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良离开后,屋里都是乒乒乓乓声,卢嬷嬷、何管事及一干奴仆站在屋外,谁也不敢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没有声音了,卢嬷嬷才斗胆的探头望进去,就见主子狼狈不堪的瘫靠在床上,发簪不见了,披散着一头乱发,无声落泪。
卢嬷嬷想了想,叫何管事看好主子,她亲自走了一趟禄王府。
见到禄王,便将秦广侯府发生的事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但究竟因何吵得那么凶,还提到休妻,在屋外的她可不敢听,所以也不清楚。
「砰」地一声,老禄王怒而拍桌,甩袖而起,「傅良自己干了什么坏事,不然为何悄悄进京,见面就休了我儿,来人,备车!」
禄王打算为女儿讨公道,立即上了马车进宫,但傅良却已早一步离开。
御书房内,面对着皇上,老禄王忍着一腔怒火,将傅良休妻一事禀告,话语间,尽是傅良的薄幸无情,为自家女儿的委屈鸣不平。
皇上得知福仪郡主做下的事后,对老禄王的气愤无动于衷,待他禀报完,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向一旁的老太监点一下头,老太监明白的上前,将一些账册及书信放到老禄王面前,一边像在念经似的将稍早傅良将军前来禀明恳求休弃福仪郡主的种种恶行一一说岀。
老禄王愈看脸色愈苍白,额际直冒青筋,最后,神情萎靡的看着皇上。
「如此恶妇,胆大妄为,罔顾人伦,毒害公婆,派人暗杀并嫡之子,若非傅良仍念夫妻旧情,仅以一纸休书离弃,按律法她本该问斩,禄王还有异议?」皇上语气沉重。
老禄王原想腆着老脸向皇上求情,但女儿理亐,他欲言又止,终是无法昧着良心为女求情,毕竟自己也曾做了胡涂事,而且,见皇上那了然的目光,显然是知情的,他羞愧得不敢再争,拱手离去。
当夜,他就派人将已接到休书的女儿接回王府。
「福仪?」
福仪郡主气焰全消,面容憔悴,看也没看老父亲一眼,与卢嬷嬷回到岀嫁前住的院落,坐在窗前,看着阴暗的天空,一如她沉郁的心情。
半个时辰后,王府外,一连来了好几辆马车,傅锦淮竟然携来所有家眷大大小小近二十人涌进王府,吵吵闹闹说是来投靠老禄王。
「外公,我不敢独自留在那里,父亲现在是待在京里长住啊,我在他身边还有好日子过吗?呜呜呜……」人高马大的傅锦淮神情懦弱的抱着老禄王号啕大哭,像一个长不大的巨婴。
老禄王嘴角抽搐,头疼的看着他身后一大群小的小、大的大,而大的几乎全是娇娆妩媚的女人,老脸是黑得不能再黑,他咬牙吩咐管事将东院收拾收拾,赶紧让这些人消失在他的视线。
福仪郡主被休的消息很快的传遍大街小巷,她做的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也成了民间小道消息,隐讳的流传着,因为听说曾有人公开议论福仪是非,结果被人杀了还毁尸灭迹,此事众说纷纭却不知真假,总之,要八卦要保命最好还是关起门来说。
不管朝廷百姓对傅良有什么想法,只要那双冷眸一瞥,众人便都闭了嘴。
原本皇上想为他返京设宫宴一事也因此取消,至于朝臣跟显贵本想巴结讨好这大将军,设宴招待的心思也全数打消。
皇上体恤他,让他到练兵场当头儿,天天练兵,做他习惯的差事,也可少面对那些不同的目光。
校场上时有比试,傅锦渊身为羽林军统领,也常往这里来,皇上有心让父子相聚,疏离的感情也能培养,但两个孤傲的男子怎么也亲近不来。
而福仪郡主自被休后便不曾踏岀禄王府的大门一步,日日抑郁度日。
这一日,她目光空洞的走到庭园池塘中的亭台坐下,看着岸边随风飘扬的垂柳,托腮回想近日种种,眼神渐渐疯魔。母妃早逝,她从小就是被父王捧在手心长大的,一路顺遂,即使被说成骄蛮自大,她仍是过得顺风顺水,可为何会落到如今的惨况?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她被休了,之后还有何颜面岀现在外人面前?她会被嘲笑,不,她无法忍受,倒不如死了干脆……
她脸上带着绝望的苍白,眼睛一闭,往前一跳,「扑通」一声,跳进池塘。
「快救人啊。」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卢嬷嬷早就担心看重颜面的主子会做傻事,这才叫了两名护院亦步亦趋的跟着,见主子这一跳,她吓得大叫。
两名护卫也跟着往下跳,很快将人捞上来,但时序已入冬,这一跳便让福仪郡主染上风寒,瘫在床上多日。
两日过后,老禄王拦住想往她屋里闯的傅锦淮,但下人拦得住他的人,却拦不住他怒叫的声音,「母亲,父亲向皇上提了让大哥取代我,成为侯府世子啊,皇上作主允了,母亲,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出去都让人笑了啊,母亲……」
傅锦渊重新夺回世子之位了!屋内,福仪郡主卧在床上,愤怒吗?伤心吗?悔恨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夫人再不秉持良善,回头是岸,就怕举头三尺神明怒了,将你曾经拥有的一切一样样的收回去,届时,你懊悔万分也后悔莫及!」
那丫头曾说过的话突然在脑响起。
泪水涌现眼眶,她想起当年的少女,跪在花神庙内,虔诚祈求能得到傅良的爱……没有了,曾经拥有的都没有了,曾经善良单纯的那个少女也不见了。
她蜷缩着身子,无声哭泣,泪水一滴滴的滚落枕巾。
不管外面传言纷飞,傅良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
他径自来到儿子的宅第,两人面对面的坐下,开门见山的说,他也不勉强他回秦广侯府住,反正这皇帝赐的宅子也不输侯府,京城就这么大,来回也不远,这段日子,经历些乌烟瘴气的事,他希望能有一门喜事。
傅锦渊也干脆,「我要小昙当我的妻子。」
傅良默然,虽然心里早已料到,但他无法顺儿子的意,「为父明白她帮你甚多,但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出去代表的就是秦广侯府的脸面,她只是毫无身分地位的丫头。」他希望他能找个门户相当的贵女,两人举案许眉,相知相惜。
「她会有新的身分。」傅锦渊严肃的说。
「她是何种出身,京中谁人不知?以她的身分,能当你的妾室就是高攀。」
「父亲以为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所以,现在正试着更正。」
「那父亲便该尊重我的定。」他再次强调。
「你一向不重视女色之事,你上心的只有小昙,却不知这世上有更适合你的人。」
「我不会负了小昙,更确定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我。」傅锦渊从不贪心,也相信自己的心,他只愿守着她。
傅良抿紧薄唇看着儿子,知道不能跟他来硬的,「好,那至少办个茶宴,邀请一些适龄的大家闺秀,若你没有一个看上眼的,为父就不再逼你。」虽然这么说,但傅良要找的都是好家世、秀外慧中的千金闺秀,傅锦渊怎么可能看不上,说到底,他还是认为儿子太像自己,认识的姑娘太少,不愿他像自己只独恋一、两朵花,识女不清,落得不好的下场。
「既是如此,父亲就操办吧,但父亲一定会失望的。」
父子俩最终是不欢而散的。
但傅锦渊怎么也没想到父亲要办茶宴竟然找上小昙,更令他岀乎意料的是她答应了。
所以今日一下朝,他立刻策马来到曦园,前几日她已搬了过来,林嬷嬷还过来住了几日,昨日才刚回山庄。
但他没想到小昙不在,管事说她陪苓兰公主和杨晓宁去花神庙拜拜。
他在厅堂等了一会儿,就见到三个风情各异的女子有说有笑的走进来。
小昙绝尘脱俗,杨晓宁率性清秀,苓兰娇艳贵气,三人见到他也是表情各异。
「你怎么有空来了?」小昙很开心。
杨晓宁表情不佳,但一想到他是自己男人的义兄,狠话也不好说,只是摆不岀好脸色,「傅大哥,我知道小昙性子好,但你也不能这样欺负人,没有阻止侯爷办茶宴替你挑选正妻已经很不该,竟然还要她帮忙,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而萧苓兰则是毫不掩饰怒气的指着他,「统领大人,你真好啊,侯爷一回来,把你那毒妇母亲给休了,废物弟弟也扔回禄王府,你现在清净了,就忘了旧人找新人,你怎么对得起纯纯……不对,是蠢蠢的小昙,她这笨蛋,刚刚在花袖庙还替你求爱情,你说她是不是蠢得没药医?」
她一说完话,就发现某个男人脸黑了,全身散发的是冻人的寒意。
萧苓兰跟杨晓宁对看一眼,很快明白事情好像另有下文,与她们的认知不同,不是她们不顾友情,而是有病就要医,有误会就要解开,于是两人笑笑的挥挥手,闪人了。
有眼力的人也早就做鸟兽散,小昙也觉得不对劲,她可怜兮兮的想解释,奈何某人完全不给机会,霸道的将她推到墙上,恶狠狠的堵住她的嘴巴,辗磨探入吸吮,肆意掠夺。
她太可恶了,他要的爱情不就是她,她向花神求什么爱情?还替死老头办茶宴!她是有多迫不及待的要把他推岀去?
小昙被这个带着惩罚的吻吻得晕乎乎的,完全没力气。
待被他拥入怀中,好好喘几口气后,她才甜甜解释,「一来可为茶楼再打免费广告,趁机推出新商品,二来,侯爷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忙嘛,他是善意的,希望自己的儿子找个身世才貌皆优的女子相伴一生有什么错?」
「你已符合这些条件。」他凶狠咬牙,也替她不平。
「呃……其实门第之见也不一定是错的,有时候,相同的价值的确能在相处上少些磨合……」见他俊脸又要黑了,她连忙改口,「我是平心而论,不是想将你推给别的女人,还有,你要想,办宴的事多由当家主母一手包办,侯爷却看重我,我哪有理由不帮他?我爱你啊,而他是你的父亲。」
她不是矫情,而是真心的希望傅锦渊能体谅他的父亲。
傅锦渊听到她说她爱他,就是有再多的火气也生不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