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跃然再用着不流利的英语问道:“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问题?”
“我只是游客。”她用英语回答,故意避开他的询问,其实她发现没必要跟他说太多,因为不可能再见面了。
“往列斯城的旅客请准备登机。”航空公司人员旋即广播着。
欸……
叹息声四起,不是跟“高艳帅”同机的旅行团成员个个懊恼极了,而跟“高艳帅”同机的旅客则眼巴巴地希望他快点走过来,别再跟个奇怪的女生讲话。
施衍侬惆怅起来,不过他们本来就该分道扬镳,而且这也解除了她不知如何回答的尴尬。
“你要登机了。”她指了指柜台方向,示意他不能再多谈下去。
祈跃然深深地看着她,什么都没问到,不过也只能如此,她若只是游客,也就没什么好追究的。
旋即,转身走人。
施衍侬望着他走向柜台,再硬要自己不眷恋地转身,其实不会再有见面机会了,“高艳帅”朝南,她则往北,一个是要观光,一个是去做志工,这一南一北分道扬镳,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今时的邂逅就仅是一段巧遇,此后再无关联。
卡格不列国,这个外界了解甚少的国度,座落在亚洲边陲地带。
人民一般是东方面孔,穿着上大多是单一素色的长版罩衫,下着男为裤女为裙,偶尔看到色彩华丽者,约略猜得出他们来自上位阶层。由于不进步,卡格不列国的首都卡格也非现代化都市的模样,不过基础水电设施是具备的,只是看过去的建筑楼房最高也是六、七层楼高,马路有宽有窄,路上有汽车或公车行驶,但都属于老旧型,整个城市面貌显得很灰暗,其实要形容首都卡格的感觉,很像三十年前台北旧照片的模样。
只是,首都卡格并非是施衍侬与志工团要服务的地方,她所要服务的享列村距离首都有一百多公里,地理位置离山区近了些,彷佛是进了另一个世界,整体气氛与环境和首都大不相同。
其实卡格不列国有许多丰饶的土地,但因为种植技术严重落后,每一年的收成都不佳,导致穷者更穷,想温饱就得更辛苦,所以志工团一抵达享列村,就是与村民分享种植经验,如何施肥以及除虫害更成为传授重点。
卡格不列国的语言是自生自成,志工团员仅有两名能说当地语言,幸好有些受过教育的民众懂得一些英语,执政单位会再派来四位人员协助翻译,当然,志工团必须付钱。
施衍侬的工作,是要在有限时间里分派协助当地孩童脱离贫病的资源,还有探访新的需求,若有不够的物资得连络台湾本部运送过来,她忙得团团转,却感到很满足。
至于卡格不列国的普罗百姓对贫穷的现状有没有不满?
表面上,服从君权的观念仍然存在,加上人民的性情大多良善、容易知足,即便生活清苦,也甚少提及不满之事。
然而据她这三个星期以来的观察,虽然大多数民众都避谈政治话题,但隐约中对君权制度已有微辞,此外,许多民众对反对派是有所期待的,但也只会跟熟悉的亲朋好友透露,而她,是经过翻译传达才能得知,心中虽有感触,但她对国王派或反对派的状况都无从了解,再加上团长先前的耳提面命,所以只能默默地观察着。
来到卡格不列国的一个月后,某天,施衍侬开车离开享列村,往南方行驶,目的地是另一座城市里昂市。
她早上五点就出发,两个小时的路途里十分颠簸,独自前往的她都开累了,只能暂时停在路旁,休息一下。
她的目的地是里昂市长办公室。
志工团团长委托她来跟里昂市长签约,这是为了一年后能再进入卡格不列国而事先商订好的协议。
卡格不列国一直有着规定,国际志工团每一次进入服务的区域不能在同一处,想要再进入卡格不列国的他们也只能按照规则,反正都是帮助民众,只要能获准再入境就好。
而志工团下一年度要服务的地点,便是在里昂市长所统辖的一座小镇。
所以团长才会密集地与里昂市长接洽,并且约定今日将拟定好的协议做个确认,由她将文件送过去。
“呼……”她叹口气,离见面时间还有两个钟头,先休息休息再开车,好累呀。
其实享列村这几天的氛围愈来愈奇怪,连她这个外国人都感受到了,当地人以往不谈对政治的不满之处,但近日以来,她每到一处,就会嗅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味。
不是天候要变化,而是人心在浮动……
她偷偷询问跟随志工团的翻译人员,这才知道反对派打着让人民幸福为口号,早就默默吸纳了为数众多的支持,只是众人一直保持冷静与缄默,直到近日反对派开始大胆地运作,并且高调地和执政的国王派唱反调,两方虽然还不至于到兵戎相向,但默默在扩展的反对派势力,已让国王派视为眼中钉,冲突一触即发。
思及此,施衍侬一侧首,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宣传单与报纸。
村长因为跟王族人员交好,可以得到一些外国资讯,志工团长则是靠着请托以及钱财,才从村长那里取得这些报纸,供给团员们观看。
怪异的是,宣传单上难得地除了卡格不列国语言之外,还有英文解说。
这宣传单是执政的国王派所发布的,似乎特意要让外国人看见内容,怎么会这么奇怪?宣传单上写了什么?
她快速浏览着。
这八张宣传单上的内容其实都大同小异,全是在指控,而指控的目标也是同一组人,就是反对派!
反对派盗窃财库,阻止执政党建设,又秘密搜括国库金钱占为己有……
反对派成员向民众宣传要为人民谋福利争取建设,事实上却是藏污纳垢……
反对派成员从中谋利、偷取公款,再移转至海外,已有证据……
宣传单上把反对派打成做坏事的组织,成员们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只会用花言巧语欺骗民众,实际上居心不良,而最后一张宣传单上还指控反对派在国外窃取国家财物,导致国库损失惨重,人民也跟着受害。
“欸……”施衍侬幽幽叹口气。“……只要是人,谁不爱钱?因为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这是很伤感情的说法,但又是事实,不管在哪个地方都一样,谁钱多,谁就是老大。”所以执政的跟反对的都会敛财不奇怪,她也持平地看待两派抗争。
政治上的争斗她没有兴趣,只是怜悯可怜的当地人。
她心情沉重地放下宣传单,再望向另一叠报纸,拿了一份国际性的英文新闻。
一翻开,斗大头条字体映入眼帘,英文标题上写着:富映比拍卖公司售出的黄钻在香格拉六星级饭店遭窃
副标题同样显眼,写着:消失的一千五百万美金!
施衍侬傻住,她被报纸上的黄钻照片吓到了。“这……这颗黄钻?这张照片上的黄色钻石戒指……我、我看过它……”
太眼熟了,等级这么高的黄钻她怎么可能忘得了?水滴形状,镶嵌在黄金指环上耀眼夺目,刚从飞机上瞥见时,她就觉得这颗黄钻必然昂贵,她绝对不会错认!
施衍侬惊讶又急切地把报导看清楚,将黄钻遭窃的过程及缘由仔细读了一遍,看一份不够,再寻第二份,将黄钻被窃相关的报导通通看个明白,一个字都不想疏漏。
原来这颗黄钻,是闻名世界的富映比拍卖公司所卖出去的。
购买人付款依约取货,与富映比拍卖公司约在英国的香格拉六星级饭店交货,黄钻也顺利点交完成,然而却在一个小时过后,戒指在饭店里离奇失踪。
已点交的富映比拍卖公司不用负任何责任,而香格拉饭店协助抓小偷,只是一直无法从众多客人中找到嫌犯。
刚开始,富映比拍卖公司、香格拉饭店和标购者强力隐瞒黄钻被偷一事,但有人特意放出黄钻被窃的消息,并且曝光了购买黄钻的买家身分,由于都是知名人士,国际媒体开始陷入疯狂的追逐,迫使富映比拍卖公司与香格拉饭店承认此事。
“消失的黄钻不仅与国际闻名的拍卖公司和六星级饭店有关联,最让震惊的是购买者居然是卡格不列国的国王!”施衍侬惊诧到不知该如何反应,黄钻的新主人竟然是国王?!
报导里有着卡格不列国国王对于秘密标下黄钻的解释——
标下黄钻是为了充实国库,将黄钻购入后,放入国库保值,将来黄钻升值就有利可图,这是投资理财的一种。
“国王拿公款购买拍卖价格要一千五百万美金的黄钻作投资,怎么会有这种作法?这太奇怪了!”施衍侬不认同呀。
另外国王也发表声明,痛斥小偷盗走昂贵的黄钻戒指,让卡格不列国国库损失惨重,要求交回。
“交回?小偷会交回吗?虽然国王、拍卖公司还有饭店都还没找到偷黄钻的人,甚至连身分都没查到,不过我知道小偷是谁……是他没错吧,那个戴过黄钻戒指的年轻男生,他跟他们……都是小偷……”施衍侬想起在飞机上所听到的英文对话。
什么好玩、刺激、没有被追上,跟玩游戏一样抓不到人。
这些说法指的就是他们偷完黄钻后没被抓到吧。
你这家伙不要老是动作这么快,要想一想对不对,学会思考,知不知道?
飞机上同伙间语带玄机的说法,更印证了他们的偷窃技巧巧妙无比。
“还有……”施衍侬愈想心愈沈。“小偷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这群小偷应该是个集团,而那位‘高艳帅’——他就是小偷集团的首领……”不会有错的,四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就是有着上下之分,当时她还想着他到底是何来历,现在知道他的身分了——小偷首脑!
而且还真是让她“惊艳”的小偷首脑!
一出手就是一千五百万美金的钻石,而且偷走的还是属于卡格不列国的国家资产,更惊天动地闹上国际版面!
“为什么不去偷有钱人?为什么不去偷富国的财产?偏偏去偷个一穷二白的国家资产?黄钻被偷可代表人民要损失一千五百万美金啊……”她失望地自语着。“高艳帅”带给她的启示,就是不要因为他长了一张漂亮脸皮,就以为他不会做坏事,相反的,这种人做起坏事来更是得心应手!
她焦躁地丢了报,看向车窗外,郁闷之气盘据胸口,却怎样也舒缓不了,满心气恼着“高艳帅”怎么会是个小偷?
那是一种幻想破灭的焦虑感。
不希望他是坏人,但他偏偏是!
“要不要去举发他呀?”念头一起,施衍侬心情更烦躁。
可要怎么举发?
虽然知道他们一伙人来到卡格不列国,可并不知道他们的去向,当时一南一北分道扬镳后,她就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了,怎么举发呢?
而且古怪的是,偷完黄钻的他们竟然胆敢来到卡格不列国?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另外,他们离开卡格不列国了没?又会不会扯到旅行团成员?还有他们志工团员介入此事后,后果又会变得如何?可以预见的是,只要她向卡格不列国政府告密看过黄钻的小偷,肯定会引发轩然大波,她无法想像会造成什么后果,团长已经再三嘱咐不得理会国政了,而志工团员也都不犯忌讳,黄钻算是国家财政,而且还扯到国王——
所以,她是来当志工的,志工的工作最重要,她该烦恼的对象也是需要帮助的人民,至于黄钻……这么大的窃案实在不是她所能应付的状况,她不应该去碰。
对啊,不要碰,不是她不帮忙国王拿回黄钻,是她碰不得的。
决定之后,一抹抹不安划过胸口,因为她似乎在替不举发“高艳帅”的事找理由。
“不想了,办正事要紧。”她牙一咬,启动引擎,再往里昂市而去,以志工工作为重,其他纷争就不是她所能介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