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兰桂泡了个舒服的柚子澡——不穿越到古代都不知道,干燥的柚子皮煮水洗澡,又香又舒服,等她大喜之日那天早上,她也要泡柚子水,把自己泡得香香的……哎喔,夏兰桂,你这个三八,冷静点,不要想到那些有的没的。
起身穿了衣服,高嬷嬷已经把饭菜摆好,荤的是八宝野鸡,菊花里脊,素的是草菇豆腐,玉兰片,夏家虽然是官家,但不过发家一代,一切都有限,能给小姐两荤两素,家里已经尽力了。
拿起筷子就吃,梅花窗大开,金风送爽,带着院中菊花跟桂花的香气,说不出的舒畅。把一碗饭吃完,又把两道素的吃得干净,这才放下筷子——下人配饭的只有两样蔬菜,不会有肉,她都会刻意剩下,好让妙莲妙珠能吃上一些肉。
摸摸肚子,到院子走几步,消化消化。
月色可真美。
不知道江瑾瑜现在在做什么?
快中午时,他把她送回夏家,然后说要先去青和郡主那边一趟——郡主都当祖母了,还被个小辈搜箱笼,想必要气炸,江瑾瑜身为晚辈,去关心一下也是应该。
不过现在天都黑了,应该回怀王府了吧。
想起来秦玫霜也是看人下菜,如果今天秋猎有长公主,难不成她敢唆使路王跟长公主杠吗?路王就算辈分大,也不敢轻易招惹长公主吧。
还好有江瑾瑜。
想起未来夫婿,夏兰桂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聪明,体贴,有念书,会武艺,这几年国库充裕,也有他在司农部精算的一分功劳,这样的丈夫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没想到让她给捞住了,将来成亲,一定给他生好多小娃,最好一举得男,气死怀王妃那个老妖婆,然后再来生两个贴心小棉袄,让绣娘帮她们做可爱的姊妹装,一大一小穿一样的在院子跑,那画面真是太完美啦哈哈哈……
夏兰桂正妄想到最高点时,大管家匆匆进入院子,「大小姐,老爷子请小姐去书房一趟。」
奇怪,祖父很少这么晚喊她过去,而且还是大管家来叫人,秋夜凉爽,他额头上却有汗,可见是一路跑过来的,「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老奴不敢多嘴,还请小姐快点过去。」
夏兰桂的心突突跳了起来,这哪是不敢多嘴,这分明知道,而且不是好事。
高嬷嬷掌起灯笼照路,夏兰桂跟在后头,便往老爷子书房去。
一路上心想,到底什么事情?
老太太还在山上念佛,家里现在是大伯娘汪氏掌着,如果是家里的事情,祖父应该会找大伯娘,但现在却找她?怎么想怎么奇怪,难不成是朝廷的问题,她的身分是准郡王妃,有可能是商量这方面的事情……可是东瑞国重男轻女,就算祖父疼她,对她另眼相看,也绝对不可能跟她讨论国家大事。
不想还好,越想心里越不安。
总算到了松柏院的书房,她敲了敲格扇,「祖父,是兰桂。」
「进来吧。」
夏兰桂知道祖父重规矩,所以虽然着急,还是秉持着大家闺秀的教育,问候,见礼,然后耐着性子等待。
夏老爷子一脸担忧,「你坐下。」
「是。」
「你听好了。」夏老爷子一字一句,说得十分仔细,「刚刚传来消息,御书房横梁落下,平云郡王为了保护皇上,身受重伤。」
夏兰桂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身受重伤?宫中的施工不应该很牢固吗?横梁怎么会掉下来?重伤?那又是多重的伤?
她要去看他。
对,她等一下回房,就上怀王府去,即使时间已经入夜,但江瑾瑜受伤,自己又是他末来的妻子,也不算失礼……
「郡王现在仍在宫中治疗,皇上下旨,让你明天一早入宫照顾。」夏老爷子一脸担忧,「你若不愿,祖父便去回了皇上,说你大受打击,自己都躺床不起……」
「不,孙女儿愿意。」
「兰桂,郡王受的可不是普通的伤。」夏老爷子压低声音,「祖父有熟人在太医院,这才打听得到,那横梁重击郡王的背,以后恐怕连走路都没办法……你若要推婚事,就得趁现在,一旦入宫,皇上为了补偿平云郡王,一定会亲口赐下名分,可没办法再推托了。」
夏兰桂知道祖父爱惜自己,也很感动,可是她喜欢江瑾瑜,她没办法在这种时候说不愿意照顾他。
她渴望见他。
渴望亲眼见他好不好,渴望跟他说说话。
若他真不能走,那也没关系,王府那么多人,总找得到人来帮忙,她是堂堂郡王妃,总不可能连几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
想起江瑾瑜,她还是觉得空气染上一层蜜……虽然说,现在还有苦……横梁那么重……
一定很痛吧……
她心里像被人绞紧,「祖父,不要紧,兰桂愿意入宫。」
夏老爷子一声叹息,「万一郡王真的……」
「孙女儿喜欢郡王,跟他谈得来,也敬重他的人品,祖父,我们东瑞国这几年粮食之所以能这样充足,除了农民努力,也是因为郡王看着司农卿,一担一担都要算清楚,那些贪官污吏,再也不敢偷粮换银,国库充裕,军人才能吃饱,军人有力气,国家才能安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孙女觉得能跟这样的人过日子,真的不亏。」
她的大哥夏子壹,今年十九岁,样貌堂堂的公子哥儿,但却是个软烂的性子,什么书都不念,整天作梦祖父给他捐官,月银花不够,便跟妻子苏氏拿嫁妆用,苏氏不从,还会挨揍,大伯娘跟老太太都会骂苏氏,哪有女人跟丈夫斤斤计较,不象话,活该被打。
然后是她庶弟夏子贰,今年十四岁,从小就被生母汤姨娘教歪了,让他眼睛睁大点,娶个高门大户的小姐,这样一辈子不用愁,听说自从自己跟平云郡王的亲事定下后,汤姨娘就改变策略,想让夏子贰娶个郡主,考试多辛苦啊,如果成为郡马,要银子有银子,要前程有前程,什么都简单得很。
夏兰桂自然懒得管这姨娘跟庶弟作的春秋大头梦,娶郡主?郡主又不瞎,夏子贰比个大姑娘还痩,弱不禁风,一年至少有三个月都躺在床上喝药,嫁给夏子贰图什么?
然后是她的小弟夏子肆,今年十二岁,全姨娘所出,因为大伯娘汪氏懒得教育庶子,所以夏子肆也是由姨娘养大,当然也是养歪了,而且歪得很离谱——夏子肆觉得亲爹夏忠没前途,叔叔夏孝好歹是个御史台书令史,现在又有个平云郡王准女婿,将来肯定还会高升,所以他现在一门心思讨好夏孝,还想定胡氏的娘家侄女胡凤仙为未婚妻,胡凤仙是夏兰桂的表妹,将来夏子肆是弟弟,又是表妹夫,郡王妃提拔提拔,前途银子,不是什么都有,岂不比读书容易得多。
她看着这奇葩三兄弟,更觉得江瑾瑜真的是有肩膀。
逃命很容易,但救人却需要很大的勇气……
叩叩,格扇敲门的声音响起。
夏老爷子收起对夏兰桂的疼爱表情,「进来。」
大房汪氏一脸讨好的踏步而入,「媳妇见过老爷子,哎哟,兰桂也在,那消息大伯娘也听说了,你安心,平云郡王肯定吉人天相,有灾无难。」
汪氏很少说人话,所以老爷子跟夏兰桂都很意外,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汪氏怎么转了性子?
汪氏装出一脸担忧的样子,「老爷子,媳妇想,兰桂要入宫,东西可不能少带,不如开库房让她选一下,不过开库房是大事,没老爷子的同意,媳妇不敢作主。」
老爷子皱了皱眉头,「谁跟你说兰桂要入宫?」
汪氏诧异,「不是说皇上要兰桂入宫照料平云郡王吗,这、这可是皇上的意思,难道兰桂怕了,不想入宫?」
夏兰桂心想,这大伯娘果然还是不会说人话。
算了,懒得理她。
没想到汪氏却误会了她的沉默,急忙道:「兰桂,这可是大事,你千万不能胡涂,现在皇上有命,你得好好听命,这皇宫里这么多宫女做什么,服侍贵人的呀,你进入宫里,出张嘴就行了,何必害怕,退后一步说,要是你不进宫,皇上震怒之下,不让你嫁入怀王府了,那我们夏家怎么办?」
夏兰桂心里闷,又心疼江瑾瑜,一股子气没地方出,心想,好,你这个大伯娘自己撞到枪口上,我不捉弄你捉弄谁,于是道:「可我怕呀,我又没伺候过人。」
「哎哟,兰桂,大伯娘都说了,你就出张嘴,让宫女去干,当然,郡王看得到的时候得装装样子,郡王要是睡了,就让那些宫女去,你自己也找时间睡觉,要是皇上来了,可得更勤奋,让皇上知道我们夏家有多好。」
「不行,大伯娘,我还是不想入宫,皇上要生气,那也没办法。」
「那怎么成呢。」汪氏急得眼睛都红了,「你大伯父至今没个功名,你大哥也一般,是,他们读书不成,可家里不是有你在吗,将来你成了郡王妃,跟平云郡王说一说,安排一下你大伯父跟大哥的前程,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可是兰桂,那你得贴心才有用哪,郡王现在需要人照顾,你却不愿意去,之后拿什么求郡王,你大伯父跟大哥的将来可都看你了,为了他们父子俩,你还是进宫吧,听大伯娘的话,大伯娘不会害你的,皇上说了明天一早入宫,你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去。」
夏兰桂冷笑,原来是打这主意。
一进来没问她好不好,也不担心江瑾瑜好不好,就担心自己的丈夫跟儿子没人疏通,嘴脸可真难看。
于是笑了笑,「大伯娘别说了,我无论如何不会入宫的,就算得罪郡王,得罪皇上,都一样,大房的前程,还是请大伯父跟大哥多读书吧,我帮不上忙。」
她明天一早当然会入宫,不过现在让汪氏急一急也好,哪有人这样的,讲白了就是:兰桂啊,快点犠牲你自己,照亮你大伯父跟大哥。
汪氏一脸僵住,转而对夏老爷子说:「老爷子,您劝劝兰桂,只要她在这节骨眼讨好了郡王,说不定还能直接求皇上恩典了,到时候大老爷跟子壹就有官衔,我们夏家一门四个官,您也风光是不是?」
「我还没说你,你倒是先说起我来了。」夏老爷子没好气,「我让你掌家,是因为你婆婆在山上念经,而我又不想管这些琐事,你看看你做了什么,收买公公身边的人?这是一个媳妇该做的?我前脚让兰桂来,你后脚就知道,大媳妇,你可真厉害,我书房也才几个人,这都能让你收买去?」
「我、我……冤枉哪,老爷子,媳妇怎么敢,那消息是……是我娘家传来的,因为媳妇嘴巴大,跟娘家炫耀丈夫快当官了,媳妇的叔父在太医院做事,这事情才传了出来。」
「你是傻子,还是当我是傻子,郡王受伤多大的事情,谁敢乱说,你叔父讲出来的?好,明天我就写奏章弹劾太医院院判,让他管管底下的人。」
汪氏眼见瞒不过,扑通一声跪下,「是媳妇错了,老爷子别生我这蠢钝妇人的气——不是媳妇胆子大,是……是老太太交代的,说万一老爷子想把家传给二叔他们,我们好先知道,也能做个预防……媳妇真不是想打听老爷子的事情,都是老太太交代,媳妇不得不这么做……不然老太太下山,也饶不了媳妇。」
夏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看来一天跪一个时辰的祠堂对你没用,从明天开始,早晚跪一个时辰。」
汪氏差点晕倒,「老爷子……」
「回你的院子去。」
汪氏心里苦,但也不敢再说,哀怨着一张脸走了。
书房中又剩下祖孙二人。
老爷子又是一脸慈爱,「你想入宫,但宫里也不容易,可真想清楚了?若是想断了这门亲事,祖父拼了老命也会保你。」
夏兰桂心里感动,「兰桂不怕。」
「真是跟你娘一个脾气。」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平常没事是个好好主母,一旦有事,那可是拿起剪刀就杀上去的个性。
祖父现在说这句话肯定不是夸奖,可是她心意已决,不会改变主意。
她还记得今天上午的「怦然心动」,那感觉,现在还在。
她已经下定决心,他好了,是她之幸,若真不能好,她也会让他们一起变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