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选,你要我现在送你回去?还是明天早上?」
有哪个选项能选?今晚留下来过夜,姐姐会不高兴;现在回去,靳扬又说要打电话给姐姐说些有的没的?这男人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你想要我留下来吗?」沉默了会儿,沈芝柔最后决定把问题抛回去给他。
「你一定要回去吗?」把问题丢回去谁不会?
「我一定得回去,我已经出来够久了。」
「不留就不留,谁稀罕。」靳扬不悦地翻身坐起,回房随便套了件上衣,又拎着车钥匙走出来。
他送他爱回家,她怕被她姐姐看见;他跟她上床,她怕被她姐姐发现,就连威胁她也没用……
X的!越想越不爽!他改天一定要告诉沈芝青,她妹妹不是她一个人的!靳扬心里如是想。
沈芝柔看着靳扬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微叹了口气,决定在她回家之前,先与他谈谈那个令她跑来这里的原因。
她停顿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探问:「靳扬,你以后还会进风赋吗?」
靳扬睐她一眼,「你管我?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他怎么知道?他只觉得很烦很烦,很心浮气躁,却还拿不准主意。
沈芝柔将方才放在矮几上的某叠剧本拿到大腿上,轻抚过有些皱褶的封面,话音柔软地说:「我是要回去的,但是靳扬,在我回家之前,有些事我想让你知道……
靳扬,我跟你说,这部戏,我学生时代看了至少三十次,这不是恭维,我以前也不知道是你拍的。」
哪部戏?靳扬垂眸望了一眼她拿着的剧本,而后对上她眼神,依然选择保持沉默。
沈芝柔盯着他,微微一笑,浅浅又道:「李师傅拿你拍过的带子给我看,我发现这部戏编导是你时还惊讶了一下。当时啊,看戏就看戏,哪会留意编剧是谁?导演又是谁?靳扬,我跟你说,我刚刚在地上捡到这份剧本时好高兴,忍不住又拿起来翻了一、两集。」
靳扬望着她沉默了许久。
这部戏他当然记得,并且印象深刻,这是他曾经最引以自豪的代表作,两条看似全无关联的故事主线最后在结局时交会,成就了两名主角截然不同的命运。
「抄袭。」靳扬最后淡淡地抛下这两个字。
「什么?」沈芝柔没有听懂。
「他们说我抄袭。」淡淡的笑容重新在靳扬唇边出现。
他最引以为傲的作品,最后在媒体不停的比较与放大解读下,绘声绘影地形容,几乎每个画面都有他父亲靳航的影子。
他一直不愿回想这件事,为什么现在却能与沈芝柔侃侃而谈?是因为她已经见过他最失控与最落魄的模样,恰好能够成为他倾泄情绪的出口吗?
「为什么?」沈芝柔不解地问。她当年的确有看戏,但却没有追踪媒体对于该出戏剧的评价。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运镜的方式?也或许是男主角说了『我爱你』之后同样被打了一巴掌?」靳扬耸了耸肩。
「所以呢?所以你之后就不想导了?」如果会这么被放大检视,那么靳扬放下导演筒实在不令人感到意外。
他那时才几岁?也许他正意气风发,也许他正准备大展鸿图,结果他每一个镜头与桥段都被拿来与父亲过往的作品比较。
这太不公平了,靳航写过、导过多少戏啊,他们会不会对靳扬太苛责?
沈芝柔突然好佩服又好同情靳扬。
如果是她遭受到这种对待的话,她也许能整个电视圈电影圈都不想待了,而靳扬能直到现在还在风赋里当编剧,一定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件事吧?
只是,跟编剧比起来,靳扬会不会其实更喜欢当导演呢?
导演是整出戏的灵魂,主宰了整部戏的节奏,或许,会不会其实……靳扬只是因为导演一向比较受注目,而他已经再不愿意让别人论长道短,所以才宁愿当个编剧躲在剧本之后?
「芝柔。」靳扬突然出声唤她。
「嗯?」
「我与我的父亲有个协议。」
「什么协议?」
「有一天我要自己出来开工作室,像外包的制作公司一样,提供电视台自制的戏剧,或是为电视台量身订做戏码。」
「嗯,那很好啊。」那为什么他现在还待在风赋里?沈芝柔蹙眉。
靳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疑惑。
「不是资金不足,芝柔,这些年下来,其实我累积不少的人脉与存款。」
「那是为什么?」
「我父亲希望我自立前,能够先排除一部让他认可,叫好又叫座的作品,当年我一口答应,我以为很容易,也以为我可以。」
「……」然后呢?然后已经不需要再问,沈芝柔难过地垂眸。
接着他面前的便是一连串的挫折,剧本被窃,编导的作品被指控抄袭……再到现在电视圈的不景气,结局的被更改……
靳扬难得地叹了一口气。
奋斗?他载浮载沉、苟延残喘,早已经不知道奋斗的目标动力在哪里?想起他方才又怒吼又摔东西,沈芝柔却赶也赶不走,还傻傻地抱着他掉眼泪,靳扬心中对她的怜爱与心疼更甚。
至少,还有一个人就这么坐在他身边听他说话,承载他的怒气,听他倾诉他的失意,令他觉得他还值得一点爱。
「靳扬……」他脸上那份想极力掩饰的受伤神情令沈芝柔不自禁伸出手握住他的。
靳扬对她笑了笑,悠悠地说:「创作人应该有创作人的骄傲。」
被窃的剧本拍出来的,便不是他的作品;被更改了结局播出的戏,便不是他的戏码;同样的被指控为抄袭的心血,也令他感到心痛。
他什么都没有,至少,他还有他的骄傲与他的风骨。
靳扬短短的一句,却说明了他所有的想法,也道尽了他所有的不甘与委屈。
沈芝柔望着他看来迷惘却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心中空空洞洞,不自禁为靳扬感到心疼。他的愤怒她见过,而他此时的绝望她也明白。
「既然摆脱不掉,那可以干脆陷进去吗?」沈芝柔倏地开口。
「什么?」靳扬一时之间听不懂沈芝柔在说什么?
「他们要比,能不能就让他们比得开心?」沈芝柔试探性地问道。
「反正横竖都会被比较,靳扬,你有想过吗?如果干脆改编你父亲的经典作品呢?以前媒体老爱找你与父亲的相似,那这回索性拿回来同样的素材让媒体找不同。靳扬,你觉得呢?这样形得通吗?」
改编他父亲的作品?形得通吗?靳扬一愣,接着沉吟思索了好半晌。
他是有想过,但是念头朦朦胧胧的,一直没有具体成形,现在沈芝柔一提,他脑中的画面却更具象了。
该说沈芝柔是个电视新鲜人,具备了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吗?
好,很好,他琥珀色的眼神变得兴奋深沉,微微一笑,牵动右颊漂亮的梨涡。
那就陷进去吧!他喜欢沈芝柔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