概也快嫁人了,我能管的最多是后院一亩三分地,子曰对我的用处不大。”
她变相地指称他管得太多了,她看杂书并不影响读书,而且不当官的她读什么四书五经,后宅女子用不上。
“多学总无坏处,这世上只有一种东西是偷不走的,那便是你的学识,你看了、懂了,它们永远是属于你的。”看她仍不思改进的说着似是而非的歪理,闻人璟忍不住要扳正她。
说句实话,不论是男是女,她都是根求学问的好苗子。
看到她,闻人璟不禁想到府中的稚子,他在书院为人师表,却不晓得用什么方式去教他日渐沉默的儿子。
齐可顽俏皮的一吐舌。“所以我很认真的看书呀!希望能把书阁的书全部看完,增进我贫瘠的学识。”
“你这般占灵精怪还贫瘠,再让你聪慧些,只怕这世上的男子都要匍伏在你脚……”
闻人璟本来并不赞成女子多读书识字,会看帐即可,再有才气也只是写些多余的风花雪月,当家主母不该做与家务无关的杂事,她们的重心在相夫教子,帮扶偌大的家族。
可是看到生性乐观、活钹得有点过“头的齐可祯,他觉得像她也不错,明事理、知是非,善用书中学到的知识,不求当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起码装装半壶酱油,能有见得了人的才识。
“夫子谬赞了。”她笑嘻嘻的打躬作揖,顶着闻人環严谨的脸十分逗趣,有些不伦不类。
看她装模作样的掏气样,他是想气也气不起来,只觉好笑。“别再胡闹了,你这坏样也不知跟谁学来的,到了学堂上要中规中矩,身为夫子得以身作则,不可有轻狂举动……”
“等一下,你说‘身为夫子’是什么意思?”齐可祯打断他的话,心中涌现不太好的预感。一向以慧黠自豪的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笨一点,憨憨傻傻地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她毫无可为人师表的资质啊!
“你以为我能不上族学的课吗?”他着实的鄙夷。“所以……”齐可祯希冀的凝视着他。
闻人璟狠心的打破她小小的希望。“明天的课你代替我上。”
“我?”他太召得起她了。
“难不成你要‘齐真’代课?”他冷笑。
她一脸沮丧的垂下双肩。“我不行,我一开口就会被轰下来,那太丢脸了,我不会作肓英才。”只会摧残栋梁。
小书虫的生活比较适合她,一个人无拘无束的看着书,其乐融融,人生若是能一直如此就太美妙了。
“我会把课堂内容安排好,我先教你一遍,以你的聪颍很快就能明白,你只需将我教你的再教给同窗,一、两个时辰过得相当快,到年底前我只排了一堂课,你挺一挺就过去了。”
原本他还嫌课少,想抽出时间多教一些,幸好最终没那么做,不然露面的机会越多,越容易曝露秘密。
“不能不要吗?”她能力有限。齐可祯苦着一张脸,愁得都能拼出一缸苦水了。
“不行。”闻人璟吐出残酷至极的话。
她当下如丧考妣的红了眼。“夫子,你逼人上梁山!”
难得占了上风,闻人璟的心情显得颇为愉快。“看开点,别绷着脸,你不是一向很豁达潇洒,随遇而安。”
“夫子此言差矣!这才是你,你向来把脸绷得死紧,脸色黑得活似生了铁锈一般,叫底下学子望而生畏。”她向来觉得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她个矮好乘凉,可不愿意当顶天的人。
“脸生铁锈?”他右眉高高挑起。
惊觉说错话,齐可祯装傻的拿出宛如新书的书本。“夫子,你上回上到哪了,我生病没能赶上你的课,咱们复习复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