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儒风伸手正准备推开书房的门,就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不禁叹口气。这个家伙越来越率性了,难道不担心惹出麻烦吗?
麻烦……说不定这就是他的期待,最好搞得全天下的人乌烟瘴气。
他示意小葫芦上厨房沏壶茶,顺便弄几道点心,再将两名护卫留在书房外面伺候,便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
点亮房内的烛光,他走到书案后面坐下,对着藏身在屏风后面的人道:「白公子近来老是上我这,不担心被瞧见吗?」
过了半响,屏风后面的人终于出声了。「我对你的狗鼻子很有信心。」
「人会生病,这鼻子当然也有不听使唤的时候。」
「那只能赌我的运气。」
「白公子认为自个儿的运气好吗?」
「至今还未惹出难以收拾的麻烦。」口气充满自信。
「我的运气向来不好,白公子可不要因为我而惹上麻烦。」
「我倒是不怕麻烦,有麻烦,日子总是比较热闹有趣。」
他就知道此人面对麻烦犹如狗遇到骨头,开心极了。这个家伙还真矛盾,外表看起来清冷不苟言笑,骨子里却悖逆不安分。
「左相大人害怕麻烦吗?」
「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当然是能避则避,不想跟自个儿过不去。」
此时,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沉默下来,稍过片刻,贴身小厮送来茶水点心,摆上炕几,他命其退下,并掩上房门,隐身在屏风后方的人这才无声无息的飘出来,坐上卧榻,迳自喝茶吃点心。
大快朵颐一番,白公子心满意足的像只懒猫,一只手搁在炕几上枕着下巴。
「今儿个我听到一个传闻,皇上发了一顿脾气,文华殿的太监宫女都被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还有几个宫女晕了过去。」
祈儒风轻轻扬眉,斜睨着他。「你对宫里的消息可真是灵通。」
「宫里没有秘密,皇上打个喷嚏,几个时辰后宫里全都知道皇上病了。况且期许自个儿成为仁君的皇上即位之后第一次杖责太监宫女,宫里自然闹得沸沸扬扬,这么大的事,从宫里传出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这倒也是。」
「皇上喜怒无常,发顿脾气打几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问题是,皇上为了何事大发雷霆?」白公子顿了一下,看着他。「你应该很清楚皇上动怒的原因。」
「我确实听说了,传言右相大人的闺女即将下嫁诚王爷。」
这个有意思!白公子两眼顿时绽放万丈光芒。「这个传言绝对不是你这个始作俑者传出去,当然也不是那个倒霉被你拖下水的诚王爷传出去,至于右相大人,说不定今儿个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那么会是谁?」
「是谁刻意放出消息,这并不重要,要紧的是,皇上下了封口令,这事又怎么会传得满城皆知?」
「我明白了,皇上身边有入被收买了,这是皇上震怒的原因,借此一闹,是警告,皇上的权威不容轻忽,以后奴才们想必会彼此监视,谁也不敢乱来。」白公子若有所思的抚着下巴揣测。「不过,究竟是谁在搞鬼?」
「你以为皇上在意谁在搞鬼吗?皇上早就想好好整顿下面的人,如今有人将机会送上门,皇上应该答谢此人才是。」
「皇上不在意,我倒是很在意,不过,我真正在意的是此人的目的。」
「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激怒某人。」他可以想像诚王爷气到跳脚的可爱样子。
「激怒某人?」
「没错,激怒某人,至于想激怒谁,那就要看谁被激怒。」
「皇上被激怒了,不过,我可不认为此人的目标是皇上。」
「皇上是借题发挥,做个样子,可是,并非人人都像皇上心机如此深沉,有人可是真的会生气。」
脸色一沉,白公子已经感觉到那股怒火了。「诚王爷!」
「诚王爷近来安安分分的待在王府,但愿这个传闻不会落入他耳中。」
「说不定他已经得到消息了。」
「他怎么会得到消息?」
「今儿个是凌贵妃的忌日,这日他一定会陪教王爷去守帝陵。」
他记得凌贵妃,为先皇殉葬的嫔妃当中,唯独她有个儿子,就是教王爷。人殉是一种残酷的恶俗,先皇明白,可是又无法割舍那种想将喜爱的妃妾陪在身边的欲望,因此遗诏只免后宫有子者殉葬。
若依照先皇的遗诏,凌贵妃可以不用殉葬,可是她却坚持陪殉。宫中对此事有诸多传言:当今太后嫉妒先皇生前宠爱凌贵妃,逼迫她陪殉;先皇驾崩之后,凌贵妃思念过度病倒了,自愿殉葬……而其中最传得沸沸扬扬的是,凌贵妃以殉葬换取教王爷的一生富贵。
凌贵妃殉葬的真相为何,他并不清楚,不过对此事,皇上曾经有感而言,将来龙驭殡天之后,必定遗诏罢宫妃殉葬。人死了就死了,可是活着的人却一辈子忘不了至亲分离的悲剧,显然皇上多少可以感受到教王爷心里的痛。
「帝陵位在城外的九岩山,诚王爷回到皇城应该天黑了,不至于闲着无聊上街游玩。」
「若是教王爷听到传闻,必走向他求证,我敢说明日一早,他就会直接杀到奉香楼搞清楚发生什么事。」
没错,诚王爷遭到暗杀并非一两次,而是好多次,可是没有一次记取教训,遇到事情,还是意气用事,即使有人好心警告,转眼之间就成了他的耳边风。
这不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吗?单纯,什么事都不会摆在心上,明明生在尔虞我诈的皇室,却不见皇室诡诈与自私……要他不喜欢这样一个人,还真是难!
略一思忖,祈儒风豁然道:「那就让他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吧。」
白公子微皱着眉。「你准备将他推到刀口下?」
「你不认为直接站在刀口下,总好过躲避背后的暗箭吗?」暗箭难防。
「这倒是。」
「况且你不想知道躲在暗处的人是谁吗?」
「你想借机揪出藏在背后的指使者?」
「此人藏得很深,这两年始终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想轻而易举的逮到他,恐怕没那么容易。不过,这是一个机会,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没结果。」
闻言,白公子不得不同意的点了点头。「既然机会摆在眼前,岂能放过?诚王爷自幼就是福大命大之人,掉进湖里没淹死他,马背上掉下来也没摔死他,如今又有你在暗中保护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是啊,他会保护他,无法不管他!几次出手相救后,诚王爷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他的责任。
毫无危机意识的他,实在教人担忧,也许自己应该找师叔配制药粉,以便让他随身携带,必要时可以成为攻击敌人的武器。
她快疯掉了!这在开什么玩笑?
这些个日子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府里,一心一意想着如何说服祈儒风早日娶妻,直到昨儿个陪七弟去帝陵,方才踏出诚王府,就发现整个皇城已经淹没在那个可怕的谣言当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究竟是谁在找她麻烦?
她知道有人瞧诚王爷不顺眼,企图谋取诚王爷的命,可是,「诚王爷要不要娶妻」事干谁底?
今日若是传诚王爷要娶某个屠夫的女儿,她还可以哈哈大笑几声,当是疯子胡言乱语,偏偏此女是那个瞧不起他的右相大人的女儿,还是皇上看上的女人,这根本是想置她于死地。
她敢说,这是那些意图谋害她的人搞出来的把戏,她不想再闪躲了,直接跟这些人做个了断。不过是一条命,有本事就来取走好了。
所以今儿个一早,她便气冲冲的杀到奉香楼,问掌柜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在这里造谣?掌柜对此人印象极深,言明那人总是申时出现。申时吗?没关系,她就申时再来会那个家伙!可是从申时等到酉时,那个该死的家伙还是没出现。
「那个散播谣言的人怎么还不来?」她不耐烦的对着柜台后面的掌柜吼道。
「王爷,这几天他确实都是申时出现,这个时候还下来,小的也不太清楚,说不定有什么事担搁了,要不,王爷明天再来。」
「不要,本王今天一定要等到他!」
「再等下去就天黑了,王爷还是明天再来。」
「天黑就天黑,本王今天逮不到人,横着走回府!」
掌柜怔住了。诚王爷横着走回府的样子应该很可爱,真想瞧上一眼。
「掌柜的脑子在胡思乱想什么?」转眼间她已经窜到掌柜面前,手上那把她用来装模作样的玉骨摺扇往他的脑门狠狠敲下去,一阵悲惨的哀号响起。「本王今日没等到人,你的奉香楼就等着被本王拆了!」
「王爷饶命,小的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怎么还不来。」
「奉香楼放任胡言乱语四处流窜,这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可这位王爷平日不是最爱听这些胡言乱语吗?
「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府吧。」李妍忍不住跳出来说话了,眼前的情况教人莫名难安。
「本王都来了,没等到人,绝对不走!」她又走回大方桌坐下,同时让伙计弄几道点心,摆明了在这熬上一夜也不打紧。
不知过了多久,茅厕都上了几回,周公频频召唤,脑袋瓜再也支撑不住咚的一声贴在桌上,却听掌柜突然激动的大叫一声一一
「客官,你可来了!」
端意宁顿时惊醒过来,用力睁大惺忪双眼,寻找那位久候的人。
「掌柜,给我一壶酒。」看到摇摇晃晃朝他走来的诚王爷,全身上下散发腾腾的杀气,他惊吓得连连后退,退到门槛,转身一跃,逃命似的往前狂奔。
「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给本王站住一一」她卯劲追了过去。
「王爷,小心……」后面的李妍已经意识到危险逼近,可是主子一心想追上那个造谣者,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能急起直追。
追了一段路,她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可是她没有回头,本来就打定主意做个了断,怎么可以在最后关头龟缩呢?不过,她很快就发现敌人不只两个,而是七八人,她猛地惊觉今日这一关难过了。
「王爷!」李妍追上来挡在前头,而始终暗中保护她的两名护卫也现身了,可他们还是处于弱势,尤其还要照顾娇贵的诚王爷。
「看样子今日是本王的死期了,好吧,本王的命随时等你们过来取走,不过,你们总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本王到底招惹到谁?」
「王爷下阴曹地府去问吧!」带头的黑衣蒙面人说完,便举起手上的剑,其他蒙面人也跟着举起剑,一副准备大开杀戒的样子。
「且慢,是谁指使的不能告诉本王,但至少可以说清楚,本王为何而死?」
「王爷下阴曹地府去问吧!」
「你是鹦鹉吗?难道不能换句话说?」气死她了,怎么这么难沟通?
「纳命来!」带头的吆喝一声「杀」,霎时全部蒙面人一起冲上去。
她被李妍紧紧护在后方,可是寡不敌众,今儿个真的是死定了,除非……
真是好笑,她竟然在临死之前想起了祈儒风,期望可以见他一面,诚心说声谢谢。没想到三番两次为他所救,最后还是注定死在乱剑之下。
就在此时,三名灰衣人从天而降,帮助他们对付黑衣人。人数上,他们这边还是屈于下风,可是从两方对峙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势均力敌,这是不是表示她得救了?
念头一转,她已经在混战之中失去李妍的护卫。这太危险了,还是赶紧找地方躲藏,免得碍着大伙。然就在这一念之间,迅如闪电的剑锋刺向她,眼看就要落入她的胸口,一道白色身影忽地抱着她闪过剑锋。
四周的打斗非常激烈,她却像个木偶任由白衣人转过来转过去,欲取她性命的剑锋几次从眼前掠过,可是,她却异常安心,这是因为他一一祈儒风,就像她的福星,总是在她危难之际出现。奇怪得很,两人见面经常闹得不欢而散,说起他,她老是恨得咬牙切齿,可在生死存亡的此刻,却深信他会保护自己。
情势逆转,带头的蒙面人只好下令撤退。
「太好了,没事了!」她开心的撇过头看向祈儒风,赫然发现他右胸前已经被鲜血染成红黑色,惊慌的叫道:「左相大人你受伤了!」
「大人!」陆鸣闻言立刻冲过去扶住主子。
「行刺王爷的剑上有毒……」祈儒风一只手摸着腰上的荷包,陆鸣立刻明白,取出荷包里面的药丸放进他口中。
「大人,小的如何找到神医?」
「师叔应该还在梅树林,飞鸽传书请师叔下山……」祈儒风的意识正在涣散,可是一看到那位忧心得快飘泪的诚王爷,他还是努力集中精神,出声安抚。「王爷用不着太担心,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左相大人……」即使刚刚也没有此刻如此害怕,若非她碍手碍脚,成为他的累赘,他也不会受伤。
「陆狄,由你护送王爷他们回府。」祈儒风终于力不从心的闭上眼睛。
「是,大人。」陆狄转过身向诚王爷拱手一揖。
「本王要跟左相大人一起回祈府。」若不是为了保护她这个只惹麻烦的王爷,他绝对不会受伤,她怎么可以撒手不管呢?
「王爷请放心,小的会照顾大人。」另一名护卫已经牵着一匹马过来,陆鸣随即带着主子上马,策马狂奔回祈府。
这时李妍也把马牵过来,陆狄再次拱手一揖。「王爷请上马。」
「本王要去祈府。」
「王爷跟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请王爷先回诚王府,小的向王爷保证,明日大人一醒来,就立刻派人通知王爷。」
没错,这会跟过去也没用,她只能在一旁穷紧张,搞得祈府不得安宁。
她点头翻身上马,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赶紧将这位娇贵的诚王爷护送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