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明亮,参拜的人群明显多了许多,有人甚至三拜九叩,一路由如意梯叩拜而上,让周紫芯瞧得瞠目结舌,也很钦佩这些虔诚的信众。
选择走这如意梯的民众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像孟芊容那样娇贵的千金小姐压根不会来这里找罪受,而周紫芯和楚天凛这对俊男美女的出现,理所当然引来许多人的注视,不过多是善意的目光。
人长得美不是件坏事,可太引人注目便不是件好事,她的美貌一路上为她惹来不少麻烦,虽然每回都能化险为夷,但她给楚天凛添了麻烦是事实,难怪他会这么讨厌她——
望着前头颀长的身影,她轻叹了口气。想必他被迫和她走这段如意梯,也是百般不情愿吧——
甩甩头,她将烦人的思绪甩出脑海,专心的爬着石梯,努力跟上前方那已和她离了十多阶距离的男人。
听着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楚天凛眉头微拧,放缓了步伐让她得以跟上。
今儿个天气好,久未露脸的冬阳难得展颜,散出淡淡的暖意,金色灿光由远处山峦冉冉而升,斜斜照耀在两人身上,刺目的光线扎得周紫芯眯起眼眸,但又忍不住贪看这日出的美景。
望着望着,她竟忘了前进,傻站在原地,痴痴看着缓缓升起的金轮,眼底彩光四溢。
发现她没跟上,楚天凛止住脚步,困惑的回过头。
金光下,她衣裙飘飘,微风轻柔的拂过她身上,云瀑般的发在风中轻扬,彷佛有生命般的恣意舞动,那完美无瑕的双颊漾着两抹嫣红,美眸怔怔的看着远方,她那静立有如遗世仙子的景象,让楚天凛也看傻了眼。
咚咚—
心脏蓦然重重一跳,他突然感到心口微酸,尤其是瞥见她湿润的眼角时,那股酸疼,瞬间蚀痛他的心。
没多想,楚天凛一冲上前就拉住她的手,「发什么愣?还不走!」
周紫芯被他吓了一跳,原本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滴落在他抓着她胳臂的手背上。
那泪珠彷佛热烫灼人,让楚天凛收紧了手,眉头拧得死紧,「哭什么?」
听他一问,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且一滴接着一滴,如断了线的珍珠串串滑落。
她慌张的抬手拭泪,岂知愈抹泪落得愈多。
「我——」她也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泪珠给吓到了。
「该死!」看着那止不住的泪水,楚天凛心慌意乱的低咒出声,「你到底在哭什么?」
她晓不晓得她的泪让他乱了分寸,像一根根细尖的针,扎进他的心。他多希望自己能有读心术,得知她为何而哭。
「我——我也不晓得——」她抹着泪,哑声说:「它——它自个儿就这样落了下来,我、我也不晓得为何会这样——」
她真的不晓得。方才望着日出,她突然觉得那日阳温暖得让人感动,原本灰暗的一片天因它而灿烂,花草树木因它而生机盎然,周遭景物全都因它而光亮起来。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她心里涨起一股熟悉的暖流,那暖流愈来愈满,最后好似心底再也承载不住,在她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时,泪水便这么落了下来。
「我真的不知道——」她从不是失控的人,她冷静、理性,除了那夜对楚天凛投怀送抱之外,她从不曾如此失控——
她究竟是怎么了?
自眼眶涌现的泪水犹如源源不绝的流泉,染湿了她的衣、烫伤了他的心。
见她哭成了泪人儿,所有不悦、恼怒与对她的怨怼,全被他抛诸脑后。
「别哭,别再哭了——」他慌了手脚,最后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中,宽厚的掌轻轻抚拍着她的背,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份温柔让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小声的啜泣。
听着她哽咽的哭声,楚天凛心一痛,搅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
谁知对哄女人一向得心应手的他,此时却半句话都挤不出来,只能无措的拍着她的背,嗓音温柔无比的在她耳边喃着,「别哭——紫芯,别哭了,算我求你了——」
他无法忍受女人哭泣,特别是周紫芯,她的泪水比任何毒物都还厉害,光是一滴,就足以蚀心钻肺,让他痛不欲生。
时间就在周紫芯的哭泣中慢慢流逝。
后来,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止住了泪,但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而哭。
她想起了她初见楚天凛的那一日。
那一日,太阳就像今日这般灿烂,透过窗棂,照耀在楚天凛俊美的侧颜上。他的笑容就像今日的灿阳,替她驱逐黑暗,照亮了一切,温暖了她的心,让她感动得红了眼眶——
耗费一个多时辰,他们终于爬完这一千一百一十一阶的如意梯,在这时间里,还包括她莫名哭泣的那一段。
眺望着枝叶茂盛,静立在云雾中,几乎遮去半片天的千年神木,周紫芯觉得自己走到险些软下的双腿总算是值得了。
「姑娘,要不要许个愿?咱儿这有笔墨及布条,只要三文钱,许个愿,很划算的!」
周紫芯一听,这才收回目光,踱步朝小摊贩走去,由怀中掏出六文钱,「这是六文钱,我能不能许两个愿?」
她不是贪心,只是有两个非许不可的愿望。
小摊老板双眼一亮,连忙收下钱,「行!当然行!姑娘要许几个愿都成,来,这是笔墨和布条,只要将愿望写上,绑上树头就成了。」
「嗯。」她坐上矮凳,拿起笔准备落下时,突然感到一片阴影罩在自己身上,她反射性抬头,望进楚天凛漆黑如夜的双眸,粉颊顿时一红,她想起自己方才哭倒在他怀中的状况。
「你——」刚才情况太过尴尬,她才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可现下眼都对上了,她只得清清嗓,努力维持平静,轻声问:「你也要许愿吗?」
摇摇头,楚天凛专注盯着她略肿的眼皮,「不了,你许。」
「喔。」她回过身,再次举笔,却发现那阴影仍在,且是不偏不倚的遮去她头上的日光。
她再次回身,呐呐的说:「能不能——请你先到旁边?」
楚天凛挑眉,「为何?」
「我要许愿。」
「我知道,笔在你手上,我又没拦你。」
周紫芯红着脸,抿抿唇,挫败的又说:「你在,我就写不出来。」
他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瞧,要她如何写?
耸耸肩,楚天凛不置可否的旋过身,没走远,只是背着她。
粉唇微张,她本想叫他走远点,想想,还是作罢。
至少他没再盯着她瞧,她不该要求太多。
微风轻掠衣裙,周紫芯低头专心的写着,发丝滑落露出柔美优雅的颈弧,那恬静娴雅的侧颜让偷偷回头看她的楚天凛恍了神。
心还因为她方才的哭泣而疼着,他知道周紫芯这阵子很不开心,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会难过到当众哭泣。
是因为他吗?
搞不好是。他对她不够好、不温柔、不体贴,她或许是被迫和他一块走上这如意梯而感到委屈,所以才难过的哭了出来。
薄唇抿成了一直线,楚天凛眼中写着无奈及挣扎。
或许,他该放了她。孟修对她是极尽呵护及疼爱,且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若周紫芯嫁给他,应该能得到幸福——
然而光是想像她偎在孟修怀中的画面,他便遏止不住满腔怒火。
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应当就是用来形容他!当初他用尽法子想赶她走,现下却成了他霸着她不肯放手,唉——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将布条系成结,周紫芯一抬首就见楚天凛眉心紧拧,神情讳莫如深的盯着她瞧,她心一惊,双手下意识的紧握着布条。
他看到了吗?看见她写下的心愿——
「姑娘,你写好了是不?写好了就能拿到神木前去挂上,据说挂得愈高,愿望实现得愈快,你可以试试。」小摊老板见她掐着布条,一脸不知所措,好心上前解释。
他的声音同时拉回两人的思绪,周紫芯仓皇回头道谢后,脚步有些慌乱的来到神木下方。
这是一棵千年樟木,树干粗大,盘根错节,稳如泰山。
树旁摆着十来个木架子,上头结了满满的白布条,有的大大方方的摊开任人浏览,有的则打了个结,系得紧密不让人瞧,也有人舍木架不用,想尽方法将写满心愿的布条往掩在云雾里的树枝扔去。
仰着头,周紫芯拧起了眉心。
这么高,她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她的心愿结在最上头?
「想不想系在最顶端?」
耳边传来楚天凛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她蓦然回头,惊觉他就站在身后一步之处,让她就这么硬生生的一脸撞上他宽厚的胸膛,随后又向后弹去,眼看就要跌落在地。
「啊—」她惊呼出声。
好在,楚天凛及时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揽抱入怀。
「你怎么搞的,站都站不稳?」责备的话才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懊恼的暗咒自己,他连忙缓声又问:「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她惊魂未定的喃着。
两人鲜少如此静谧的偎在一起,楚天凛忍不住又收紧了臂将她环在怀中,再问一次,「想不想将心愿系在顶端?」
他男性的气息围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红了脸,咬着粉唇,呐呐的说:「当、当然,但我不晓得该怎么上去——」
她红艳的双颊、习惯咬唇的动作,让他看得心神一荡,差点便要失控吻上她。
不!不行!楚天凛,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你不能对她做出逾矩的行为——
理智警告着他,然而心里却浮出另一道声音—
逾矩?哈!笑死人了,你不该摸的、不该碰的、不该亲的哪一样没做过?现在才警惕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迟了?别管了,顺从自己的心意,吻下去就对了,是她说过,你要怎么对她,她都无所谓,既然如此,你还客气什么?
是啊!是她自个说过,他何必客气——
理智渐渐被欲望取代,他倾身,薄唇缓缓朝那红润的唇瓣俯去。
「啊!」周紫芯没察觉到他的意图,反倒是眼尖的发现树旁摆着一道长梯,让她惊喜的一呼,身子一扭的脱离他怀抱,直往长梯走去。
她突然一旋身,让楚天凛扑空、险些栽倒,好在他及时稳住身子,才不至于出糗。
搞什么鬼!白了眼那令人又恼怒又无力的纤细背影,他暗咒一声,却不得不迈步朝那不解风情的女人走去。
一走近,就见周紫芯撩起裙摆,一副准备攀梯上树的模样,他随即沉着脸的扯住她,「你想干么?」
她一怔,「我——上去呀!」
「凭你?」他由鼻孔哼出一声轻蔑,「摔死还快一些!」
这女人,永远懂得如何撩起他的火气。他就在这儿,她却当他的面说要自个上树?她把他当什么了?木头吗?怎就不懂得求助于他!
闻言,她抿唇,大小姐脾气还是有的,那被人看轻的不悦,让她想也未想便冲口道:「不试试怎知道?况且——就算我摔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话还没说完,蓦地一股寒气逼来,让周紫芯身子一颤的闭嘴,怔怔地看他。
他干么阴沉着脸,一副像是要杀人的模样?
她与他的确不相干,楚天凛只是她的恩人罢了,而她充其量只能说是他抛不掉的包袱——她说的没错呀,可——他为何一副她说错什么话似的狠瞪她?
忍住将这笨女人摇醒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是不干我的事,但我可不想在你摔死之后,还得费力和孟家兄妹解释你的愚蠢。」
不干他的事?不干他的事?!
好,很好!这么说来,他之前也不该救她,应当让她中毒身亡或是溺水而死,又或者让陈大富那家伙得逞算了!
他为了她的安危紧张得要命,却换来一句—不、干、他、的、事?!
真是—他妈的好极了!
虽然不晓得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但周紫芯晓得她方才的口气是冲了些,便略带歉意的凝着他,柔声说:「抱歉,刚刚我的口气不好。」
不管楚天凛是否讨厌她,他对她的关怀也表现得别扭了些,但她不该用那样的语气对他,即便她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