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附近咖啡厅坐下，面对面一时也说不出话。曼曼变了许多，衣着人时，却难掩憔悴焦躁不安。

　　「对不起，我一时气愤口不择言。」唐曼殊吸着鼻子。

　　「和高祥吵架了？」曼曼总是如此，她也习惯了。

　　「我不适应他个性阴晴不定。」唐曼殊脸色憔悴，「很挑剔易怒，常常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两人要聊什么，反而常吵架。」

　　「刚交往是需要适应，刘天华还纠缠吗？」

　　「他被高祥羞辱几次后彻底对我死心了。」唐曼殊眼泪掉了，「我很对不起他，高祥根本没将他的纠缠放在眼里，甚至很得意女友有追求者。」

　　她皱眉。「知道你被夏允赫拒绝时，反而大发脾气？」高祥自卑自满的矛盾始终没变。

　　「他狂怒咒骂我无耻，被夏允赫拒绝怎敢有脸赖着他。他说夏允赫不要的他也不会要，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分手了？」不到一个月？

　　「我找他谈，他说本来想追的人是你，是我自己送上门的。」唐曼殊神情恍惚，「小米，我怎会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唐曼殊继续说着：「你知道高祥怎么说我吗？无聊无趣透顶。」

　　「或许你们只是不适合，不要太在意。」她不想多说，陪伴和倾听是曼曼目前最需要的，她握了握曼曼的手。

　　感受到温暖，唐曼殊眼泪又掉了。「像我这样只在乎男人的奉承，根本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就只有你一个朋友。夏允赫特别注意你，班上其他女生在意起你，当时我觉得荒谬，肥胖平凡的你怎会比我还受欢迎？有些时候，是坏心故意的忽略你丢下你，我真的很坏对吧？」

　　「我知道。」曼曼的反应向来直接，她不知道就是笨蛋了，只是觉得没差不在意，也没怪曼曼。是人总有情绪，曼曼也没有真做了非常离谱的事。

　　「你知道？所以是我笨得耍无聊手段。」唐曼殊哭得一塌糊涂，「其实我害怕被忽略，害怕别人在乎你，希望你只有我一个朋友，不会离开我。」她轻笑。

　　「我没放心上。真的！是朋友不用计较太多。」

　　「我真的很坏心，对你说谎了。」唐曼殊苦笑，「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快接受高祥吗？喜宴那天你半路下车跑了，夏允赫在那附近找了许久，一路上拼命打电话找你，然后打去你宿舍，直到确定你到家。」

　　「算他有良心。」她没好气。

　　「还不懂吗？笨蛋，夏允赫在乎你。」唐曼殊摇头，「我很害怕，不死心主动跟夏允赫告白，他直接干脆的拒绝，没半点犹豫……我太受伤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对你说了谎，让你以为他在追求我，而我选择高祥。」

　　夏允赫没追求曼曼？她愣住……

　　唐曼殊苦笑。「我的怀疑和害怕，在那天得到了证实。夏允赫对你是真的在乎，我不服气不甘心，一时气愤就说了谎……现在对你坦白，突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如果我没猜错，你那天生气摆明了对夏允赫也有感觉，不是吗？」她没反驳，不想隐瞒，简单说了两人现况。

　　「你还犹豫什么？你是不是疯了！」唐曼殊不敢相信，有想扁人的冲动。

　　「还在想。」她一直都慢热，真的还在想。

　　唐曼殊没好气：「我必须说实话，你有时候真是怪得离谱，莫名其妙到让人生气。像夏允赫这样的对象，所有人巴不得扑上去，你竟然还犹豫？」

　　被骂得挺高兴的，至少曼曼把心底的话说清楚了，心情开朗到能骂人，也不错。

　　曼曼看似现实，实际上单纯到相信物质等于爱情，相信被爱比爱人重要，而自己相信爱情吗？感觉很不真实……

　　「我太嫉妒了，有些话还真不想跟你说。」唐曼殊心情轻松笑道：「在我看来，不管是以前或现在，夏允赫只看得到你，你多想、慢热的个性我也了解，等你的好消息了。」

　　「你跟高祥呢？」

　　「你的不急，完全突显我急得可笑了。何必继续困在不安不自在的感情里？」唐曼殊笑得灿烂，「反正烂桃花都结束了，重新再来。」

　　感觉曼曼是真的放下了，而自己呢？还困在胡思乱想中……

　　一旦爱上了他，关系就变质了，自己会陷在自怨自艾中不可自拔，再也回不到以前，她会想得到更多，怕他给不起……

　　太复杂了，好像不如不开始的好。

　　三天过去了……

　　小周：小米快来，不然就报警，帮我们收尸，水深火热，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阿泽：老大乱接工作，想累死我们，每夭熬夜也做不完小周：老大他阴阳怪气，你不在我们还没办法沟通阿泽：老大到底怎么了？我们俩向来疼你，你不能不管我们死活小周：你回来，我们帮你报仇

　　不上班的日子，想了很多很多的她和他，早就有了答案……

　　他爱闹爱整她没错，但从没真的勉强过她什么；这半年来的相处，她没多大改变，工作也很自由，他心倩不好时，不发怒不迁怒也不会找碴，每回遇到状况，他也从不曾丢下她不管。

　　躲着不是办法，没去上班整个人却魂不守舍，心虚得厉害，太不安了。才决定面对，江修齐莫名其妙等在宿舍门口，坚持送她上班，因为自己也有点害怕面对所以没拒绝，一路上的沉默让她后悔莫及，走进公司后才松了口气。

　　抬头只见他斜倚在阳台，看见江修齐了？

　　「没被吓跑？敢来上班了？」

　　呼吸不顺，怎么回事？「难道可以不上班吗？」

　　「上班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说是，又要说她视钱如命了。

　　说不是，不就表示是为了他回来？

　　他面无表情。「找人护送上班，是害怕我吗？」

　　看那张脸明显是发怒的前兆，让人不爽。「不是。」

　　「选择跟江修齐交往吗？」

　　没有，但是有股冲动想脱□而出回答是，让两人的关系回到从前，比较自在。

　　他的表情有少见的严肃，她站在庭圜中不动等他下楼。

　　他缓缓逼近。「我说过，如果是你弄我，我会伤得更重。」

　　这一次她没后退，咬咬牙瞪他。「就算我跟江修齐交往，你伤什么？」

　　「我说出了真心，你却选择江修齐，原来我的告白会将你逼到江修齐身边。」他叹气：「米呆，你是有多怕我，让你选择不爱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阿修？」逞强。

　　「你的回答很明显了。」

　　为什么她很想哭，还很想拥抱眼前坏透了的男人，不想看到他受伤？

　　「但你却也还没决定留在我身边，是吗？」他戳她额头，「不想就走，不用苦着脸勉强上班。」等了三天心情恶劣到极点。

　　「开除我？」不敢置信瞪他，「你是不是人啊！」

　　「你说呢？」抓住她的手抚摸他的胸口，「感受不到我的温度吗？」

　　「……」

　　「枉费我这么疼你，你敢说我对你不好？说说看，我到底哪一点对你不好？竟然没半点感动！走到我身边需要考虑这么久？」

　　还好意思说那些黑心肝烂肚阳的事！这混蛋！

　　「你不想待在我身边？」这家伙满脑子想的只有钱。

　　不想吗？她脑子一片空白。

　　「哪有人说开除就开除，你有没有人性！」她开始失控说个没完：「至少要有缓冲期，要有遗散费，工作要交接……」

　　严重语无伦次，不想离开的她是不是疯了？「存摺和印章你知道放在哪里，要多少自己去领。」

　　「随便我领？」

　　「你真的很想离开吧？」

　　有吗？如果想，早八百年就跑了，她到底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他都赶人了，

　　还不走？只是看着他，动也没法动……

　　「薪水高，舍不得走。」对他就是不想老实说。

　　「要不要说实话？为了什么回来？」被她气得差点抓狂。

　　他无预警靠近，纤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一只手抓住她挥舞的拳，「对我没有感情？」要等她主动，天荒地老都等不到。

　　「没有。」瞪他，睁眼说瞎话。

　　冰冷的手抚摸着她的脸，下一刻吻上她唇边。「还是没有？」

　　「没有。」即便浑身发软，死都不承认。

　　「对你而言，我只是恶劣学长和机车老板？」

　　不能再玩下去，会出事的，她双手挡住他靠近的身躯。「我承认，是值得感谢的学长老板。」

　　在她需要时伸出援手，但他也总不忘及时压榨她啊！

　　接着，不速之客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两人对看不语，站在门口的人是高祥。

　　夏允赫才动了动脚，她吓得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他忍不住笑出声。「抱男人的腰，是暗示吗？但这场所不太适合。」

　　急忙放开，又急拉住他手臂：「是要你别冲动。」

　　他又笑。「紧抱着还让人别冲动，言行不一。」

　　「闭嘴！别开玩笑。」她是真的担心，害怕冲突。

　　他轻摸她的头。「不用穷紧张，没有动手的必要。」

　　她抬头瞪他，他低头微笑。

　　「你这样紧抱不放，我怎么谈正事？」他回搂她的腰，「如此急迫的热情，我们晚点再继续好吗？」

　　「去你的！」她用力推开他，突又靠近低声：「真不会冲动乱来？」

　　「不会。」揉揉她的头，不意外被挥了一拳，他忍不住笑了。

　　瞧他轻松的笑容，她也松了口气。「男人对话，你让我们自己谈吧。」

　　她走回屋里，远远偷瞧着两个男人坐在平台上，相隔了一段距离，从背影看来是出乎意料的轻松，但彼此间的距离怕是短时间内无法消弭。

　　两人抽着烟，许久都没有对话，这情境，搞得像情侣分手。

　　「我，一直很羡慕你。」高祥先开了口，语气平稳：「学生时代，个性恶劣目中无人的你，就因长相出色特别受欢迎。」

　　夏允赫看着远方没回应。

　　「长相缺陷内向阴沉没人理的我，只因为帮了你一个小忙，就此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夏允赫还是没搭话的意思。

　　「伴随形影不离的，是相提并论的羞辱嘲笑。」高祥喃喃自语般低诉：「我很珍惜难得的友情，却日渐难受，也清楚知道自己扭曲的心态愈形严重，毕业后去到国外，我疯狂改变外貌，想彻底摆脱阴暗的自己。

　　「这么多年来，凭借着自我改造和丰厚家族事业加持，我以为我成功了，可是你出众的外貌和目中无人没变，不意外的顶尖精英，可笑的是，我靠的是家族，你却是靠自己的专业。

　　「这一切，彻底动摇了我多年营造的假面，彷佛又回到当初众人忽略的可怜虫……刻意追求你喜欢的小米被拒，学生时代爱慕的唐曼殊眼中只有你，接受我竟然是退而求其次，潜藏积累多时的不甘心愤恨，让我疯狂失去理智，想要看到你的失败……」

　　两人又默默坐了许久，没有对话。

　　「我了解了。」夏允赫淡淡地说：「以后有机会再喝一杯。」

　　高祥低头轻笑伴随着叹息：「没错，等我们忘了这一切，也许有机会。」她望着高祥离开的背影。她想，男人的伤好像不容易好，不像姐妹们大吵一架后就和好，两人还能不能做朋友，或许要等到许多年后了。

　　「为什么没安慰高祥？」这家伙整场戏只有两句台词，高祥的诉说几乎是满分了。

　　「他不需要安慰，他要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缺陷。」

　　「没道歉也没关系？」

　　「兄弟间不用道歉，能说出口就是解决。」

　　「以后有机会再喝一杯，是释怀原谅的意思了？」

　　「不然，你希望看到两个大男人相拥而泣？」

　　感觉有点恶。「倒是不用。想不到你这恶劣鬼，这么容易就原谅人。」

　　「原谅吗？你认为『以后』是三两天的事吗？要一起喝一杯恐怕不知何年何月何日。」

　　他环抱住她的身子，整颗头靠在她肩上。「抱一下，就一下下。」

　　还是很受伤吧？「只能抱，别想乱来。」

　　他应了声，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她都僵了。「好点了吗？」

　　「还没，可能要换个姿势。」

　　「嗄？」感觉到脖子上麻痒的亲吻，整个人轻颤。

　　「情不自禁，身体自动自发。」他亲吻她的发，「能来点更疗愈的吗？」

　　「禽兽。」她转身自然地拥抱他的腰。「真的没事了吗？」

　　他轻笑。「你让我暖得快化掉了，哪还有什么事。」

　　骂人很自然，甜言蜜语很自然，死皮赖脸、发疯发狂，这个男人的一切行为似都很理所当然，扎根在她心里。

　　明显的事实就是不想承认，就是沮丧不甘心，这么容易丢了自己的心。「真的就只是值得感谢的学长？老板？没有感情？不想到我身边？」

　　她还是闷不吭声。

　　他突然松开怀抱起身。「那就算了，不勉强。」

　　她瞪着他的背影，又急又气。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她扯住自己的衣角。

　　「扯住不放，又什么都不要，你究竟想要什么？敢说出口的话，财产房子也会给。」

　　她红了眼眶。「不要那么容易给的东西。」

　　「说出来，做人要公平。」

　　他挑眉，她瞪眼；他皱眉，她翻白眼；他嘲笑，她干笑；他冷哼，她扁嘴；他绷脸，她嘻笑；他闷声，她淡漠……

　　这家伙就是一副「来玩啊，谁怕谁的态度」！谁输谁赢还不清楚吗？

　　他举双手。「我输了，要等到你主动开口，难。」

　　她突然气哭：「都想要行了吗！但为什么是我？」

　　他捧住她的脸亲吻，落在额间鼻间，看着她盈眶的泪眼，吻上她的眼。「我喜欢各种数值几何方块的世界里，不切实际虚无的感情很难存在。」

　　他揑住她双颊。「你是顺眼合情合理合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