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跃然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外头天空是一片阴霾。
几日前,正如他先前所预料的,国王阵营发布了加征税赋的公告。
表面上说是为了填补国库,实际上,国库的空虚正是国王派享乐花用的结果,然而这样的结果,却要由人民来背负。
祈跃然就是要运用国王派一意孤行的绝佳机会,一举打垮他们。
黄钻、海外资金、藏宝图,一旦把国王派占有公财产的实际证据全部摊出,再跟强征人民税赋之事作出对比,并公诸给国际媒体评判,让卡格不列国人民知道这些贪婪作为,可以想见,这将会对国王派造成多么大的冲击。
而当国王彻底失去民心后,反对派要以不染血的方式达成扳倒国王派的目的,也会变得容易许多。
所以,他不能容许节外生枝。
只是施衍侬突然的介入,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听完方才董萱的话,他担心的却仅是施衍侬跑去拿藏宝图,是否会有危险?完全没有怀疑她是否背叛自己的问题。
他不想让她出事,因此他必须得去一趟,仅因为他无法容忍她身陷险境地。
下雨了,没伞可打。
前往香拉镇的路上,布满阴霾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而在到达目的地后,不懂卡格不列国语言的施衍侬只对司机笑了一笑,便下了车。
幸好,下车后,雨势立刻转小,变成了丝丝细雨。
街上,人烟稀少,商家不多,摆放贩卖的货品更是极少,放眼望去,整个环境显得死气沉沉,更遑论看见人们脸上的笑容了。
欸,叹息……
施衍侬依照董萱早上的叙述,钻进巷道里,接着再走进一条更僻静的巷弄中,屋檐的雨滴落下,掉在地上的小水洼,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她倏地停下脚步,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思考着自己这一次的帮忙究竟对或不对?她总觉得董萱的行动透着一丝奇怪,可只不过是拿个藏宝图,会出什么状况?
“不怕。”她给自己打气,快步走向董萱描述中的房子,绕过几个巷道后,在一处看似有尽头的巷尾再一个拐弯,果然看到了,反对派的秘密基地就设在此处。
她用着董萱所教导的方式开了门,走入,再把门掩上,屋里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不知道反对派是如何运用这间屋子,而没有被外界发现?但目前的情况不适合猜想,先把来这里的工作完成吧。
施衍侬照着董萱先前的指示,果然很快便找到了藏宝图的位置,拿了公文袋将藏宝图装好,她看了看腕表,还有四十五分钟,得等约定的时间到了,她才能回到原先下车的地方,等待车载她返回基地。
没敢出去外头闲晃,她就找了张椅子坐着,打算待时间接近后,再出去找接应的司机。
“真久……”她左顾右盼,没什么异常动静,也不能怪董萱浪费时间,毕竟她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可以轻易找到基地,又拿到藏宝图,会多给她一点工作时间,也没什么特别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离约定时间还剩十分钟时,施衍侬终于起身,判断应该可以回到原地找载她回返的司机了。
当她准备要离开时,喀,前方的门板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想找隐密的地点躲起来观察状况,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
“躲什么躲。”
她如遭电击,僵直定住,虽然背对着门口的人,但那指控的语气太过熟悉,她一听就知道是谁。
“你说我躲什么躲?”施衍侬一回头,竟又看见董萱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祈跃然。
施衍侬脸色大变,一些之前不解的疑惑在此刻突然全懂了。
董萱为什么来了?董萱为什么用指控的口吻?而祈跃然为什么也来了?
原来她的直觉并没有错误,她上当了,上了董萱的当,而看这情势,她是要被董萱诬赖成偷藏宝图的小偷了。
立即地,施衍侬迎视祈跃然,莹亮清明的双眸无畏地直视着他,严肃说道:“我没有偷藏宝图,而我的躲藏也只是以为敌人发现我的存在,根本没料到你会出现,请你相信我,不要听信董萱的胡言乱语。”
董萱立刻反击。“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我哪里胡言乱语了?别以为花言巧语乱编故事,我们就会相信你。”
祈跃然回望着施衍侬,脸上面无表情,傲然冷峻。
施衍侬见他不语,心一沉,他的态度彷佛又回到初见面时的漠然与冷厉,这意味着什么,他不信她?
董萱立刻对祈跃然再道:“可别被她说故事的功力骗倒了。”
“到底是谁骗了谁?”施衍侬只看着祈跃然,想确定他的态度,他是相信董萱的指控,认为她是来偷拿藏宝图的吗?“你若聪明,就不会相信董萱的说法。”
祈跃然依旧冷冷看着、听着,一脸淡然,没有更多表情。
董萱见状,赶紧插话,不想让她解释太多,以免被祈跃然发现真相。“老板当然是聪明的,他现在就当场抓住了你的狐狸尾巴,看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藏宝图!你居然知道来这地方偷藏宝图,还成功把藏宝图拿到手?看来你真的偷听到藏宝图的机密,所以瞒着老板私自跑到这里。快坦白!你是国王派来的奸细吧?从头到尾,你就是奉国王之命,潜进反对派好伺机而动的卧底,对不对!”
“明明是你告诉我藏宝图的事,怎么变成我奉国王之命来偷窃?你未免太高估我了,我哪有本事让国王指派来当卧底。”施衍侬再怎么冷静,也被董萱的诬赖激得愤怒起来,她看向栽赃她的董萱,不敢相信祈跃然的伙伴居然拿这重要的工作来陷害她。
“你说你因为分身乏术,所以才要我到分部帮忙拿藏宝图,然而你现在却反咬我偷图,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她先前是有感觉到董萱有些不对劲,但因为想帮助祈跃然的念头正盛,因此不去细想,结果还真的一脚踩进陷阱里。
董萱斥道:“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找你帮忙?我并不喜欢你,老板也清楚我对你的观感,所以你分明是在狡赖,看来你早早就想好脱罪的说辞了。”
施衍侬沉默了,董萱的回应连她都觉得很有道理,她与她确实不合,的确是不会请托她帮忙处理事情,而且她突然想到,并没有人知道董萱来请托她。
施衍侬深吸口气,再望向祈跃然,问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继续。”祈跃然依旧冷然。就因为董萱跟随他多年,尽心尽力,他从不认为她有玩弄或欺骗他的行为,然而此刻她却针对施衍侬诬指,他要听着、看着、等着董萱的最后答案。
董萱窃喜,祈跃然并没有出言护卫施衍侬,代表她站在有利的位置。
“我跟随老板多年,老板应该很了解我的性格,也知道我做事的谨慎,我明明对施衍侬充满防备,因此找她帮忙的事情,更是完全不可能发生。”
她指着施衍侬,冷森道:“而你,你推卸跟栽赃的手段是不会有效果的,老板不可能相信你,你不必作梦了。我告诉你,你虽然在之前装无辜骗过了我们,因此还让你在基地里得到许多自由空间,可以乘机观察我们的动态,甚至偷听到我找小蓉帮忙拿藏宝图的谈话,早我们一步赶到了香拉镇——不过,到此为止了!你潜伏基地的目的已经显露,老板现在可是亲眼看见了你偷图,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施衍侬听完一连串指控,却笑了。真相大白,她对董萱的疑虑已经得到结论,果然,她就是在设局陷害她。
只是,她依然要解释清楚,她厌恶被人强加罪名,尤其是陷害祈跃然的罪名。
“没有到此为止,我还是要为我自己的行为辩驳,董萱小姐刚才所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全是谎言,事实上是她设计了我,祈跃然,请你听清楚。”施衍侬不惊不惧地澄清道:“第一,我没偷听董萱小姐跟什么小蓉的藏宝图对话,我会知道藏宝图的机密,是董萱小姐亲口对我陈述的,她说她有事分身乏术,需要找一位你信任的人帮忙拿藏宝图,因此才找上了我。而我因为想帮忙,才违背了不离开基地的承诺,径自决定要协助你完成反对派的艰巨任务,而我拿了藏宝图也是要返回基地交给你,与国王派无关。”
施衍侬说完后,再看向董萱,想看看她脸上是否有一丝心虚,但没有,仍是一派从容,这也难怪,董萱已在危险且特殊的环境下打滚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轻易动摇?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想放弃。
“而董萱,就是利用了我想与你共患难的心情骗过我,真相就是如此简单。”
“你编的说法还真动听。”不等祈跃然说话,董萱再道:“只是老板该信我,还是信一个初来乍到的女人?我跟在老板身边工作多年,我是怎么样的个性,老关完全明白,尤其是我对任务的谨慎与小心,更是大家都知道的,老板不也是认为我不负所托,所以多年来才一直信任着我,敢把最重要的工作交给我处理吗?”
董萱自恃自己深得祈跃然的信任,也认为祈跃然在当场人赃俱获的情况下,更会偏向自己,于是又继续说道:“况且,你会偷听有什么好奇怪的?偷听可是你的专长,就拿之前的事来说好了,当时你不就是因为在里昂市偷听阿斯时被发现,才会被抓到反对派来吗?而这一点,老板也都见证过了,你以为你还有辩驳的余地吗?”阿斯曾对她说过施衍侬与他们搭上线的前因后果,所以当时,她就设计好要用这方法来打击她,就算阴险,她也要把她驱离,绝对要让她远离祈跃然。
施衍侬对董萱沉声道:“你这么胡乱栽赃,不会良心不安吗?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好人,就算你要我帮你拿藏宝图,也是出于善意,没料到你竟然这么阴险。”
董萱脸色一冷,笑道:“我阴险?现在编造谎言嫁祸给我的人是你!你可是偷听的累犯,本来就不值得相信了,够了,你不要以为继续装无辜反咬我,就能取得祈跃然的信任,不可能的。”
“明明就是你偷听我跟小蓉的谈话,怎么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指控我分身乏术请你协助?真是太可笑了!要不然你就证明我怎么请求你帮助啊,证据呢?谁听见我请托你了?你说。”
施衍侬愣住,的确,当时书房里就只有她们两人而已。
董萱再道:“说不出话来了吧,因为根本没有这件事!我是因为你无端消失,又跟田希嫂找遍整个基地都找不到你后,这才怀疑你来偷藏宝图了。”
“明明是你带我走地道离开基地的。”施衍侬咬牙迸话。
“我?笑话,我这么防备你,可能这么做吗?”董萱回道。
施衍侬哑口了,的确,她们约的时间很早,到书房的一路上也都没有人,而董萱过来之前一定也作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没有人可以证明是董萱带她走入地道的。她安排好了一切,并且安排得天衣无缝,只是她该如何证明那全是董萱计划的一部分?对了!
“司机。”但话一出口,施衍侬就明白自己是多此一举,那司机一路上都没跟她讲过话,放她下车之后,就开车离去,再加上那是董萱找来的司机,她去哪里查明司机的身分?
“什么司机?人呢?”董萱装得一脸疑惑。“司机是谁?”
施衍侬闭了闭眼,她终于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董萱设计了她!田希嫂找不到她是因为听董萱的交代而隐瞒,走出基地的地道更是由董萱所带领,而她会这么自信,想必在那个地道时,她们的身影根本就没有被监控系统录下来!
董萱扬了扬眉,再问。“人呢?请找出来。又或者你有什么物证,请拿出来洗刷你的冤屈,我等着,怕只怕你根本没有证据,事实就是,你拿到藏宝圆后,便要回到国王派呈给国王,顺便把反对派的总部泄漏给国王派,好方便他们来剿灭,对吧!”
施衍侬叹口气,回道:“我没有人证物证,你是弄得我百口莫辩,你很高明。”她再看向祈跃然,想知道他的反应。
但祈跃然仍然只凝视着她,面无表情。
他的淡然,像是信任了董萱,但她不怪祈跃然,他偏向相信董萱合情合理,毕竟他们俩合作多年,而她则是个外来者,他会迟疑甚至作出错误判断,其实也不奇怪。
至于她自己,则会持续解释,最后,祈跃然要怎么做判断,就看他了。
他若信她,她笑。
他若不信她,她会失望惆怅,或许还会掉几滴眼泪,悲伤地发现原来相信一个人、爱一个人是那么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