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西施 第3章(2)
作者:春野樱
  这日,赵学安要出门买制灯的材料,盛铁军说要陪她,教她有点惊讶。

  近两个月来,她总是自己一个人来来去去,镇民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却不曾见过她的丈夫,难免有些小话传来传去,若他能陪她外出,外头的人见了他,应该不会对她再有什么疑问或意见。

  再说,他既然能陪她出门,就表示身子的复原状况良好,也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她忖着今晚要买点好料,给他加点菜呢。

  采买了制灯的材料,又到饭馆打了一些饭菜,两人并肩踏上归途。

  所有的东西都在盛铁军的手上,就算是一点小东西,他都没让她提。

  他看起来是个粗枝大叶的大男人,没想到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她想,他也不见得是因为体贴,而是他认为自己是个男人,不该让女人提重物、做粗活吧?

  比起那些说得天花乱坠,却什么都做不到的男人,他真是可爱多了。

  想着想着,赵学安不自觉转头看他,怎料一时看得出神,没注意到前方路上有个小窟窿,一脚踩了进去,因而跌倒在地。

  盛铁军一路上都在注意周遭的环境,并没有太注意她,才会无法在她摔倒前拉住她,可当他想要拉她起身时,又无奈的意识到两手都提着东西,不禁感到有些懊恼,只能关心的问:“没事吧?”

  她尴尬的笑了笑,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没事。”她觉得好糗,她竟然因为看他看得痴了而跌倒,不过他应该没发现她一直在看他吧?

  “真的没事?”他又问。

  她用力点点头,为证明自己无恙而上下跳了跳,可这一跳,她才发现脚踝好像有点扭到,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忍着疼,露出笑容。“嗯,真没事。”

  “走路要看着路。”盛铁军微皱起浓眉。“几岁人了,还是小孩子吗?”

  他念她时的表情跟口气都有些严肃,可她的心却一阵温暖,因为她知道他其实是在关心她。

  “那么大一个窟窿你都没看见,到底都在看哪里?”

  “看你。”赵学安一时恍惚,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盛铁军也瞪大了眼睛,四目相望,两个人都面露羞色。

  她觉得自己真的蠢毙了,如果刚才那个窟窿够大,她一定跳进去,把自己埋起来,不过同时她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她胸口里翻腾着,好热、好热。

  她的心跳得好快,胃在翻搅,明明有点不舒服,却莫名感到喜悦。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的钟敲响,让她明白爱已经降临。要爱上一个人真的不难,时间对了,感觉也来了。

  看着羞涩腼腆的她,盛铁军的心情也起伏着。

  他虽是一介武人,倒也不至于麻木不仁,他可以感觉到她对他的心意,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变化。

  她不是辛悦了,而是一个深爱着他、以他为天的女人。虽然老天的安排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并不排斥。

  是她几乎将他送到鬼门关前,也是她将他从鬼门关前拉回,她是鬼,也是神,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了,她是她,就好。

  盛铁军将所有东西都改用左手提着,腾出了右手牵住她的手。

  赵学安害羞的瞅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双颊和耳朵都染上了绯红。

  “你连路都不会走,还是我牵着好。”他说。

  她没说什么,只是安分的让他牵着,却克制不住幸福的笑意在脸上漾开。

  赵学安交完货,买了一点吃的,踩着愉悦轻快的步伐回到她跟盛铁军的小窝。

  一进门,她看见让她有点讶异的一幕——盛铁军正在练功,就像武侠电影演的那样。

  她的脑袋里旋即冒出了两个问题,第一,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练功的地步?第二,他居然会武功?

  盛铁军练得专注,完全没察觉到她已回来,待他发现,就见她瞪大两只眼睛,惊奇的看着他。

  他想,总是避着她练功也不是办法,再者,他虽然对她还是有所隐瞒,却也有了相当程度的信任,他似乎可以开始选择性的告诉她一些事情。

  “你在做什么?”她还没放下东西,就兴奋的跑到他面前问。

  “我在……”他顿了一下。“练功。”

  “练功?”

  他发现她真的很讶异,似乎压根不知道他会武功,心里对她的猜疑又再少了几分,她果然是真的失忆,她根本不记得他是武功高强的骠骑将军。

  “你不是猎人吗?”赵学安不解地又问。

  “嗯。”盛铁军点头。“不过我也懂得一点功夫,平时练来强身健体的。”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是怪了,你怎么打不过辛家的人?”

  他从容一笑,反将她一军。“你不知道辛家的护院个个武功高强吗?”

  “是吗?”她微顿,蹙眉一笑。“我失忆,忘了。”

  “也是。”他唇角一勾。“辛家的护院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我的功夫吓唬人可以,真动起手也是不经事的。”

  赵学安也没多想,咧开明朗的笑意道:“总之你能练功真是太好了。”

  盛铁军微顿。“为什么?”

  “那表示你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说。

  他突地想要捉弄她一下,故意促狭道:“敢情娘子是等不及要我去打猎了吗?”

  赵学安急忙澄清,“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身子好了很开心。”

  “嗯。”盛铁军笑意一敛。“也该是时候了。”

  “时候?什么意思?”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回望着她,没有马上回答。

  他已经失踪太久,张子龙跟赵一虎应该都很着急,主将生死不明,必然影响。

  他早想找人联络张、赵两人,只可惜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可尽信之人,且他还没查出当初指派辛悦的幕后主使者是谁,他不想贸然行动。

  只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不能就这么守在祁镇,虽说他跟辛悦的小日子过得是挺幸福舒适的,但他身为将领,是皇上的刀刃,岂能不为君效力而耽于安逸。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及相处,他对辛悦有着不完全却足够的信任,他想,她应该是为他传达信息的最佳人选,反正故事随便他编,只要合情合理,她应该不会有任何怀疑。

  “悦儿,我与你私奔之前,曾与两位兄弟约定事成之后在风止关会合,如今我因伤待在祁镇两个月,未能带你赴约,他们一定十分担心。”

  赵学安听完,想也不想地道:“那我们去找他们呀。”

  “不成。”盛铁军马上反驳她的提议。“我的伤势虽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前去风止关需要两天路程,我担心以目前的体力仍无法负荷。”

  “风止关是什么地方?!”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

  “是我国与境外民族之间的屏障。”

  “喔。”赵学安自动解读成风止关应该就像是山海关那样的地方。“他们住在那儿吗?”

  “他们是边关的守军。”

  “喔。”她眨眨眼睛,又问:“那我怎么跟他们联络?”

  “我写封信,你帮我带到军寨外,找个不起眼的孩子将信^<给守卫,要他将信交给张子龙及赵一虎。”

  “我不能直接交给他们吗?”赵学安不懂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千万不要。”盛铁军神色一凛。“军寨不比一般民家,你又是个女子,恐怕会给他们添上麻烦。”

  “嗯。”她点头。

  “记住,信一交付,你便起程回来,切莫耽搁。”

  赵学安觉得他有点小心翼翼过了头,不过是送封信,怎么搞得这么神秘又严肃?不过她对这个年代的民情及政情都不了解,还是小心为上,免得害两人惹上麻烦。

  “我知道了,我会照办的。”

  祁府刚好有趟车要前往风止关,赵学安幸运的搭了便车。

  她依照盛铁军的交代,顺利的将信托给一名孩子,交到守军手上,之后她便又搭着祁府的顺风车回到祁镇。

  在家等了四、五天,盛铁军其实很挂念辛悦的人身安全。她不记得谁是她在军寨里的接头人,但对方却知道她的存在及身分,就是因为担心她被发现,他才东拉西扯说了一堆理由,说服她将信交给孩子送往军寨,而非亲自前往。

  幸运的是,她对他的说词全然相信,毫不存疑。

  不知为何,看着对自己如此信任的她,他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愧疚。

  幸好这天下午她安全回来,让盛铁军高悬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盛铁军为了防止信件落入他人之手,而曝露了自己的行踪,便在信中画了只有他跟张、赵两人才知道的暗码地图。

  张子龙和赵一虎收到信后,也速速赶至,在同一日傍晚掌灯时分寻到了将军的落脚处。

  “有人在吗?”

  赵学安与盛铁军才用完晚膳,便听见门外传来陌生的呼唤声。

  “哪位?”赵学安问。

  “开门吧。”盛铁军说,“是我那两位兄弟来了。”他当然认得声音的主人,正是张子龙。

  闻言,她有点惊讶,怎么她过午回到佑镇,盛铁军的两位兄弟相隔不过几个时辰也赶到了?他们可以自由离开军寨吗?他们应该不是一般的士兵吧?

  不过她也没多问,立刻前往应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两名身着灰蓝短打的年轻男子,相貌俊俏,身形高姚,一点都不输都教授。

  两人见着她,眼底闪过一抹惊疑。

  “两位公子,我夫君正候着。”赵学安有礼地说道。

  两人一听,同时瞪大了眼睛,互觑一眼,交换眼色。

  张子龙跟赵一虎都知道辛悦是伺候将军的女人,可那一夜她带着将军离开军寨后,便从此音信全无。

  起初他们皆以将军伤重必须静养为由,极力隐瞒,就怕动摇军心。

  可时间一久,军队里慢慢出现议论,甚至有人猜测将军已伤重身亡。

  就在两人束手无策之际,接到了将军的信,他在信中什么都没说明,只要他们依着地图来找他,见面时以兄弟相称,并且要他们不管见了什么、听了什么,都别惊吓,也别多问。

  将军如此神秘,令两人更加好奇,如今见了辛悦,他们顿时明白他的用意。

  这确实是让人惊吓的事情,辛悦一副根本不认识他们的表情,还说将军是她的夫君,他们真的很想表现出从容淡定的模样,但眼底还是忍不住透露出疑惑及震惊。

  “张子龙见过大嫂,突然前来打扰,还请大嫂见谅。”

  “赵一虎见过大嫂。”

  “哪儿的话,快请进来。”被他们左一声大嫂、右一声大嫂的叫着,赵学安有点害羞。

  张子龙、赵一虎进到屋内,来到盛铁军面前。“大哥,别来无恙吧?”

  “前些时日受了伤,如今已无大碍。”盛铁军看了辛悦一眼。“多亏悦儿悉心照料,我的伤才得以恢复。”

  悦儿?听见将军这么称呼辛悦,两人更是惊疑不解了。

  他们等不及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盛铁军似乎还没有说明的打算。

  “悦儿。”盛铁军将辛悦唤到面前。“他们是我最好的兄弟,张子龙,赵一虎。”

  赵学安礼貌的对着他们一笑,而他们也还以有些僵硬的微笑。

  “子龙,一虎,她是辛悦,我的妻子。”盛铁军介绍完,又问向辛悦,“悦儿,你能到酒馆打点酒菜回来吗?”

  “嗯,我这就去。”赵学安答应一声,立刻出门。

  她前脚才离开,张、赵两人便迫不及待的追问,“将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但我长话短说。”他以眼神示意两人坐下。

  一坐下,张子龙又问:“辛悦趁我们不在时将将军带走,究竟是……”

  “她奉命取我性命。”盛铁军淡淡的说道。

  张子龙急问:“奉谁的命?”

  “她不是皇上从宫里挑出来的吗,难道是皇上要……”赵一虎难以置信。

  “我想此事跟皇上无关。”盛铁军平静地分析,“当日她将我运出军寨时有人帮她,我想那就是她的接头人。”

  张子龙与赵一虎互觑一眼,随即赵一虎又续问:“既然她奉命取将军性命,为何现在……”

  “她将我带到这儿来,加重我的伤势,故意不给吃喝,想让我衰弱而死,然后再带着我的尸身回京面圣,说我贪生怕死,威逼她跟我逃走,不料伤势恶化,一命呜呼。”

  “好狠毒的计谋。”张子龙咬牙切齿。

  “这根本是要将军遗臭万年。”赵一虎气愤的附和道。

  “是幕后指使者要她这么做的,只不过她一直没说出那人的名字。”盛铁军说。

  “将军,她似乎变了个人,跟之前的她……”

  “我正要说这事。”盛铁军神情凝肃。“我越来越虚弱,自知时至,不愿她毁我名誉,所以觑机点了她的死穴,我明明看着她断气倒下,可当我醒来,却看见她在照顾我,而且还帮我请了大夫治伤。”

  “什么?”张、赵两人惊疑不解。

  “她说她撞到头,什么都忘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坚信她是一名千金小姐,跟着我这个穷小子私奔到这里……”盛铁军每每想起,还是觉得有趣。“我不知道她是真是假,当时又只能依靠她照料,于是顺着她的话承认了。”

  两人听了,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被点了死穴,竟然没死?”张子龙难掩疑惑。

  “嗯,简直是神奇。”盛铁军蹙眉一笑。“而且她完全变了个人,爽朗善良、率直真诚,不只毫无怨言的照顾我,还做灯笼贴补家计。”

  “做灯笼?”张、赵两人从进家门到现在,可说是惊奇不断。

  “是的。”盛铁军一笑。“她做的灯笼可是祁镇第一。”

  “这……我们兄弟俩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张子龙不知该如何反应。

  “将军,你相信她吗?”赵一虎问,“不怕她另有计谋?”

  “我本也质疑,但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这次我让她到风止关送信,其实也是想试试她,如今看来,她并可疑之处。”

  “可是她毕竟……”

  “我知道。”盛铁军打断了赵一虎的话,“我知道不能失去防心。”

  “将军,你打算怎么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还不知道在幕后策划一切的凶手是谁,也不知道军寨里谁是她的接头人。”张子龙一脸忧心。

  盛铁军沉吟了一下,有了决定。“敌暗我明,为免打草惊蛇,我会暂时待在此地,你们找新进的、信得过的小兵担任信使,负责传递消息,有任何决策,我会透过写信通知你们。”

  “明白。”赵一虎应道,“回去后我立刻找人。”

  “还有……”盛铁军神情一凝,语气坚定,“别让她感觉到任何的敌意。”

  “小的明白。”张、赵两人拱手一揖,忠谨答应。

  “我今晚写封信,你回去后便找个可靠的弟兄将信送回京城给佟总管。”盛铁军又再吩咐道,“她是从宫中出来的,佟总管应该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佟喜是宫里的总管内侍,是少数近身服侍皇上的人之一,也是少数能跟皇上说上话的人之一。

  盛铁军曾在一次陪皇上行围打猎时,救了险些丧命野猪蹄下的他,还因此受了伤,从此,佟喜便将他当是救命恩人,对他十分礼敬,并经常在皇上对他的建言有疑虑之时,帮他说说好话。

  佟喜是他在宫里的朋友,只要他开口要求,佟喜没有办不到或不想办的事情。

  “是。”张、赵两人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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