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过去了。
一如众人所言,斑斓鱼的毒性会渐渐消退,而施衍侬这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着祈跃然,看着他逐渐痊愈,终于,她悬挂的心也总算可以安放下来。
觑了个空,她走到洪楼里的一隅小花园,那里设有桌椅凉亭,种植着各种花木,绽放的花朵色彩缤纷,香味柔淡,拂过的微风亦是那么轻柔,她走进凉亭里坐着,再放下手中的温水与笔记本,开始把脑子掠过的思绪记录下来。
那日,在探望过祈跃然后,她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地眷恋着他。
哪怕曾把他比喻为罂粟花,害怕接近他会毁掉自己,但这些警告依然影响不了想要亲近他的念头,哪怕认识时间不长,都阻碍不了她的感情益发滋长。
“希望祈跃然是个好人啊……”她祈祷着,深深希望祈跃然不要是个贪婪的反派,她并不想掉进小说剧情里,爱上一个大恶徒,然后跟他一起狂唱逃亡之歌。
其实她对反对派的印象已然转变,只是仍有疑惑一直困扰着她,那就是祈跃然跟部属偷了黄钻及国外钱财的事情,对于这一点,她对自己的袖手旁观感到十分过意不去,总是被正义感啃蚀着。
她翻开笔记本,拿起笔,振笔疾书。
空气中飘散的花香不断流动,蝴蝶蜜蜂也跟着飞舞而至。倏地,她停下笔,望上天际,看到了极致的天空蓝还有白色云朵,卡格不列国的美丽是难以用笔墨形容的。
“在写什么?”蓦然,身畔传来询问。
施衍侬侧首,望向他,是祈跃然。“没什么,记录心情而已。”她一边回话,一边示意他坐下。
“被困住的心得?”他没反对,坐在她身旁,他知道她仍不太放心自己的身体,就尽可能的范围内,他愿意多做一些,让她确定自己是无恙的。
她摇首,看着他,回道:“不是这种心得,我并没有被困住的感觉呀。”
他望着她澄静的眼眸,在那里面,看不到任何说谎的心虚。
施衍侬绽放甜甜笑意,再道:“我答应留在基地是自愿的,既然是自愿,又怎么会辛苦呢?”
“其实基地里的生活不是很好,虽然我知道你愿意当志工,就已经做好吃苦的准备,但台湾跟卡格不列国毕竟不同,物质环境条件相差大,一个在台湾生活惯了、备受保护的公主,来到这种艰困的环境,一旦尝到苦头,难受的感觉会加乘,你确定能够忍受?”其实,他一直有着将她送回台湾的想法。
“不觉得难受,虽然在台湾时,我的生活条件不错,但我并不是一个被保护的公主,我一直是很独立的。”她对他露出一抹毫无芥蒂的笑容。“或许一开始,我的确是觉得自己被囚禁了,但自从你为我受毒鱼之苦后,我就不再觉得你有恶意,所以我愿意留在基地里,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担心我泄漏了反对派的秘密,我安心,你也安心。”
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散发出的清灵诚挚再次深深地吸引了他,也震撼了他。“我是没再疑心于你。”
“谢谢。”被他相信的感觉是如此美好,施衍侬开心极了。
祈跃然凝视着她再无负担的笑颜,脑中模糊难辨的思绪竟然逐渐清明了起来,他开始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无法对她下重手;为什么能容忍她、会救她,为什么怀疑她是国王派来的奸细,却老是想着各种理由替她脱罪,为什么明知这样的情绪不对劲,偏偏又挣脱不出来?他向来坚强的自制力,却在面对她时一一破功,护着她的意念也是如此强烈——这样的情绪,是喜欢上一个人才会如此吧?他对施衍侬……情不自禁。
祈跃然敛下眼,掩去眸里燃动的情火,没打算对她透露自己的心思,说了,怕吓坏她,况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而这件事需要他花更多心力去执行,至于男女感情,就暂且先放下吧。“等我的工作告一段落,便会让你出去,在这段时间,就请你再忍耐一下了。”
施衍侬笑容瞬间一僵,所谓的工作,是指反对派跟国王派之间的争斗吧。
令人胆寒的政治厮杀,她向来只在电视机上看过,印象中都是极其可怕的。
“你怕了?”祈跃然一抬眼,就看见她眸子里的惊惧,也就是担心她会害怕,才不想她介入太多。
施衍侬抿了抿唇,诚实点头。“我只是平凡百姓,这种国家层级的争斗,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所以对这种事,我很无知、很担心,也很有恐惧感。”
“你的反应很正常。”他笑着。“所以你就留在基地就好,不用管外面的事了。”这个基地十分隐密,至今仍然是极其安全的处所,留她在基地,也比较能保障她的安全,毕竟反对派跟国王派最关键的对决时刻已要展开。
“国家……会大乱吗?”她眉心蹙紧。
“不会,只要不出人命、没有血腥,卡格不列国就不会大乱,而我向来崇尚和平,所以不会用血腥的方式赢得胜利。”
施衍侬听过祈跃然部属们聊过他的行事风格,是跟他所言的一模一样,只是——
“毕竟是政治斗争,不沾血腥会不会太天方夜谭?”她忍不住问。
“或许是天方夜谭,但在卡格不列国可以发生。应该说卡格不列国是幸运的,这里的人民个性温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任由国王搞到国力衰败至此。所以只要让反对派出头,主动替人民排除掉不再适合的君权制度,再让全体国民真心相信君权制度应该消失,而以民主制度上台者,将有能力给国民更多幸福,我有信心这一条推翻国王的道路将不会沾染太多血腥,也就是因为有把握,才会拟定至今的各项活动。”
他在炎家的请托下来到卡格不列国,开始布局推翻国王之路,而第一件事就是先行掌握国王及其成员的心性和作风,他非常明白国王贪生怕死、只贪图享受的个性,而正由于国王的极度自私,养出来的亲友官员们更同样只会贪婪享乐,现在,没脑袋治国的国王,更没有能力回击反对派的攻势,也就是知道如此,他才能顺利地“对症下药”。
像现今,国王派已经认知到自己面临存亡的关键,但他们力挽狂澜的作为,竟然只是试图用宣传战来控制状况。其实国王派的反击方式,也正意谓着他们怯懦的本质,他自然要紧抓住这点,宁静地推翻国王派。
祈跃然再道:“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卡格不列国国民幸运的地方,因为卡格不列国有个愚蠢至极的国王,以及不事生产的管理群,所以就算有政治斗争,他们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因此你不用担心会出现可怕的战争,就算我想这么做,卡格不列国国王自己也承受不起,这就是贵族被保护到极致的结果,你能理解吗?”
“可以,你再多说一点,我想听。”就算害怕政治斗争,她仍是想多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再者,他跟部属偷了黄钻及钱财后的后续呢?做出这些事情时,他又是怎么样的心思?
“为什么这么看我?”他看见她眸里的恍惚以及忐忑。
她深吸口气,抿了抿唇,道:“我承认我现在慢慢相信你了,但有个疙瘩却一直在我心口,如果你听了生气,我也只能对你说声抱歉。”
祈跃然挑眉。“我不会生气,况且你刚开始见到我时,可是把我当成小偷和杀人犯呢。”
她窘赧地红了脸,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想问什么?我回答你。”对她,他极度容忍,费心解释了那么多,就是不希望她有无法放心的感觉。
她松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领导反对派去偷取卡格不列国的黄钻?又为什么要偷走卡格不列国放在国外的钱?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原因。”她看着他,想把最后的疑虑清除。
祈跃然看着她,她不想胡里胡涂地度过这一切,才会大胆询问,而他,也欣赏这样的态度。
见他半晌不说话,担心他误会,她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弄清楚前因后果,不是要刺探你的秘密。”
他笑了笑,既然决定不把她当成奸细,那么跟她说明黄钻跟侵入银行的前因后果,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况且心中的悸动,强大到让他愿意对她说明一切。
祈跃然回答。“我窃走黄钻,只是为了物归原主,黄钻的主人并不是卡格不列国的国王,而是卡格不列国的百姓。”
“咦?”
“国王是动用国库的钱买下黄钻,黄钻自然该属于卡格不列国的百姓所有,不过国王私下购买黄钻,是想要独占这颗宝石,要不是黄钻被盗走的新闻曝了光,这颗黄钻将永远变成国王的所有物,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施衍侬恍然大悟。
她当时看到新闻,就觉得国王购买黄钻投资保值的解释十分古怪且不合理,原来是购买奢侈品的事情被爆出来,才不得不牵强说明。
祈跃然再说道,“卡格不列国国王十分贪恋奢侈品,只要是美丽的宝石、昂贵的玉器,他就有收藏的欲望,只不过奢侈品价格昂贵,穷国国王哪里买得起?所以国王动用国库的钱,多年下来,购买了许多东西,而我,实在无法容许他占有国家的财产。”
“黄钻被国王买走的事,也是你让它曝光?”她想到了关键点,其实从看到报纸以来,她一直想不透国际媒体为何会揭发此事,毕竟拍卖公司跟饭店方面定然会保密。
他道:“国王当然要隐瞒黄钻失窃的事情,但我不允许,我要让国际社会跟卡格不列国的百姓彻底了解到国王的贪婪,因此我故意让它曝光,就是要逼国王出面解释,结果他心虚地说了个蹩脚的理由,你认为卡格不列国百姓会相信国王的说辞吗?人民们认识国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因此这个黄钻事件,便足以让全世界都知道卡格不列国国王的贪婪,这对打击国王派的名声极富帮助。”
“以这回的宣传战来说,反对派的确是站在胜利位置。”她慧黠的眼珠儿一转,懂了祈跃然的打算,运用国际新闻来传播国王爱慕虚荣一面,卡格不列国再怎么封闭,消息还是渗透了进来,像她就得知了此事,而一定也有许多百姓知道了国王的夸张行径,进而对国王无法谅解。
“当然,因为我也需要国际社会的支持,只要他们不干涉卡格不列国推翻君权的行动,反对派就能赢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