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奚浚远凝眸,「你让她来接近我?」
「对啊,我还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呢。」高兰郡主道:「她不是有个很新鲜的说法,什么棒子、老虎、鸡吗?我看她替秋月和冯七劝和得不错,就想着让她替你我劝和劝和,谁料到她竟是个狐媚子,勾引了你!」说着,情绪一激动,高兰郡主又大声哭了起来。
奚浚远沉默着,方才听到的说词虽有些意外,但他仍旧努力镇静,理清这混乱的思路。
「那丫头看来真是有些手段。」延国夫人道:「她在我那里也总是打听,说一些奇奇怪怪的道理……」
「是我叫她去的。」奚浚远道:「孩儿觉得她那套说法挺有意思,想来能劝劝母亲。」
「她也收了你的银子?」延国夫人蹙眉。
「收是收了……」
「她还真是会赚钱,一下就收了两家的银子!」奚浚远还来不及辩解,延国夫人冷笑道。
「不只呢,」高兰郡主补充道:「也是她叫我劝夫人回家的,她说,我的面子,夫人你多少会给一些。」
奚浚远与延国夫人都不由一怔。
「呵,真是个狐媚子,」延国夫人道:「明地里两面讨好,暗地里闹得家犬不宁!」
「她想办法劝母亲回家,也没什么不对啊?」奚浚远依然维护鞠清子,「这本也是儿子我的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帮着她说话?」延国夫人摇头道:「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样的人最可怕!」
「浚远哥哥,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高兰郡主忍不住质问:「我一点比不上她?就算你不喜欢我,可这京中万千女子人人对你仰慕至极,总不至于谁也比不上那个弃妇吧?」
「我喜欢的人,并不见得一定要有多好。」奚远却答道:「天仙似的人物,我未必愿意去追求,我只想要一个天天跟我在一起、能让我心悦然的人,清子就是这样的人。」
他这番话,让高兰郡主与延国夫人皆是一怔。
「你这孩子,果然像你父亲,老实巴交的。」延国夫人不由叹道。
「不,我不像父亲,父亲娶了母亲,就像凡夫娶了天仙,他这一生的孤苦,儿子都看在眼里。」奚浚远却道:「儿子就是不想步上父亲后尘,所以才不愿娶高高在上的天仙。」
延国夫人霎时变了脸色,无言以对。
「浚远哥哥——」高兰郡主依旧不死心,「我不是天仙,我也没有高高在上,这些日子,我一直像那鞠清子所说的那样,降噗降噗,为了你,我已经快低微到尘泥里了……」
「高兰,」奚浚远对她柔声道:「你没必要为了过好我低微到尘泥里,我只是想要一个合适的人,她不高傲,也不低微,如此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仿佛是第一次,他这般认真地跟她说话,语气如此温柔、如有耐心,可字字刺耳,句问扎心,高兰郡主依旧不明白,怎样才算合适,她已为了他放下自尊,为何他仍不满意?
「我不会放过鞠清子的……」她咬唇道:「若你执意喜欢她,我今生不会放过她……」
奚浚远不由微微叹息,她所谓的低微到尘泥里,就是如此吗?那只是一时佯装,稍有不满便原形毕露,若真娶了眼前的女子,恐怕婚后会被疯狂报复吧?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幸好有人拉了他一把,告诉他感情的真想——这个人就是鞠清子,所以他感激她,爱她。
这样的感觉,旁人是无法明白的,他也不打算再解释释,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他自己懂得就好。
鞠清子打开箱子,取出这些日子攒下的银两。京城她大概是待不下去了,她得早早收拾行李,随时准备逃走,以免高兰郡主找她的麻烦。想来,延国夫人也不会放过她吧?
她一边收拾着衣服,一边叹气。怪只怪自己太爱多管浰事,当初若只做卖婆的营生,不搅进别人的情感纠纷,如今她还前好端端地过日子。
其实,她不太舍得京城,毕竟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里,假如次去到陌生的环境,累积的安全感又要烟消云散了。
这里,还有楚音若,好歹是她的老乡,有事也好商量;这里,还有他,忆起奚浚远,不知为何,一颗心就紧张得慢了半拍,却又有融融的暖意。
她忆起他对她表白的那一刻,说她完全无动于衷是假的,虽然她拒绝了他,但多半出于本能地自我保护,她绝不会接受他,只想远远逃离,可是……为何一想到他,嘴角会不自觉微笑?呵,说到底,有人爱,确实是件幸福的事,不论长择,或者短择。
她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某些女人会接受短择,在她原本的概念中,短择只是女方吃亏罢了,然而短择能带给人如此的快乐,诱人上瘾。
冷风钻进窗子,她打了个寒颤,她告诉自己,若沉沦于罂粟花的美丽,迟早会被伤得体无完肤,趁着现在她还能控制自己的心,她要赶快逃离。
「清子!清子!」周鞠氏敲了敲房门。
鞠清子有些内疚,她真的逃了,大概会对不起姑母,不知姑母今后的生意会不会受到影响?可她暂时没有能力带姑母一起离京,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姑母再惹麻烦,或许有朝一日,等她赚了钱,再回来给姑母养老送终,她希望,终会有那一日。
「姑母。」鞠清子开了门,微微笑道:「这么晚了,早些睡吧。」
「你在做什么呢?」周鞠氏瞧着她一屋子的凌乱,「今日去侯府道贺,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鞠清子掩饰道。
「为何总觉得你古里古怪的?」周鞠氏凝视着她。
「哦,这里有些银子,是上次侯爷没结的款。」鞠清子将积攒的银锭分岀一半,塞到鞠氏手中。
「这么多?」周鞠氏诧异,「我们都卖给侯爷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有些是侯爷赏的,看我跑腿勤快。」鞠清子敷衍道。
「哦。」周鞠氏杵在原地,似乎有些别的话想对她说,却欲言又止。
「姑母,到底怎么了?」鞠清子不由问道:「看你有些心神不宁的。」
「清子,实不相瞒,」周鞠氏道:「你去侯府这半日,家里来了客人。」
「谁?」鞠清子眉心微蹙,「又是夏蓉?|
「不,这回是……是司徒功。」周鞠氏道。
「他又来干什么?」鞠清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司徒家的人还有完没完?一个个死缠烂打的,简直前世冤孽。
周鞠氏道:「他刚从隋县回来,给你捎了些东西,还说,明天要再来看你。」
鞠清子道:「姑母可知他去隋县做什么?那里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他有意呢。」
「啊?」周鞠氏吃了一惊,「何时的事,哪家的小姐啊?」
鞠清子道:「姑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妤,怕我下半辈子孤独,可司徒功绝非良配!他从前怎么对我的,你都忘了?」
「可这回他分明诚心诚意……」周鞠氏一脸疑惑,「为何忽然又跟隋县什么的小姐扯上关系?」
「若我再次跟了他,你以为我还是正室?」鞠清子道:「当个老二或者老三就已绎不错了,何况已有夏蓉那个妾。」
「就算做妾,也比做卖婆强啊。」周鞠氏叹道。
鞠清清子亦是叹气,估计她费尽唇舌,也法改变姑母的想法吧?对于姑母这样的妇人来说,找一个供养者,仿佛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姑妈,」鞠清子思忖片刻,「明日劳烦你跑一趟司徒府,请司徒功到品茗轩一见吧。」
「清子,你想通了?」周鞠氏惊喜道:「这就对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其实,鞠清子是真想一走了之,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处理妥当,她才能走得安心,只盼早早结束这一切,各人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