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如雨,枪如林,无瑕长剑在手,剑花翻飞,她为江天舒挡下了前后左右所有的利箭。
江天舒长弓在手,手中的利箭飞出,一箭一人,绝不落空。每”箭都射向敌人的右手腕。他不伤人性命,却用最短的时间解除对方的战斗力。
两个人从来没有合作战斗过,今天是第一次,但两人的合作竟然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夕阳之下,箭雨之中,两个大红色的人影,在跳跃,在腾挪,在翻飞,那是两道红霓,那是两团火焰,那是两团飞动的光和影,那是两个在箭雨中飞翔的神。
那绝美的画面,让旁观的人们目眩神驰,无数赞叹和尖叫声响了起来,有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沈青鲤!”
江天舒就是沈青鲤!
江天啸站在城楼上,看着前面的混战,皱眉怒道:“还骗我说是从师父那里继承来的,原来他就是沈青鲤!不成,我得派人再与他谈谈,他不能只给这么一点!”
在数十人受伤之后,江天舒的箭镞指向处,前面瞬间空出了一条道路,一条空荡荡的道路,江天舒在前,水无瑕在后,策马奔驰。
蓦然一声虎吼,“不许怕!如果任凭一个叛国臣子和一个敌国公主如此离开峻崎国,我们峻崎国的面子往哪儿搁!”
江天舒定睛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前面执戈立马,不动如山的人正是南名山。
南名山身后的一百多名士兵,弓弦全都拉满,冰冷的箭镞反射着银白的光。
南名山喝道:“江天舒,你父亲忠于国事,殇于国事,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反叛,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江天舒看着南名山,手上的弓缓缓放下,他将箭插回箭囊,淡淡说道:“南叔叔,我知道你是护着我的,所以我不对你动箭,但是你必须知道,是峻崎国对不起我们父子,不是我们父子对不起峻崎国!我现在只是想要护送我的女人回云湘国而已,还请叔叔让路。”
南名山怒道:“这叫什么理由?这个女人是你能要的?她是云湘国的公主!如果按照云湘国的规矩,她就是云湘国的正统继承人,你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
江天舒微微笑道:“南叔叔,我问你,在知道无瑕是云湘国公主之前,你会反对她与我的婚事吗?”
南名山怔了怔,“当然不会反对。”
江天舒又问:“那在你知道无瑕是云湘国公主之前,有人要杀无瑕,你会同意吗?”
南名山怒道:“当然不同意!水无瑕是峻崎国的功臣,只要没犯大罪,谁敢轻易说个杀字?”
江天舒随即冷笑道:“既然这样,我想问南叔叔,你也知道,崤山关的大功是无瑕立下的,无瑕的父母不是无瑕选择的,那为何要将别人犯的错误,栽到无瑕的头上?你就不能看在无瑕为峻崎国立下大功的分上,放无瑕一马?”
南名山又怔了怔,半晌才怒道:“如果不知道她是云湘国公主,那一切都好说!现在知道她是云湘国公主,我如何能放她离开?水无瑕若只是一个庸碌之人也罢,可她不是庸碌之人!”
江天舒又问:“就因为无瑕可能对峻崎国造成威胁,所以你一定要将无瑕留下?”
南名山看着无瑕,诚恳说道:“我也知道这样做对水无瑕极度不公平,但是处理朝廷大事必须走一步看三步,既然知道未来有潜在危险,那为何不先阻止?我向你保证,只要能留下水无瑕,我绝对担保她的生命安全,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她的性命!”
江天舒有些心冷,“然后,囚禁她一辈子?”
南名山点点头,“那是自然。”
江天舒缓缓说道:“南叔叔,我与你的分歧就在这里,父母的事是父母的事,作为峻崎国的功臣,无瑕不应该在峻崎国遭受任何委屈。请你让路吧,我不愿意对你动箭。”
南名山怒道:“你怎么可以如此冥顽不灵?你不对我动箭,你如何挡得住我!”他指着江天舒与水无瑕,厉声喝道:“拿下!”
士兵一拥而上,只是他们也知道江天舒是自己将军极为重视的人,所以兵刃都往不厉害的地方招呼。
水无瑕手中宝剑挥动,挡住一部分的箭镞,但因为士兵们一拥而上,一时照顾不到,右手臂竟然被划了一道口子。她知道不能让江天舒分心,因此没有叫出声音,只是将剑换到左手,继续战斗。
敌人重重包围,前面的路还很遥远。
江天舒手中挥动着长槊,这是战斗的时候无瑕从另一个士兵手中抢夺过来的。无瑕并不擅长使用这等长兵器,她知道江天舒会用,就顺手插在大黑的马鞍旁。
因为与南名山之间有一份人情在,江天舒并没有下重手,只是眼神一扫,却看见无瑕的右手臂满是鲜血,当下惊道:“你受伤了!”
无瑕安抚道:“小伤而已,没有大碍……”说话之间,一柄长矛冲着无瑕咽喉刺过来,无瑕急忙闪避,但是因为闪得太急,身子晃了一晃,几乎摔落马下。
士兵们见无瑕差点倒下,竟然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欢呼,鼓足勇气,继续上前。
江天舒一声虎吼,长槊划过,竟然将几柄长矛全都砸断,槊头连点,一连刺伤了四、五个士兵。
士兵们见江天舒发狂,不约而同往后退了退。
江天舒道:“无瑕,你跃到我马背上,咱们背对着背!大黑神骏,它驮得动!”
无瑕答应了一声,果然从大白的脊背上一跃而起,坐到江天舒的身后。
说话之间又有士兵上前,长矛长刀,一齐往两人身上招呼。
江天舒挥动长桀,扫落了四、五件兵刃,只听见一个士兵一声惨叫,竟然是被江天舒的长槊刺中了肩膀,摔落地上惨遭大黑铁蹄踏过,登时不知死活。
江天舒伸手一捞,将那士兵手中的长刀抢到手中,递给后面的无瑕道:“会用长刀吗?”
无瑕接住,一刀挥出,挡住几个士兵的长矛。
江天舒的长槊再度如灵蛇一般刺出,又将一个士兵刺落马下。
南名山一声怒吼,自己冲上前来,江天舒手中的长槊与南名山的长槊撞在一起,两根槊杆弯曲成了可怕的弧度,只听见“喀嚓”一声脆响,江天舒手中那炳花梨木缠泡桐油长藤槊杆竟然就这样折断了!
不是江天舒的本领不行,而是江天舒的长槊品质差了那么一点点。
同时南名山手中长槊,竟然绕过江天舒,像毒蛇一般,刺向后面的无瑕!如果被刺中,无瑕的肩膀,定然要多一个窟窿。
大黑惊觉危险,嘶鸣着后退,但是后退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南名山的速度。
无瑕也发觉了这一点,但是她正挡住前面刺来的,柄长矛,如果往前躲,那就是将自己的身子往长矛上靠。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江天舒脚上一钩,已经将之前挂在马鞍一侧的一把长弓抓在手中。但是有弓无箭,江天舒来不及拔箭!
只听见“嗡”的一声轻响,江天舒将弓弦拉满,松开——
南名山笑道:“我不是伤鸟,你玩什么惊弓的游戏……”话音未落,却觉得手上剧痛,手一松,长槊掉落在地,溅起老大一片尘土。
低头就见手腕上一道血箭,正往上喷射,他忙用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边上的亲兵眼疾手快,忙上前包紫。
江天舒虎目圆瞪,手中弓弦不停震动,却见前面,无数匹马厉声长嘶——无一例外,脖子上都出现了一个血口子!
没有箭,江天舒没有射出任何一箭。
有人颤声叫了起来,“罡风为箭……江天舒使出了王者之箭!”
在古老的传说里,真正的箭神不需要箭就可以伤敌,用内力凝结成罡风,靠弓弦的震动将罡风射出去,它比普通的箭更快,更无形,更不可抵挡。
但是凝聚罡风容易,将罡风发射出去难,因为罡风有质无形,根本无法判定方向。手指必须精准地感受弓弦细微的震动,而且能准确地判断震动的方向,甚至还要精密地将罡风凝结成自己所需要的形状,正因为如此艰难,所以罡风之箭又被称为王者之箭。
士兵们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来,面对着无形的罡风箭,即便是自己将军的命令,心中还是有些害怕。
捂着手腕上的伤口,南名山看着远去的身影,眼中有些复杂,但是终于没有命令自己的士兵追上去。
即便到了这般地步,江天舒依然没有伤人性命,可见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人情在,他又怎么能将这份人情全都消耗光呢?
南名山收手后,前方竟然没有人阻拦。
其他四匹马已经失散,只有大白依然紧紧跟随在后,无瑕并未骑上大白,只是将身子转了个方向,轻轻靠在江天舒的背上。
冲出七、八里,前面又是敌人,依然是场恶战。
面前是山,是海,是山上滚落的巨大泥石流,是海边涌来无边无际的巨浪,大黑载着两个人,像是一叶飘飘荡荡的小舟,任意一阵风就能将两人卷走。
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迈步走在悬崖的边上,而且是摸黑走在危险之中,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无瑕知道自己应该惊慌失措,自己应该手足酸软,她知道自己那点武功,在这当口,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斩杀。无瑕经历过战争,但是上一次身边有大队的亲兵,那些都是江珏留下的老兵,他们知道如何保护她。这一次身边没有亲兵,但是无瑕的心却比上一次还要安定——因为她的身边,有他。
身体贴得极近,心也贴得极近,这个无比广大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你和我。
我知道,你不会将我背弃;我也知道,我不会将你背弃。
世界仿佛变得无比寂静,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两人都受了伤,幸运的是都是皮肉之伤。无瑕知道,向前的每一步都极有可能是自己这一辈子的最后一步。
为了不伤人命,江天舒已经接近力竭,再也使不出罡风箭;无瑕也已经精疲力尽,只凭着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当无瑕再度遇险的时候,江天舒终于失态,一枪插进了一个士兵的胸膛。
死亡刺激了江天舒的精神,也让围着的士兵略略有些畏惧,往后退了一步。
江天舒一声怒喝,长枪再度往前,连杀了三人,周边的士兵再度让出道路。
此时天色已经转黑,大黑速度极快,虽然载着两人也不减速,江天舒转身,箭出如飞,射倒了两、三个人,阻了一下后面追兵的脚步。
用这样的方式又奔出四、五里,后面追兵的距离已经被江天舒拉开,而空着马鞍的大白依然紧紧跟在后面。
江天舒控制大黑进入一处密林,翻身下马,与无瑕分别牵马前行。穿过密林,面前是一条小路,两人再度上马。
无瑕道:“方向错了。”
江天舒解释,“没错,我看见峻崎国的烽火台烧起来了,也就是说,我们两人叛逃峻崎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前面多半有人挡着,所以只能借助地形周旋。”
无瑕点点头。两人本来向东走,穿过密林后却是折道向西南。月明星稀,倒也不难辨别方向,跨过一条河流,让河流冲走两人身上的气味。
到了一处山崖下,江天舒叹了一口气,“咱们不休息不成了,就在这里歇一阵吧。”两人轮流值夜,晚上非常安静,无瑕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这么长时间了,你的属下怎么没有动静?他们为了你连皇宫都敢闯,你的青鲤帮不会被人夺走了吧?照理说不会啊,你又没将青鲤帮的控制权完全交给江天啸。”
江天舒沉默了一下才说:“为了你叛出峻崎是我自己的事,不能将他们牵扯进来,更不能让他们为了我们送命,毕竟我们这一路上会很危险你不会怪我吧?”
无瑕看着面前的男子,沿途的种种片段在自己的脑海里掠过,这个男人,是我的男人。
他的脸庞并不算十分英俊,但是那沉稳的眼神却能在瞬间吸引她所有的注意;他的身材并不魁梧,但是那不算宽阃的肩膀,却能挑起一生的承诺。
这就是我选择的男人,我准备依靠一生的男人。
一种骄傲感油然而生,无瑕点点头,“你是男人,大事都由你来决定。”
江天舒说道:“我想,光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根本不能离开峻崎,我需要一些帮手,只是等到帮手前,我们会面临很多很多困难,还有无数次濒临死亡的危险。”
听着江天舒详细说明自己的计画,无瑕不住点头。
想了想,她总算明白一件事情,幽幽说道:“我终于想明白了,当初金殿之上你肯定是有对策的。只是我竟然昏了头……是我破坏了你的计画,对吗?”
江天舒凝视着无瑕,“我的确是有对策,我的属下已经联系到唐棣,将有关证据送到他手中,唐棣将会证明江天凌曾经收买过所谓的证人,间接证明这个案子的虚假,莲贵妃的宫女也会证明她曾经见过那块玉石。我之前之所以不动,只是想要看看朝中众臣对这件事的态度,之所以没有告诉你,那是因为事发仓促,一时无法联络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不惜暴露自己的身分帮助我,这虽然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但却让我非常欢喜。”语速放得很慢,他的眼睛装满了幸福。
无瑕的心也欢悦起来,轻轻说道:“虽然我知道你应该选择暂时先放弃我,再想办法将我救出来……但是,我也很欢喜……”
均匀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变成了一地的碎银,夜晚虫儿的鸣叫声渐渐远去,望着江天舒,一种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无瑕觉得自己好似被温暖海水包覆,自己就快成为海洋中的一部分。大海是无穷的宽阔,甜蜜也是无穷的宽广,一切烦扰都变成了雾,变成了云,在黑夜中消散。
无瑕忘记了自己正在被追杀,忘记了自己的生与死。她忍不住轻轻地凑过身,要在江天舒的额头上轻轻地烙下一吻。
却听见江天舒扬声,“由此可见,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追杀我们的人,要么是因为嫉妒,要么是因为没有眼光……”
甜蜜的气氛一下子全都消散,无瑕气得叫道:“你闭嘴会不会?”
江天舒当下就将嘴巴牢牢紧闭,那可怜兮兮的神态让无瑕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也知道该让江天舒休息了,只重重哼了一声。
凌晨时分,天色转亮,两人继续往西南前行。
走到中午的时候,前面又出现敌人,一百余的人马,将前面的道路挡得水泄不通。
最前面的人是连长安,他看着江天舒,神色有些复杂,“没有想到,你的武功竟然比你父亲更强一些。”
江天舒行礼,“连叔父,请让道。”
“你不能叛逃!”连长安蓦然激动起来,“皇上对你有诸多误会,昨天的事情也的确是朝廷亏待了你!我看崤山关那场战役真正的幕后指挥者是你吧?”
江天舒沉默了一下才承认,“不能隐瞒叔父,的确如此。”
连长安老泪纵横,“你不但武功超群,连兵法战略也超过寻常将领……只是你竟然遇到了这种事情……”声音转为急切,“你随我回去,我去向皇上说明真相!你是英才啊,皇上断断不会因为江天凌那么一个蠢材而毁了你,至于你妻子的那些事儿,即便是云湘国公主又如何?只要她心甘情愿跟着你,我会努力说服皇上给她应有的礼遇,让她做你的妻子,从此你们夫妻齐心协力,为我峻崎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