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傅文绝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傅文绝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老舒后面,表情稚气未脱,活像个……孩子?顿时,大厅里鸦雀无声。
“祖父,您要我出来做什么?”傅文绝不耐烦的看了大伙儿一眼。“他们是谁?”
所有人都怔住了,心里有着同一个疑问:傅文绝怎么了?
“他们是咱们傅家的佃农。”傅定远问道:“你可记得他们?”
傅文绝摇摇头。“不记得。祖父,您说奶娘回老家探亲,她到底几时才要回来?”
傅定远跟老舒为免他天天吵着要见满福,只好骗他说满福回乡探亲,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可他每天一睁开眼睛就问满福几时回来,也着实教他伤透了脑筋。
现在,他唯一期盼的是傅文绝能早日拾回遗失的记忆,变回那个大家印象中的傅文绝。
“文绝,你仔细看看这些叔伯们,有没有你认识的?”傅定远哄道,“待你认出人来,奶娘就会回来了。”
傅文绝一听,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嗯,真的。”傅定远继续哄骗着,“快,你一个一个仔细的瞧瞧。”
傅文绝一心只想着要满福回来,立刻依着祖父的话,认真的瞅着厅里的陌生人。
大伙儿都被这样的傅文绝给吓傻了,老实说,变得犹如无知孩童般的他,比原本淡漠冷酷的他更教他们惊吓,众人都暗自猜想他是不是因为伤了头,变得痴傻了,可是没有人有胆子问出口。
傅文绝认真的检视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当他一看见和秀敏,眼底马上迸射出兴奋的光芒,边大步走向她,边开心大喊,“奶娘!”
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际,他已一把将她抱住。
“嗄!”所有人惊呼,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奶娘,你可回来了!文绝好想你。”傅文绝紧紧的抱住她。
和秀敏率先反应过来,她可还是个未嫁的闺女,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她,甚至还叫她奶娘?这可恶的家伙,她哪里像奶娘了?她不满的猛地将他一推。
傅文绝几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后,他惊愕的望着她,极为委屈地道:“奶娘,你、你为什么……”
看见他那如可怜小狗般的眼神,她一时没了方才的气愤,有些心软的想解释,“我、我不是……”
“和姑娘。”傅定远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打断她的话。“我们说几句话。”他将她领到一旁,低声道:“和姑娘,可否请你帮个忙?”
和秀敏一脸不解的直瞅着他。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的长孙文绝伤了脑袋。”
她顿了一下才道:“老爷子的意思是……他变成笨蛋了?”
“不,他不是变成笨蛋,而是失去了十二岁之后的记忆。”他沉叹一记,“他遇袭醒来后,什么都忘了,成天吵着要找满福,喔,文绝的爹娘早逝,满福是他的奶娘。”
“是吗?”她微蹙起眉头。“那满福呢?”
“满福已经过世了。”他说。
和秀敏愣了愣,才又问道:“那……老爷子要我帮什么忙?”
“当他奶娘。”
“什么?!”她陡地瞪大眼睛。“当他奶娘?”
傅文绝伤了脑,乱认她是奶娘也就算了,怎么连这位见多识广的老爷子脑袋也不清楚了?
“你也看见了,他刚才冲着你喊奶娘。”
“我像满福吗?”她问。
“一点都不像。”傅定远回道,“满福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有两个你那么胖。”
闻言,和秀敏还真想狠狠捶傅文绝两下,她到底哪里像个胖胖的中年妇人了?
“既然不像,为何他……”
“我也不解。”他一脸困惑。“但既然他把你当奶娘,我希望你能在这儿照顾他。”
“老爷子,您可知道您在说什么?他是个大男人,他不需要奶娘。”
“不,现在的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傅定远又叹了口气。“我跟老舒一直骗他说满福回乡探亲,可这谎没法子一直说啊,他见不着满福,成天闹,我实在无计可施,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帮忙,说不准再过几天,他便能恢复记忆了。”
和秀敏看了看愁眉苦脸的傅定远,再看向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傅文绝,还真有点不忍心。
说要卖地的是傅文绝,傅定远可是一直都待他们这些佃农极好,逢年过节还派人送点小礼拜年。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听了他跟庄四维说的那些话后,她就一直觉得他似乎不是坏人。
和家几代以来,其实也受了傅家不少恩惠,此时恩人有难,她岂能不帮?
“和姑娘,拜托你了。”傅定远语带恳求,“我会给你丰厚的酬劳。”
闻言,她想起最近天气渐渐凉了,年迈的爷爷奶奶却还穿着单薄的衣裳,若是有多余的钱,她便能给爷爷奶奶添件厚衣了,她思忖了一下,再看看爹,也没问过爹同不同意,便点头道:“好,我答应留下来照顾他。”
待两人说完话,和三吉这才得知女儿竟然答应了如此荒谬的差事,当然是满心不愿意。
虽说如今的傅文绝像个十二岁的孩子,但他的样子还是个男人,女儿今年十七,更是个未嫁的闺女,却要当他的奶娘,伺候他脱衣卸履、吃饭喝水,这事要是传出去,她还嫁得出去吗?
可尽管他反对,却也无法改变女儿的决定。
谈定之后,傅定远立刻叮嘱老舒带着和三吉到账房去领了二十两银子,说是和秀敏一个月的薪饷,并承诺她在傅家的食衣住行,一分钱都不必从薪饷里扣。
就这样,和秀敏在傅家住下了。
在傅家的第一晚,她便进了傅文绝的小苑里,并在紧邻他寝室的房间住下。
傅文绝终于等到奶娘探亲回来,一整个晚上开心极了。
“奶娘,你怎么去那么久,文绝好想你啊!”傅文绝赖在她的房里不走。
看着有着二十四岁男人样貌的他,对她说着好想你啊这样的话,她还真是浑身不自在,尽管知道此刻的他只有十二岁,但她想她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但让她更无法接受的是,傅文绝总是动不动就拉着她的手。
他当她是奶娘,这动作再平常不过,可每当他突然拉着她的手的时候,她都会想揍他。她知道他不是在占她便宜,但从没让男子碰触过的她,实在很难把这视作平常。
“奶娘,你可别又突然离开了,晚上你要哄着我睡。”傅文绝睁着无辜的眼眸望着她,两只手还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深怕她又不见人影。
一听,和秀敏真有点后悔答应了傅定远,答应的当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对,她想着能给年迈的爷爷奶奶添件保暖的冬衣,好吧,看在那一个月二十两优渥薪俸的分上,她就忍忍吧,反正傅家那么有钱,一定会请来更好的大夫替他医病,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犯傻下去。
像是看出她在隐忍,一旁因为不放心而一直跟前跟后的老舒向她使了个眼色,像是在拜托她千万忍耐。
“少爷啊,”老舒涎着笑,语带商量地道,“秀敏刚回来,也累了,你就让她早点歇着吧。”
傅文绝一脸认真地回道:“秀敏是谁?她是满福。”
“呃……这……”老舒一时口快,不免有点慌张。
为了省去日后不必要的麻烦,和秀敏决定撒个谎骗他。“少爷,满福这趟回乡,已经改名了。”
他不解地反问:“为什么要改名?”
“喔,是这样的……”她随口胡审,“这趟回乡,有位算命先生说我若不改名,会有逃不过的血光之灾,严重是会夺命的,所以帮我重新起了个名字,秀敏这名字能保我平平安安。”
傅文绝虽不疑有他,但一时间无法接受。“可是我不习惯……”
“久了就习惯了。”和秀敏说着,并偷偷向老舒眨眨眼,老舒明显松了一口气。“少爷,秀敏兼程赶路回来,真的是累了,今天可否让我早点歇息呢?”
他思忖了一下,但没迟疑太久便点点头道:“嗯,不过明天早上你得来陪我吃饭念书。”
她点头应允,“那是一定的。”
眼见她顺利的说服了少爷,老舒总算放心了。“少爷,咱们让秀敏早点歇着,来,今天就让老舒伺候你吧。”
傅文绝用力摇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不,我要奶娘帮我洗脸洗手脚。”
“可是刚才不是说好了让她早点歇着吗?”老舒一脸苦恼。
“我是说让她早点歇着,没说不要她伺候我。”傅文绝相当坚持。
老舒为难的看着和秀敏,恳求她再帮帮忙。
和秀敏心想,在傅文绝恢复记忆之前,她横竖都是要伺候他的,今天不做,明天还是要做,既然她已接下这差事,也拿了薪俸,就没得卸责,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强迫自己把他当做十二岁的孩子,只看着他那十二岁的灵魂,对他二十四岁的身子视若无睹。
“少爷,来。”她反牵起他的手,像在照顾自个儿的弟弟般。“走,秀敏伺候你睡觉去。”
傅文绝听了,心满意足的笑了。
在傅府住了三日,也跟傅文绝相处了三日,和秀敏慢慢从他和别人的口中以及自己的观察,知道了一些傅文绝双亲和异母手足的事。
傅文豪已娶妻陆绣娘,并育有一女娴儿,傅文仪也早在十七岁那年便出嫁,已育有两个女儿。
以傅家这样的豪门望族来说,人丁是单薄的。
她还得知傅文豪是个好大喜功但资质平庸、一事无成的人,因此傅定远一直将希望放在傅文绝身上,如今傅文绝遭人袭击,变得像个十二岁的孩子,可想而之,傅定远是多么的心急忧虑。
不过和秀敏也发现,傅文绝虽丧失记忆,但却是绝顶聪明的。
他每天按时温书,勤奋向学,善用时间充实自我,在某些层面看来,他成熟得就像个大人,而他最像孩子的时候,便是在她面前。
她想,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双亲早逝、祖父又寄望于他,他必然自小便承受着某种程度的压力,为了不让祖父失望,为了成为有出息的子孙,继续将家业发扬光大,他得付出更多的心力。
这晚,她哄睡了傅文绝,才走出他房间,便看见外头庭院里站了个人,正面向着傅文绝的房门。
那人,她这几日看过,正是傅文豪。
“二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为了不让记忆倒退到十二岁的傅文绝感到困惑及困扰,傅定远要傅文豪在傅文绝恢复记忆前避开他,因此傅文豪出现在小苑里,让她有点讶异。
“我哥他……睡了?”
“是的。”她趋前,闻到了酒味。“二少爷不该来这儿。”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傅文豪不悦地回道,“就因为他失忆,我就得像耗子一样避着他,要是他傻一辈子,难道要我一辈子东躲西藏?”
她知道傅文豪十分嫉妒傅文绝比他聪明、比他能干,也比他受到疼爱,她听老舒说,傅定远未将傅家物业交给傅文豪,但按比例将部分财产分配给他,可他却已经胡乱做些生意而花光了属于他及母亲古氏的财产,如今,他整天闲晃,靠着按月分配的生活津贴过日子。
“文绝少爷他不是傻了,只是失去记忆。”和秀敏重申道。
“他现在就像个十二岁的孩子,还得要你这个假奶娘哄着睡,不是傻是什么?”
有几分醉意的傅文豪说起话来,嗓门收不住。
她眉头一皱。“二少爷会吵醒文绝少爷的。”她好不容易才哄睡了傅文绝,要是让他给吵醒了,她一定会揍他一顿。
“你不过是个佃农的女儿,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傅文豪借着几分醉意,态度跋扈,语气嚣张。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因为庶出而不得傅定远喜爱,可他从来不曾自我检讨,更不求精进。
“二少爷再闹下去,恐怕捱骂的不是我,而是你。”她压低声音劝道,“趁着文绝少爷没醒,也没惊动其它人之前,二少爷还是回去休息吧,否则……”
她话未说完,傅文豪便伸手推了她一把,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他大步欺近,恶声恶气地道:“否则如何?你这个卑贱的丫头,居然敢威胁我?”
和秀敏不惊不怒,仍义正辞严地道:“二少爷,我已经劝过你了,若你不听,后果自负。”
她强硬的态度惹恼了傅文豪,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少给本少爷装模作样!你一个未嫁的姑娘竟答应当一个男人的奶娘,瞧你一脸狐媚,不知心里有着什么盘算?”他冷哼一记,语带嘲讽地再道:“奶娘奶娘,你该不是想用你这奶去哄骗那傻子以骗取钱财吧?”
他的言语及眼神,都让她感到备受污辱,她目光凛然,愤怒地回道:“不是每个人的想法都跟二少爷一样肮脏。”
“你说什么?!”他陡地瞪大眼睛,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
“我和家虽清贫,但不偷不抢,不拐不骗,靠的是双手双脚,二少爷与我相比,只不过胜在出身,可你的人品却远远不及我,简直可说是低劣。”她直视着他,毫不畏惧。
傅文豪怒不可遏,恶狠狠的掮了她一个耳光。
和秀敏无故捱了一记耳光,也怒了,不甘示弱的立刻回敬他一巴掌,刮得他目瞪口呆。
他气极大骂,“你这个贱丫头,看我怎么治你!”
他高举起手,想再狠狠甩她一巴掌,就在此时,傅文绝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