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甫奇书想问的事很多,但如今,他只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他深知现今的独孤鸿确实不是他能应付的人,而他也明白待事情真正结束后,他终将会得知今日他尚且不知的事。
所以现在,他只想知道目前唯一能应付独孤鸿的戚千里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而这个“怎么做”的她,安不安全?
“让我想想……”
是的,戚千里要想想,特别在经过昨夜之后。
因为过去她曾想不透的一些事,经过昨夜,已被一条线索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就像过去她总怀疑那“伪”江湖大事记的出现时间有些古怪,现在她明白了,那应该是独孤鸿所为——
因为他想引人入野猪林,以人血练邪功,所以在她带着皇甫奇书与秋樱入林时,他才会有那一开始的无差别式狙击。只是当他发现来者是谁后,那尚存的人性自然停止了对秋樱与皇甫奇书二人的敌意。
而他,更在彻底绝望自己不人不魔的模样时,私心希望能将一生挚爱、却再无法相守的秋樱托付给皇甫奇书,所以才会主攻她,并在多次失败时,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将她调离,然后对皇甫奇书下了邪药,希望皇甫奇书能因此与秋樱生米煮成熟饭,了却他此生最后的心愿……
其实她也明白,那时的独孤鸿,仅存的人性必然已渐渐被侵蚀了,否则怎会使出如此异于常人的手段,并且还在后悔之时掳走秋樱?
但尽管他的人性渐渐被侵蚀,但终究存在,否则他又怎会在她受伤不敌之时,亲手用左臂砍断自己的右臂……
正因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心中的哀鸣,一个半魔半人、一个时时都处于内心正邪交战的痛苦哀鸣,所以她决定将战线拉长至女儿国。
因为她知道,“人”的独孤鸿始终希望她能救他,“魔”的独孤鸿则无论如何要毁了她,而女儿国的商丘山,有着她唯一的希望……
只随着“闇夜之日”愈发靠近,独孤鸿的人性与魔性已几近混乱,所以在再度看到挚爱的女子之时,原本还想等待的两个独孤鸿同时决定下手了。
邪的独孤鸿希望借由皇甫奇书的手杀了她,而正邪摇摆的独孤鸿则希望借由皇甫奇书杀了她这幕,让秋樱明白她在皇甫奇书心中的重要性,再一次将秋樱托付给皇甫奇书……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可总算搞清楚了……
轻吁一口气,戚千里缓缓闭上了眼。
望着戚千里轻闭眼眸,蹙眉深思的模样,皇甫奇书也不打扰她,只是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后,便快手快脚的将房间内整理一遍,然后走至床旁的一口箱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男子外衣为她换上。
“你昨儿个一整夜都待在这儿?”就在这时,戚千里突然睁眼问道。
“嗯。”皇甫奇书边拿一个大靠枕枕在戚千里背后边回答。
“哎,我怎么那么笨啊?我早该想到的……”望着皇甫奇书那样理所当然的坐在自己身旁,戚千里叹了一口气,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眸,“喂,小宝,你的大名究竟唤什么啊?”
是的,那群“女儿国七辣”口中的“小宝”,她眼前的皇甫奇书,她的“夫君”。
难怪她老觉得他对女儿国好像太熟了点,难怪她老觉得他对伺候女人这档子事似乎太熟了点,难怪她老觉得他“熟能生巧”的机会太多了点,搞半天,他也不难啊!
要不是因为对他抱着她回府竟引不起一点波澜觉得奇怪,要不是对她伤成这样“女儿国七辣”竟没有出现觉得奇怪,要不是对他在这个房间里待得真么理所当然、兼熟门路觉得奇怪,他到底还想瞒着她、瞒秋樱到什么时候啊?
难不成一辈子都不开口?
不,不会的,因为据她对他的了解,最有可能的时间点,便是独孤鸿之事有个彻底了结之时……
“云书穆尔待。”虽然有些讶异戚千里明了得如此快速,但皇甫奇书还是据实以告。
“根本没有宝这个字嘛,难怪我怎么也想不到一块儿……”
听着戚千里不甚满意的低语,皇甫奇书没有作声,只是将丝被盖在戚千里身上的动作愈发的温柔了。
“我承认我是本了一点,不过老实说,事到如今,我真搞不清我们两个之中谁比较笨了……”
戚千里口中随听似在喃喃自嘲,但只有她自己明白,这话后所埋藏的无尽心疼。
能不心疼吗?
她身后这名男子简直死心眼到了极致了!
明明对秋樱那样的眷恋与守护的,不是吗?
要是当初,在秋樱请他为她的婚事想法子时,他回答一句“抱歉”,那他根本无须任何理由、更无须歉疚便可抱得美人归了,可他,却硬生生的将人往外推……
可她呢,难道比他聪明?
明知他对秋樱的眷恋,明知他对秋樱的守护,但为了不让他这顶天立地的男子开口求人,所以她根本连法子都不想了,就直接将自己推向火线……
算了,早知道他是个这样的人了,不是吗?
更何况,她自己不也相同吗?
尽管明白也许在他的心中,她永远排不到第一位,但她不也依然这样傻傻的眷恋着他、傻傻的守护他?
唉,两个傻子送作堆,想想也真算是“门当户对”……
“千里姐,秋樱姑娘想来看看你。”
正当戚千里暗自苦笑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那有什么问题。”坐直身子,戚千里朝门外懒懒说道,皇甫奇书则小心翼翼的将被子盖至她身上后,才走下床去将房门打开,然后换坐至屋内的椅上。
“千里……”当房门打开,秋樱那满含着忧心与雾光的眸子立刻映入戚千里的眼中。“你没事吧?”
“樱姑娘,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举起手,戚千里对秋樱笑了笑。
“这……”望着戚千里那无事发生般的模样,秋樱彻底愣住了,半晌后,她望向坐在一旁的皇甫奇书,“可是师兄明明……”
“明明刺了我一剑是吧?”听着秋樱那温柔嗓音中的微微不满,戚千里调皮的呵呵一笑,“那当然是因为我戚千里本就不是个寻常人嘛。”
“不是寻常人?”秋樱眨了眨眼,有些不明了戚千里所谓的“不寻常”指的是哪个部分。
是,她早就知道戚千里确实不是寻常人,可再不寻常,也不至于心脏整个都被刺穿还能如此无事般的与人闲聊吧……
“她的心脏位置与常人相反。”
秋樱的这个疑惑,很快的便由皇甫奇书为她解开。
“相反?”秋樱又愣住了,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戚千里竟能不寻常到这个境界。“师兄,可你也不该什么都不说就——”
“她知道。”未待秋樱将话说完,皇甫奇书便答道。
“我知道啊!”未待秋樱将话说完,戚千里便答道。
“知道什么?”听着这两人异口同声的“我知道”,秋樱更不知道了。
“知道我会刺她一剑。”
“知道他会刺我一剑。”
一样的异口同声,一样的理直气壮兼理所当然。
“什么?可是你们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千里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这很奇怪吗?”戚千里有些纳闷的望着秋樱,“他那剑刺得多完美啊!”
“不算完美,还是差了一些。”
“你这人怎么这么男沟通啊,就跟你说刺得很好了,你到底在那里嘟嚷什么啊!”
“不该流那么多血的。”
“哪里多了啊,我就算不小心被竹业划破手指也没流过这么少的血……”
来回望着戚千里与皇甫奇书的你一言我一语,秋樱先是诧异,后是微楞,再后来,她竟缓缓的笑了,笑得眼中盈满了雾光,笑得那样满足、那样幸福。
那笑容,就仿若得知自己最尊敬、最珍贵、最珍惜的人,终于得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真正的幸福后,发现自心底最衷心、且最感动的满满喜悦与祝福……
“千里。”半晌后,秋樱的笑容却缓缓逝去,而后,一抹忧心与自责浮上上眼中。
“嗯,什么事?”停下与皇甫奇书的对话,戚千里望向秋樱。
“那个……”秋樱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与往常一般平静,“皇子他不在吗?”
“啊,他啊……”听到秋樱提起了“皇子”,戚千里愣了愣,瞟了皇甫奇书一眼后,举起手摸了摸头发傻笑了声。“嗯,怎么说呢……反正从我到女儿国、一直到我出事之时,我都不知道他究竟长成什么冬瓜模样……”
她真的没说谎,她了不起只是把出事“至今”改成出事“之时”罢了!
那时她确实不知道皇甫奇书就是“小宝”啊……
听到戚千里的回答,秋樱的眉头却更紧蹙了。“那他都上哪儿去了啊?”
“嗯……这个……大概是忙着在这城里的某间闺房里陪姑娘家聊天吧……”再瞟了瞟皇甫奇书那怎么看都有些不自在的脸,戚千里只能又摸了摸头继续傻笑,“哎呀,我们管他做啥,这儿可是女儿国,他一个小小的皇子算那根葱啊,我想休了他随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