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才都发话了,村民们就算好奇,也不好多问,便纷纷离开了,只是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等天一亮,张沁玥差点被李代海沾污的事会传得人尽皆知。
张业见人都走了,连忙上前将门给关上,田忻在屋子里低声安慰张沁玥,他则四处察看。
“真是个杀千刀的混帐!”田忻看着张沁玥被打肿的脸颊,心疼的将人给抱在怀里,“嫂子知道你难受,但庆幸没出大事。你别怕,大伙儿都有眼睛都瞧见了,就算李代海要告官,也是他无理。”
张秀才坐在一旁,一脸的沉重,“虽说是李代海理亏,应当不敢闹上官府,但玥丫头伤人是事实,要是李家紧咬着这一点不放,玥丫头讨不了好。”
田忻愤愤不平的嘴一撇,“爹,照你这么说,难不成还得玥姊儿上门去低头不成?”
张秀才自然不会让张沁玥委屈,只是李家人不是善茬,若真对上了,张沁玥孤苦无依,会吃亏。
他重重一叹,张家屯向来平静,曾几何时闹过这么大的事,最令人心寒的是其中还有张顺兴的掺和,这可是村长家的人。
张业在屋里转了一圈,回来后脸色更加铁青,“是从东屋王大娘之前住的那间房里进来的,窗子已经被撬开来。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不知道盯着妹子的屋子瞧了多久,才发现可以从这个地方溜进来。”
张沁玥的身子因为张业的话而抖了一下,王湘死后,东屋的房间一直空着,平时她只有打扫的时候会进去,没料到这次让李代海他们钻了空子。
田忻搂了搂张沁玥,“妹子放心,明日天一亮,我就让大郎替你将家里所有的窗都巡上一遍,把每扇窗都再加上栓子。”
“对。”张业用力的点头,“我明日就办。”
张秀才看张沁玥神色苍白,又见一室血腥,看来这个家今夜是不能再住人了,便道:“玥丫头,收拾点东西,今晚就凑合着到大爷家歇一晚。”
张沁玥缓缓的吸了口气,摇摇头婉拒了张秀才的好意:“这屋子乱得很,我想先收拾。”
“先别管收拾了,都出这么大的事儿了,你先歇歇。”田忻语带无奈,“听大爷的话,跟嫂子回去。”
“嫂子,我没事。就算去了嫂子家,我也没法歇着。”张沁玥站起身,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先将匕首捡起,擦拭干净收妥,再将炕上的被扯下,丢到屋外。
张秀才慈爱的看着张沁玥一脸倔强。打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知道这个丫头不简单,不过十岁的年纪,就能靠着双腿,走了个把月的路,带着弟弟从京城来到边疆,这一路辛苦,别说是个小丫头,就是个大男人都未必能坚持下来。
但她不但撑了下来,还照顾病中的王湘,将弟弟拉拔长大,只可惜王湘走了,阿洛那孩子也英年早逝,她经历大喜大悲,可依然挺着,所以他相信,今日之事,她虽受到了惊吓,但也确实仍然能够撑过去。
“罢了!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就由着你了,”张秀才叫来儿子,“先送我回去,让阿忻帮着收拾。”
张业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这里不方便,便交代了一声,扶着父亲先回家。
张沁玥打了盆水,开始收拾屋子,除了脸上的伤,她的举止就跟平时没有两样。
田忻着实佩服她,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便能恢复过来,这样的从容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田忻推开窗,散去屋内的血腥味,手脚麻利的上前帮着收拾屋内的狼藉。
张沁玥点了艾草将屋内薰了一圈,散了血腥味,这才从炕头的柜子拿出干净的被褥铺上。
“明儿个你就给你的未婚夫君传个迅。”田忻的声音在张沁玥的后头响起,“今夜这事儿终归得让他知道,虽与你无关,也庆幸没出大事,但说出去毕竟不光彩,对你名声有损,所以先跟他透个信儿,免得日后他从旁人耳里听到有所误会。”
听田忻提到战君泽,张沁玥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浮动,随即鼻头一酸,眼中的泪没能忍住落了下来。
田忻不舍又疼,除了王大娘和洛哥儿死的时候,她没见玥姊儿掉过泪,今日肯定是委屈极了,想到了未婚夫君,心里更加难受。
“虽说是在军营,但让他过来看看你也好。”田忻上前拉住张沁玥的手安慰道,她不知道军营里的规矩能否允许自由来去,但好歹得试试。
张沁玥抹了抹脸颊的泪,田忻不提战君泽还好,可是她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想念他想念得紧,遇上他,令她变得脆弱了。
大半个月过去,战君泽没半点消息,她压根不知道他何时归来,更别提以他的身分,返回边疆肯定是先回军覆命,而不是儿女情长的来见她。发生的事情再大,终究得要自己打着。
见她沉默不语,田忻也跟着忧愁了脸,“妹子,若是这人在意流言,要因此取消婚事,只证明是个不辨是非的男人,咱们不要也罢。只要你愿意,嫂子肯定会再替你寻门好亲事,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张沁玥知道田忻误会了,却无力解释。她与战君泽的身分本就相差悬殊,这姻缘是用弟弟的命换来的,若他知情心中介意,一拍两散也就罢了,她却没来由的相信,他不是这样不辨黑白的人。
田忻见她不言,也不再多说,只是不管不顾的坚持陪她睡了一夜。
张秀长顾及张沁玥的名声,天一亮就去了趟村长家。
村长家在村尾,一旁还有间新盖的土屋,里头的地窖一样有村民共同存放的粮。
昨日张沁玥家闹出的动静不小,但张沁玥家在村头,村长家在村尾,村长知道时,人也散了,他原想一早去张沁玥家问个清楚,就见张秀才带着张业来,他连忙招呼人进屋,让李春花倒上茶。
张秀才坐在屋内,将上完茶要退出去的李春花叫住。
李春花急着要回屋里去看看刚回来的宝贝小儿子,可没空理会张秀才这个老不死的,但是公爹在,她就算不情愿也得出个假笑,“不知张大爷叫住我何事?”
“大忠媳妇,你是李家村出来的,跟昨日来闹事的李代海七牵八扯多少有点儿亲戚关系,所以就请你出面,我让业哥儿带了些鸡和银两陪同,请你跑一趟李家,看看李代海的伤势。玥丫头有了婚约,这时不好闹出太大动静,彼此各退一步,别再声张。”张秀才不是要李春花上门赔罪,只是要李代海的嘴也别张扬,保全张沁玥的名声。
李春花听闻来意,一脸不悦,“张大爷,我压根不知是咋回事,可不敢应您。”
“方才大郎瞧见你家顺兴回来了,”张秀才也不高兴了,“找他来问,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春花的表情有些难看,公爹只知李代海三更半夜溜进张沁玥家,可不知道张顺兴也在里头插上了一脚。
“找我家兴哥儿做什么?”李春花打死不会承认这事儿跟自己的儿子有关,“他可是好心,昨儿个夜里要不是他恰巧也在,李公子的命就没了。我说张沁玥这丫头下手也太狠了,简直是想要人死。我家兴哥儿机灵,昨儿个夜里忙着套了马车将人送进回春堂才保一命,如今您老拿十两银子和这这些个破玩意儿,要我上李家去替张沁玥求情,我真是……”她装模作样的一叹,“别说李家看不上眼,我也没脸送上门去。”
张秀才皱起了眉头,十两银子外加五只鸡,这在大户人家眼中看来,确实不是希罕物,但对张家屯大多数的农户来说,可说是一半的家当。要不是顾念着张沁玥的名声,他根本不打算息事宁人,不过既然李春花不给脸面,还将过错全推到张沁玥身上,他也无须再隐忍了。
他的脸一沉,看向村长说道:“老大哥,老弟我可不是厚着脸上来要你家儿媳妇出面,说到底,昨夜之事,可与你家脱不了干系!”
村长一惊,“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春花在一旁连忙说道:“张大爷,咱们村子里里外外都敬重你是个读书人,您老可别胡言乱语。”
“大忠媳妇莫急,”张秀才淡淡的扫了李春花一眼,“老身也不过是将昨夜所见据实以告罢了。李代海是你家兴哥儿带进村里的,而且出事时,还一个劲的替李代海脱罪,同一个村子里,这么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让人看了心塞。”
村长脸色一沉。
“爹,事情不是……”
“去把人给我叫来!”当了村长几十年,在村子里人人敬重,他可不是个糊涂的,一想到自己的孙子竟帮着李代海欺凌村里人,他气得硬要李春花把一整夜没睡、正在补眠的张顺兴叫出来。
看到张顺兴,村长立刻拿起藤条就往他身上招呼。
张顺兰被狠打,抱头鼠窜,李春花心疼儿子,在一旁又护又拉,闹得鸡飞狗跳。
平时张秀才早出面当和事佬,但今日这事儿可不能轻易放过,所以他冷眼旁观的坐着。
直到张顺兴抱着头缩到了角落,村长这才停了手,大口喘着气,“你们娘俩立刻去李家,要他们别声张昨日之事,免得最后自己落个没脸!”
“可是爹……”
“闭嘴!”村长怒斥一声,接着一脸内疚的看着张秀才,“老弟,是老大哥家教不严,既是我家兴哥儿惹出的事,就该由我家出面,你把银两和鸡给拿回去吧。”
李春花一面心疼自己的儿子,听到公爹这么说,又是一阵肉疼,难不成还要她自己备礼上李家不成?
“爹,这怎么……”
村长瞪向李春花,被气得狠了,“你再说一句,我就让大忠休了你!真是家门不幸,娶了你这败家婆娘!”
李春花脸色一白,吓得噤声,公爹平时和善,没料到这次会气成这样,连休离这话都说出口了。
张秀才得了承诺,懒得再理会村长家如何闹腾,直接起身走人。
跟着来的张业看了一场好戏,昨夜的憋屈暂时得到缓解,他爹没发话,但他还是不客气的拿着带来的东西走了。
张秀才走了一段路,快到家时,他幽幽叹道:“可惜了村长一辈子热心为村民着想,却娶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儿媳妇。”
张秀无奈摇头,有缘为邻,他也不希望村长家家宅不宁,但愿这次李春花能得到教训,以免闯出更大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