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只是纯粹来探望我的伤吗?”
“我……”原本满腹的话语,在经过珠落的打抱不平,还有看过她手腕的伤势后,突然变得无言。
是他愧对她呵!
退婚,是他不对!废了她的手腕,更是他的一时鲁莽。
“不用因为我的伤势而不敢多说什么,我真的没事。”怎么会看不清他脸上的愧疚,冰心轻轻启口。
冷艳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怨怼,反而还安慰着他。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高高在上、自私且目空一切的女人,竟然是一个这般大度善良的人。
“为什么不怨我?”望着她,宛若潮水一般涌来的自责几乎将他淹没。
“怨你,很多事亦无法再来一遍。”一如他退亲的决定,一如她的手腕。
这世间,很多事不过都是在阴错阳差间发生,她很清楚他之所以误伤她是因为太过疼爱念云之故。
是她自己强要进龙门的,被人怀疑心有不轨又能怪得了谁。
“你……”摇了摇头,龙九眼底望着那张冷艳绝美的脸庞,看到的却是她心窝处那颗柔软的心。
很多人瞧着她的冷艳,却忽略她那善良的心性,他亦是如此的愚蠢。
总用既定的框架看她,却忘了她有可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你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一生一世,我来只是为了要断念,现在念头断了,我随时都可以准备离开。”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废了手,心也清醒了。龙九是一个执着的男人,只消他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他既然认定了夏云儿,那便是永世的牵念。怎能怪他的执着呢?他不过是忠于自己的选择罢了。“不行!”
拒绝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他原该很高兴她的看开,可是一旦她真的看开了,他却无法就这么让她离去。
他的拒绝让冰心的眸中流露着明显的不解,但很快的,她那不解便被了然所取代。
是内疚吧!
因为恋得太深,本来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内疚,但这样的念头只在眨眼间出现,跟着便消失无踪。她的骄傲让她无法这么做
来是因为以为自己有机会,可是如今确认了他对亡妻的爱有多么深,已看不到未来,她只能离去。
“我看开了,留在这里已经不再有意义了。”冰心试着说服他,但龙九却完全拒绝被说服。
“你不能离开,在弄乱了这一切之后。”愕然地望着他,冰心摇了摇头,那疑惑的模样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除了伤了她自己之外,她究竟弄乱了什么?
*
旭日方晓,鸡鸣便起。
一夜辗转无眠,经过昨夜与龙九的对峙,即使醒来,冰心却依然只想躺在床杨上,贪懒地一动也不想动。
脑内的思绪从没停歇地转着,一如时间的流逝。
或许,她该就此离去。
龙门纵是固若金汤,可要离去并没有那么困难。
即使龙九反对,但就如她来时并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一般,离去时也不必要他的恩准。
虽然这几日龙九对她的态度已经较初时好了很多,但她很清楚,那不是爱,甚至谈不上一丝丝的喜欢。
那一切不过是源自于对她的歉疚罢了。
他对她没有爱,即使每次他都想方设法,明里暗里的阻止她离去,但她的心里却是如明镜般的清楚。
没有爱便是没有爱。
他与她之间有的只是内疚和道义上的责任罢了。
他总是那么毫不在乎的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对亡妻的悼念。
至于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早该被埋葬在记忆的洪流中,却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
这个认知既清楚而且伤人,伤得她几乎再也没有勇气执着下去。
她摇了摇头,不愿让自己继续沉浸在这种心绪之中。
疲了、乏了!或者她真的该让自己好好地休息,或许就会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她与他,只怕永远不会有交集,纵是偶然的碰在一块,也不会有结果的。既然如此,她究竟在执着什么呢?是真的该离开了,不管他如何阻挠,她都决心要走!才想再阖上眼好好的休息一会儿,门外便响起一阵嘈杂声。
那慌乱的呼声顿时让她的心头萌生了一抹不祥,连鞋袜都来不及套上,她赤着脚、下了床,才拉开门,就见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
“蜜儿,怎么了?”皱着眉头,看着丫鬟一脸的惊慌,她连忙问。
“不好了、不好了!珠落姊姊当街被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给掳走了。”
六神无主的蜜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冰心就像见了救星似的,不顾尊卑地拉着她的衣角边哭边说。
“被掳走了?!”怎么会?
珠落可是随她嫁进龙门的陪嫁侍女,也算得上是龙府的人,以龙门如今在京城里的财势地位,敢惹的人只怕用手指头都算得出来,更何况还是这般目无王法地当街掳人。
“是啊!那人像是守在咱们门外似的,我和珠落姊姊才一出门,那两人就围了上来。”
即使惊魂犹未定,但蜜儿还是努力地说着当时的情况。
“意思是那些人早就守在那儿?”虽然还摸不着头绪,冰心仍是努力镇定自己的、心绪。
可见那些掳走珠落的人绝对是早有预谋,但京城之中又有谁会这般大费周章地对付珠落这个平凡的侍女呢?
几经思索,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骆浩天!
只怕他是不甘那日在娇娘聚上出了丑,成为全城的笑柄,便将帐全算到了珠落的头上。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就糟了。
向来冷然的她,脸上终于出现一丝丝的惊惶,只消一想到珠落的安危,她的一颗心就七上八下得活像是要跃出胸口。
珠落不能有事!要不然……
“夫人,怎么办?”见主子只是脸色难看的站在那儿,什么事也不做,担心不已的蜜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她的话让冰心回了神,勉强地抑下心头的忧虑,双手往她的肩上轻搭,“放心吧,我下会让珠落有事的。”
那举动像是要给蜜儿力量,又像是要给自己力量。她必须救出珠落,要不是她,珠落又怎会卷进这团混乱里。冲着这一点,不管要舍弃什么,她都会去做!
*
“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愧疚,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不是请求,亦不是商量,像团火般旋进议事厅的冰心,完全不顾龙九正在与多位管事议事,她笔直的走向他,双眸坚定的望着他说道。
此时此刻,她眼底没有任何人,只是定定望着龙九,即使四周议论的声音此起彼落,但她却丝毫不在意。
“你先下去!”
乍见她时,龙九的心蓦地泛起了一丝波澜,他从没想到她会有主动来找他的一天。可是她来了,不但来了,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如果换做是平常,他或许不会介意,可是此刻他正在议事,她身为小妾却这么毫无章法地冲进来,像什么样子?心里的不悦微扬,但他只是淡淡地开口驱离。冰心无视他给的难堪,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往他身前的桌案一搭,然后坚定地说——
“只要你替我救回珠落,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包括留下来让你弥补一切!”
那认真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再加上她所说的话,让龙九心中回荡着浓浓的讶然。她可知道她在许诺什么?
曾经那么坚定要走,即使他想方设法都无法说服的她,如今,却许下这样的承诺?
一定是出了事,所以向来镇定的她才会这样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于是他大手一挥,便让那些个个兴致盎然瞧着他们的管事们退下。
不管是什么事,都是他与她之间的私事,他可没有兴趣被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
在那些管事鱼贯离开后,龙九终于正眼对上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非得要在这个时候来找我?”语气问带着一丝关心,与初相见时的冷淡,早已大相迳庭。
“帮我救出珠落,我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即使明知道她的决定会让自己未来的日子痛苦,可是她毅然决然允诺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珠落出事,要不然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你……”
老实说,她的话让他惊讶。
从来她都是那么气定神闲又固执,一旦认定了的事,就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她却为了区区一个侍女,愿意放弃自己的坚持。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为什么每每当他以为自己了解她的时候,她的行事作风却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呢?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探究,对于她的焦急,龙九竟然有些不舍。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问:“珠落她怎么了?”
听完冰心的叙述,龙九不免有些讶异。
“骆浩天?!”若说被掳走的人是皇甫冰心,他可能还不会那么惊讶。
毕竟依照他对骆浩天的了解,他本来就是一个输不起的男人,对于他在娇娘聚上标下了皇甫冰心,害他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他必然怀恨在心。
可为什为他的目标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女呢?只好言简意赅的将几人之间的纠葛说了一遍。
听完,龙九先是沉默不语。
原来这其中还有那么多的百转千折呀!从来没想过,骆浩天竟然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想要染指她,看来他带给她的麻烦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多。
内疚再次缓缓的在他的心头升起。
但他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冰心却已经先一步倔强的说:“只要你替我将珠落救出来,我答应你任何的条件,即使奉上一半的皇甫家都可以。”她竟然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女愿意献出半个皇甫家?她为什么会对一个下人如此看重?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审视,仿佛想要看穿她似的。
心一急,冰心顾不得什么骄傲和自尊,直说道:“就算我求你好吗?”
以骆浩天那种小鸡肚肠的个性,这会儿珠落落在他手里,只怕命在旦夕,她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维护自己的尊严?
“好,我去!”
不是因为她的恳求,而是因为她眸中那抹不能错认的焦急,也是因为心头对她的愧疚。
“谢谢你!”冰心打从心底感激,可是那声道谢还言犹在耳,门外便传来了蜜儿的哭声。她的心“啪”地一声往下直落。蜜儿为什么在哭?难不成……
想也不想,冰心狂奔而出,然后蓦地愣住。那躺在板子上被抬回来,全身残破不堪的不就是珠落?怎么会?明明龙九都已经答应她了,他们应该可以救回珠落的,为什么?她缓缓回头,看向那跟着她跑出来的男人,即使她没有落下半滴眼泪,但龙九却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哀伤。
他张口,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冰心已经整个人软倒在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