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涤香听见堂哥诬陷他,可是他无法说出自己的意见,只能哭得更大声来抗议堂哥的逃脱之词。
“真的是这样吗?”陆夫人瞪了阿兴一眼。
在陆夫人的逼问下,阿兴脸都红了,迟迟不敢再作回应。
孩子是自己生的,她当然知道陆红袍心里在想什么。
无法忍受他将所有过错推到不会说话的陆涤香身上,她一气之下,重重斥责儿子,“红袍,你还不向涤香道歉?娘平常是怎么教你的!做人要诚实,不可以随便说谎。你明知道涤香不会说话,你问他,他也不会回答你,为何要说是他默许?还有明明是你先抢涤香的东西,还硬说是涤香跟你抢!”
陆红袍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生气,还为了“哑巴”堂弟责骂他,在自尊心严重受损下,他倔强的脾性发作出来,向母亲人吼,“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他不会说话是他的错,又不是我的错,我才不会向哑巴道歉!”
他此话一出口,陆匀香终于忍不住出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涤香他才不是哑巴,他只是不想说话。”她怒道。
突然被甩了一个巴掌的陆红袍,惊怒之余一时间忘了哭泣,他狠狠瞪着堂弟,
接着恨声说道;“我才没说错,他是哑巴!
“红袍,你……”不待母亲和姐姐出声责骂,陆红袍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出门外。
此时陆涤香在剧烈的哭泣下,突然咳嗽了起来,陆匀香担心地不断拍着他的背,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她只得赶紧向婶婶告辞,想带着弟弟回去庄里,避免再受到更多的刺激。
离去前,陆涤香哭着用手指着地上,想捡回那个白色纸团,陆匀香将它捡起递给弟弟,只见他珍宝似地将纸团紧紧藏进怀中,直到回程轿内,她才想起那团白纸是先前益庆送给他的纸鹤。
于是,她柔声哄着弟弟说道;“涤香,别哭了,等我们回去庄里再请益庆哥哥折给你好不好?”原本只任红袍欺负的涤香今天居然会还手,可见益庆对他的影响有多么大。
陆涤香一听,这才渐渐止住哭泣,不过依旧不停哽咽。
“涤香,你变坚强了呢!”陆匀香不禁抚着弟弟的头称赞。
经过方才一闹,她感到有些疲倦,尤其想起婶婶对她说的那些话,身后无形的压力也就更形巨大。
如果这次的评鉴大会没有一举成功,那么她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她跟弟弟还可以继续一起生活吗?涤香,将永远是她心中最大、最深的牵挂。
*
她牵着弟弟的手走进大门,忽然想起今天一早就出门的益庆此时不知回来了没,于是向迎上前来的常伯问道:“常伯,益庆公子回来了吗?”
“嗯,他刚刚回府,此刻正在大厅里歇着。”
“我知道了。”陆匀香轻轻点了点头,便先带着弟弟回到他房里休息,下过一进房门,却没有看见辛兰的身影。
“咦,怎么没有看见辛妈?”是不是到厨房帮忙小梅做饭了?算了!反正目前最重要的是让弟弟上床休息。
“涤香你躺着休息,等姐姐去大厅请益庆哥哥过来帮你修理纸鹤,你再起来好不好?”
躺在床上的陆涤香乖乖地点了点头闭起双眼,哭累了的他,不到一下子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她温柔地帮弟弟盖上被子以免着凉,确定一切无恙后,才走出房间往大厅去。
还没抵达大厅,便听见从里头传来一阵愉悦的谈笑声。陆匀香不禁停下了脚步
站在门口朝内张望,只见阿柱、小梅、辛兰三人围坐在益庆面前,相互热烈地交谈着,众人脸上都充满难得的轻松笑意。
详细的谈话内容她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是此时的大厅上洋溢着许久不见的活泼生气,让她不忍踏入破坏了这片欢乐的气氛。
她有多久不曾这么开心地与大家聊天了?平时她总是惦记着茶庄的琐事,关注叔父有意无意对她施加的压力,与众多茶商之间的交易周旋,还得担心弟弟涤香时好时坏的身体状况……这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不知不觉感伤了起来,内心忍不住想着,或许这厅堂里的人根本就不欢迎她的出现,她最好就这么转身离去会比较好。
在屋子里和众人闲聊的益庆忽然感到门外传来陆匀香的气息,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她站在门口,于是他便笑着朝她招手,邀请她加入。他这一阵子并不是真心想要闪避她,所以依旧希望能与她多相处,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情。
“小姐。”不过其它人却在看见陆匀香进来时,连忙自椅子站起,向主子屈膝行礼便欲马上离去。
其实陆匀香全当他们是家人,很想开口要他们留下,大家可以一起聊聊,可是眼前几人却认为,在这家中他们就是下人,不应该和主子平起平坐。
他们鱼贯离开了大厅,重回个人工作岗位,陆匀香只得落寞地坐在椅子上,品尝益庆今日从街上带回来的茶。
“陆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益庆看着她黯然的脸色担心问道。
“不,没什么。”几日不见,眼前的他似乎又更加神采飞扬,原本俊秀的外表,在脱下僧袍换上寻常百姓的衣服后,整个人显得更加俊朗。
原来暗自为情神伤的只有她一人。她的内心不禁升起一阵酸楚,却又不欲在他面前表现,因此收起满怀愁绪,淡淡说出陆涤香的纸鹤不小心弄坏了,希望他能再为涤香折几只纸鹤。
“当然!”他马上点头答应。
*
稍晚,益庆怀里揣着一叠白纸来到陆涤香房里,却见床上的孩童尚在睡梦之中,他满头大汗不停地扭动身躯,眉宇深锁似乎承受着相当大的痛苦。
何以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脸上,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益庆想着,而这表情似乎也曾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恍如隔世的过往此刻又历历在目。父亲、母亲、兄长,还有陪他出生人死的伙伴……这一切的一切竟如同秋天落叶般随风凋零,无论如何再也回不来了。
“呵!”他不禁苦笑出声,忍不住以手捣住双眼,隐去眼角滑下的一滴透明泪珠。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陆涤香醒了,他一睁开眼看见床前益庆的身影,立即舒开双眉展露微笑。不过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益庆全然没有察觉,陆涤香疑惑地坐直身子,伸出温暖的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唔!”小人儿呜咽地发出声音唤他。
益庆感受到身旁传来的温暖,赶紧回过神来将自己拉回现实。
“涤香,你醒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准备开始吧!”
“咦?”他睁着圆圆亮亮的眼睛。
在陆涤香怀疑的眼光下,益庆从怀里将那叠裁过的白色方纸拿了出来,他先在床上清出一块空间,然后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折着,灵巧的指尖下随即出现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色纸鹤。
“唔!”陆涤香的小嘴发出一声惊呼,欣喜万分地将纸鹤接过,爱下释手。
“怎样?换你喽!”益庆将一张白色方纸放到他面前,示意他动手试着折折看。
他歪头仔细回想方才益庆折纸的步骤,双手随着脑海浮现的回忆动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益庆一边鼓励着,一边在他遇到不甚了解的地方时,从旁施予协助。半刻钟过后,一只崭新的纸鹤昂然卓立而出。
“哇!现在你做得比我好了。”他赞美说道。
陆涤香兴奋地看着眼前的成品,表情相当得意。
“对了!要不要试试这个?”益庆又捻起一张白纸,快速折出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青蛙。纸青蛙后方有一个可以使之不停向前跳动的机关,看得他大感惊奇,拍着小手咯咯直笑。
“还有这些喔!”
在他灵巧双手的动作下,一只只纸折的鸟儿、鱼儿、狗儿、虫儿、花儿……迅速堆满整个床铺,陆涤香眼花撩乱地看着,着实不知该从何下手。
“噫!”他张着圆滚滚的双眼,表达他的意见。
“你什么都想学?”
“嗯!”
“好吧!那我们一个一个慢慢来。”
“哇!”陆涤香喜孜孜地赞成,两人就这么你一手、我一手地折了起来。
*
翌日清晨,陆匀香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枕边放着一朵纸折的白色美丽花朵。
端水进来伺候梳洗的小梅笑着说道:“那是小少爷一大清早进房送的,是他自己完成的呢。”
她内心一阵感动,眼眶霎时盈满欣喜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