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殊随着她气愤完,又忍不住欣喜,原来她攒钱要救的人不是“前夫”而是兄长啊,他真正大大松一口。
“不怕,从现在起你的运气会非常好、无比的好。”他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你有我,你的运气,我负责。”
可以吗?她真的可以拥有他?“你没听明白,我成过亲。”
“我也成过亲,你不亏。”
什么她不亏,明明就是他亏了,以他的条件,可以娶更好的女子。
“我是个弃妇。”
“他蠢得放弃你,不代表我跟他一样蠢,即使明珠蒙尘,我也能从沙礫把你挖出来。”
瞳瞳失笑。“你怎确定我是明珠?”
“你是不是明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我想对你好,我想把所有最美好的东西拥到你面前,换得你一个微笑,换得你一世平安幸运。”
她认真望着他,为什么……这样好?难道她真的可以非常幸运、无比幸运?
垂下头,她喃喃自语,“以前总觉得喜欢谁就应该拼命对谁好,不计一切,不在乎付出是否能够得到回报。”
“现在呢?”
“现在觉得谁拼命对我好,我就该喜欢谁。孟殊,我该喜欢你吗?”
她的问题引出他的大笑脸,他的笑有点贼、有点痞。“当然应该,以后我会对你更好无限制的好,让你对我的喜欢不断往上加。”舍不得离开他。
憑窗往外探,他看见孟殊骑着大黑马从街道那边过来,很精神,也很令人……瞩目。
没办法,他长得太俊俏,别说在这里,就是在京城,也是一眼就令人难忘。
想不透,他怎么就把大胡子给刮了?留着胡子,低调一点不好吗?何况在岭南许多男人喜欢留胡须,认为那是身分地位的表徵,他留胡子,半点不突兀。
过去有胡子作掩护,几年来都没出事,可胡子一刮,才多久时间,他就让人给盯上了。
离开窗边,走回桌旁,男子为自己倒一杯热茶水。
男人的左脸有一道深刻的伤疤,皮肤黝黑,眉深嘴阔,嘴角拟着一抹似笑非笑,他有双精明锐利的眼睛,左腿微跋,他的手指不停地轻敲桌面,在思索什么似的。
孟殊下马,尚未走进苏记酒楼前,他就发现酒楼外头有几个眼熟的。
眉心微蹙,他沿着楼梯快步上二楼雅间。
在看见酒楼外那几个人之前,他心情飞扬,因为怀里揣着一封信,还温热着,他想,这回阿尘应该可以顺利返京了吧。
没想到推开门,发现坐在桌边的竟然是左静,不是阿尘。
心头一凛,他转身就走,然一声轻唤唤住他的脚步。
“苏蒙!”
知道他是苏蒙的……孟殊皱眉旋身,再看一眼左静,心里端着疑问。
孟殊、苏蒙,没错,他们是同一个人。
当年皇上登基,知道雀王有不臣之心,在掌握证据后,让苏蒙的爹爹——御史大臣苏胜起奏章状告霍王在封地里横徵暴敛,鱼肉百姓。
没想到霍王人在封地,仍然掌握部分朝臣势力,结果苏胜一家被大火烧了,上下几十口人,无一幸免。
事情传到皇帝耳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法如此粗暴,恰怡证明了霍王的有恃无忌,这把火烧的不仅是苏家,更是皇帝的威信。
他痛恨霍王胆大妄为,却也看清楚他在朝中势力远大于自己的想像,为此皇帝只能咬牙,吞下苦果,认了朝臣指控,苏胜污蔑皇亲贵胄、挑拨朝野和平。
苏家人在大火中丧命,与祖父母在云州生活的苏蒙逃过一劫,消息传回老家,苏琛睿智,心知这是霍王的报复,便连夜送走苏蒙和他的妻子,苏琛就怕霍王不肯收手,意欲斩草除根,他必须为苏家留下一条血脉。
苏琛所虑最终成真,在苏蒙与妻子离开半个月后,云州老家又被一场无情大火吞噬,从那之后,苏蒙隐姓埋名,四处流浪。
直到被盗匪所掳,直到成了贼窝老大,直到洗黑为白,直到联络起当年的掌柜,重新经管起苏家商网,直到见当年一起营救小童的甯语尘,那颗成了死灰的心再度复燃。
他发誓,要为家人申冤,要霍王以鲜血偿他苏家数十条人命!
孟殊缓步走回桌边,弯腰细审,好半晌……终于看出来了,他大翻白眼问:“你干么易容成左静那副鬼样子,七月半还没到,就出来吓人?”
“我们被左静上了。”
左静是霍王的谋士,这些年霍王有他为左右手,在岭南做了不少事,他私蓄兵马、搜刮民脂民膏,所有动静都表明了他的野心。
当年皇帝以流放为名,让甯语尘到岭南,是为着捜罗霍王罪证,化名为阿尘花大把功夫,才得到霍王的信任,慢慢地从一个帐房先生走进幕僚中心。
然而左静怎能容他受竞争功,因此处处盯着他,企图寻他错误。
来到岭南,语尘没有可用人手,又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事,虽然查到罪证,但要往京城送可不容易,幸而遇见少时结识的苏蒙。
他很庆幸,苏蒙并未因为苏家覆灭而亡。
于是两人合作,甯语尘将査到的证据透过苏蒙手下的商业网,悄悄地往京城递送,这两年苏蒙为语尘做的事更多了,杀人灭口、故布疑阵、往霍王私蓄的兵马中理入暗棋……
苏蒙一点一点地渗透霍王的势力,甯语尘慢慢赢得霍王信任,双管齐下,只待最后结局。
甯语尘笑着起身,把门关上,入座,他将偷出来的帐册推到苏蒙面前。
苏蒙打开,飞快翻阅,天!霍王居然和朝中这么多人有金钱往来,这东西送上去,朝中肯定要大大震荡一番。
“你把这个偷出来,霍王会不会……”
“不会,这份是我膡写的,不是霍王手里那本。”他记帐,并且把每一条帐牢记在脑中,夜里回到房里,再一一膡录。“多久能够送到皇上手里?”
“给我半个月。”苏蒙说。这话说得容易,可谁知道,当初为了布置这条通往皇帝跟前的秘密管道,耗费多少心血功夫。
“行,我可以再撑上一段。”
“你都被左静盯上了,还撑?”苏蒙把信递给他。“快点看看,说不定皇上让你现在就收手。”
甯语尘失笑,苏蒙不了解皇上,皇上从不做功亏一篑的事,要做,便做到底。
打开信,甯语尘读了,果然……他把信交给苏蒙。
他没在客气的,拿起信,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唉,皇上非但没有要他退,还让他留着以便起兵时里应外合。
皇上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合着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该死!”他低声咒骂。
“别操心,这几天左静被霍王派到外头办事,如今却出现在城里,你认为霍王会怎么想?”甯语尘指指自己这张脸。
对,他刻意的,刻意引得霍王的暗卫注目。
半年前,在皇上的示意下,甯语尘让苏蒙在外头放出错误讯息,左静以为五石散是好东西,特地呈到霍王眼前。
五石散是一种中药散剂,有壮阳、强体力、治阳疗功效,服用后可让人性强亢奋,身体肌内尔觉变得高度敏感,在长期服用之后,却会导致精神恍惚、无法控制自身,暴躁多疑最终发狂痴呆,霍王已经服用近半年,症状渐渐浮现。
霍王变得疑心病极重,任何人不照他的意思行事,就会引得他消忌不悦。
甯语尘之所以令左静不满,就是因为他太乖、太听话,一言一行都顺着霍王心意行事,因此赢得霍王信任,这让左静深感危机,想方设法要除掉他。
而苏蒙近乎天人的容貌,以及三番两次和甯语尘碰面,让左静嗅出了端倪。
他正准备出手,甯语尘便给他备下这份大礼,易容过的他,成功引起霍王暗卫的注意,待事情捕到霍王跟前……甯语尘满心期待后续发展。
“蒋仙儿那里安排好没?”甯语尘问。
“消息已经传出去,很快霍王就会晓得左静和蒋仙儿的关系。”
蒋仙儿本是香袖招的红牌,香袖招的幕后老板是苏蒙,起初开店的目的是用来捜集各方情报,以便对付霍王。
左静敏感多疑,他发现香袖招似乎与阿尘有几行关系。
然而霍王心眼多,他担心就这么摘出去,非但伤不了阿尘,还会让霍王认定他在打异己,于是透过旁人的口,令霍王怀疑红袖招有问题。
这招坏了甯语尘和苏蒙的大计,只能摸摸鼻子收手,让红袖招成为货真价实的青楼。
然他们及时收手,令左静找不到更多的证据来证明阿尘有异心,于是“以身涉嫌”,前往青楼探査,这一查……查到蒋仙儿床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左静被蒋仙儿的温柔收服,左静的妻子颇有河东狮吼之势,他不敢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只能在外头与蒋仙儿共筑温柔郷,听说连孩子都有了。
这下子,蒋仙儿的事一旦博进河东狮耳里,那位暴躁冲动的左夫人会不会把左静这些年背着霍王做的事给透露出来呢?
疑心起,甯语尘将会取代左静成为霍王的左右手,届时别说皇上不让他收手,就算要他现在走,他也不肯。
“霍王让左静办什么差事?”
“你想做什么?”
“想在他的差事上头动手脚,让霍王疑心他为皇上办事。”
因为苏蒙送入京城的讯息,这段时日,霍王人马折损、三番两次吃瘪,却查不出问题所在,不如趁机将所有的事全往左静头上推。
嘴角微勾,甯语尘道:“你真坏。”
“奸商嘛,我不奸雨下对得起谁?”
“你奸商当不久了,皇上对苏家有愧,待霍王之事了结,苏家必会起复,更别说这些年你为皇上做了这么多事。”
眉弯,苏家的冤……地下的长辈们能安心了吗?“说吧,左静办什么差事。”
“十几年前,霍王要陆玥苹为妻,她的父亲是个知府,在岭南卢县为官,他非常宠爱女儿,自愿为霍王搜罗金银财富,预备日后举事。”
“有这么个尽心尽力的岳父,霍王有福。”
“没错,但陆大人官位太小,在朝堂上使不了力,于是霍王又看上许相爷的嫡女,迎她为侧妃。”
“霍王野心大,会这样做,理所当然。”
甯语尘点点头。“传言,陆玥苹的父亲为霍王寻到一处金矿,刻下藏宝图,本想献给霍王,不料发现女儿被苛待,一怒之下,把藏宝图给了女儿。
“后来霍王知道岳父找到金矿一事,追着要宝山地点,他不顾情分把岳父抓起来,企图从他嘴里挖出答案,没想到竟将人凌虐至死。”
“胆大包天的畜生,别说那是岳父,陆大人还是个朝廷命官,说弄死就弄死?”
“这些年霍王弄死的官员还少了,若非如此,岭南能让他一手把持?”
“所以呢?他找到藏宝图了?”
“没有,但他知道岳父死前见过妻子,猜测藏宝图在妻子手中。”
“陆玥苹人呢?”
“陆玥苹知道父亲被丈夫虐死,气病了,大夫轮番入府,都治不了病,只说时日无多,最后一个入府的大夫叫做何桐,他离开后不久,陆玥苹死去。
“霍王疑心,派人追杀何桐,却仍没找到藏宝图,事后霍王命人追查,查出何桐是陆玥苹的青梅竹马,因此更加确信东西落在何桐身上,可惜何桐已经不在了。
“但霍王并没有放弃寻找金矿,既然陆大人在岭南为官,金矿必定与岭南有关,于是向皇上要求以岭南作为封地。”
“穷山恶水的,他自请到此,皇上定然龙心大悦。”
“没错,皇上还以为他肯安分了,若非消息陆续传进京里,皇上不会对霍王起疑心。”
更不会罗织罪名,让甯语尘流放岭南,他是皇上安排的棋子。
“没有藏宝图,霍王还能寻到宝山?”
“他循着陆大人的足迹到处探访,两个月前,左静在城里发现何桐,他没死,又出现在岭南,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正常人在经历死劫却没办法对付凶手的情况下,自然是有多远离多远,然而他却选择回到岭南,代表他知道金矿的下落!”
“霍王就是这么猜测的。我们这群人当中,只有左静见过何桐,因此霍王派他出去寻人。”
“这件事交给我,我的人多,若左静真有本事找到何桐,我看看能不能把人从他手里救走。”
门板被敲两下,小二进雅间送酒菜,他压低声音对苏蒙说:“东家,楼下有几个人来意不善,正准备往楼上闯。”
人来了?很好!苏蒙把帐册交给小二。“拿给孙掌柜,让他藏好。”
“是,那些人……”
“让他们上来。”苏蒙道。
“是。”小二退下去。
苏蒙走到墙边,撩起一幅画,那里有扇密门,通往隔壁仓库,仓库里有道梯子,可通地下密室,那里准备充分,衣服粮食水样样有,任何人都可以在那里活上十几天,密室后头有条数百尺的密道,顺着密道可通往城外。
“小心点。”领行前,甯话尘道。
“我小心什么?不过是一介商人,霍王要召见,也只能唯唯诺诺捧着礼物上前讨好巴结,你才需要小心,没事别跟我这个商人混在一起。”
“需要小心的不是我,是左静。”甯语尘指了指自己的脸。
“没错,是左静。”
莞尔一笑,甯语尘走进密门后。
苏蒙放下图画,走回桌边,看着新上的菜色,这都是他家娘子想出来的呢。
可惜甯语尘没机会吃,下回再请他一顿吧!
正想着,砰的一声,门被粗鲁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