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孟殊抢着洗碗,瞳瞳领着晚儿消食过后,准备哄他上床睡觉。
孟殊抱走儿子,说“热水备好,你先去洗洗。”讲完对儿子说:“想不想知道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想。”
“上床说去。”
父子的相处与过去大相径庭,晚儿对老子不再带着防备,孟殊对儿子不再手足无措样的他们像对真正的父子。
她不知道以前两人干什么去了。
待回房时,孟殊已经躺在床上看书,瞳瞳坐到镜前。
见她进屋,他放下书,拿起干净帕子走到她身后为她擦干。“这些天,你做不少事。”
“嗯,草药已经种下,先看长势如何,明年再决定要不要继续种。”
“十几亩地,一百两,你买贵了。”
他连这个都知道?见她蹙眉,他微晒,为她解惑。“有人进城,村长就会顺道让人送信。”
所以村里发生的大小事,他都了如指掌。
“你一直待在城里?”
“没有。”
“所以城里有熟人?”
“对,很多。”
孟殊的人际关系和领导力,她亲眼见识了。
他有好几面,在她面前的痞,在村人面前的威严,在外人面前的斯文亲切。
他要是行商,肯定会把人给吃得死死的,要是当官,连皇帝都要被他哄了。
他是个相当高明的戏子,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桑葚酒什么时候可以喝?”
“酒至少得酿上一年,能不能成功还不好说。桑葚酱倒是做不少,我打算明天进城卖卖看。”
“苏记酒楼的老板为人实诚,你可以去那里试试。”
“酒楼会想要我的果酱吗?我应该到雑货铺、点心铺子试试吧。”
“苏记酒楼的生意大,不只在岭南,全国各地都有,旗下也有雑货馆、点心铺,岭南这边的生意,都是由孙掌柜在打理,我和他有交情,对他的性情有几分了解。”
“好啊,明天过去问问看。”
“家里钱够不够用?”买田种地、建地窖……她再省吃俭用,也剩下不多了吧。
“明天再看看,卖掉果酱后,或许会有进帐。”
“光靠果酱?那些挣不了太多。”
“看看啰,说不定我有能耐。”做生意她有经验,光是几味简单的药丸买卖,她都可以撑起两个家,她对自己有信心。
他呵呵笑开,没反驳她。
“用掉的钱我会还你,地登记在你名下,我以租赁方式,年底将租金算进账本里,至于雇工的钱,我也会在年底还清。”
笑凝在他嘴角,瞬间脸色变幻。
就这么想同他泾渭分明?就算他们已经成了夫妻,就算他对她表现出无比亲昵,她还是没打算和他水乳交融、永世不分?
眉头紧皱,他想自己还不够努力,还排挤不掉她心底的男人,既然如此……
孟殊打横抱起她,就不相信等她怀上孩子后,她心里还能存着那个男人。
就算存着……存着就存着吧,他不信十年、二十年,他还焐热不了她的心。
他眼底的慾望浓厚,她知道他想做什么,似乎每次两人靠近,他就会出现这号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吸引了他,怎么总让他迫不及待?但她晓得,在他的攻击下,自己节节落败。
对于他的热情,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她的“不拒绝”让他弯了眉,扑上她的身,他寻找思念已久的嘴唇。
才十几天啊,他学会日夜思念,他想早点回家,想着有她香气的被窝,想与她共赴云雨,想把她紧抱在胸前。
好像抱着,心就满了,那些曾经失去的就回来了,好像她在,心就定了,哀伤就远离。
他喜欢她,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他从没想过会这样喜欢、在乎一个女子,她打破了他的认定。
唇贴上她的,带点迫切的汲取,她的手从他的背滑到他手臂,这时……她使劲全力推开他。
他竟被推开了?
她看着他,寒声道:“把衣服脱掉。”
她……知道了?
他本想痞痞回上一句“娘子如此狂野,为夫甚喜”,但她的表情让他说不出痞话,她在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她当然生气,过去几年她总在恶梦中惊醒,她梦见大哥,裴哥哥伤重不治,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世间。
所以她对伤科特别下了功夫,师父不在,她仍然勤练开刀、缝合技术,她不确定能不能派上用场,但至少安慰了自己的梦。
手艺越发精进后,梦中他们再受重伤,自己便能俐落上前,亲手医治,像编剧似的,梦中的自己为他们治好伤口,领着他们返回家门。
亲人团聚,是她一生最大梦想。而现在……是的,他受伤了。
在她紧迫盯人的眼神中,他脱掉衣裳,一面脱还一面解释,“伤不重,真的!只是皮肉伤。”
她没理会他的解释,坐直身子,冷眼看他。
低下头,看着那么大一包……他笑得更卡了。“不严重,只是包得很大包,看起来吓人,是我自己包的,包的不好。”
她还是没说话,她生气,不晓得在气梦中的亲人还是气他,气自己?她找不出因由,只觉得念念不平。
她动手拆掉棉布,手臂上一道五寸长的伤口,虽没有出血,但皮肉翻开、狰狞不已。
伤成这样还和晚儿泡澡,他要命不要?
她越生气,孟殊越觉得该解释些什么,于是说道:“没事的,只是被树枝划伤,过几天就会好。”
她冷冷开口,“你知道什么事会教人憎恨?”
“什么事?”他呐呐的问。
“被人骗了,对方还觉得你是傻子,好骗得紧。”
垂下头,他暗恨自己。
怎会忘记她不是普通妇人,她是个大夫,这伤划得那么整齐,哪里的树技能办得到?
只见她忽地直直往外走去,她气到要……离家出走?
她在气头上,他该不该追出去?
追,怕她更生气,不追,深夜外头好危险。
就在他犹豫的同时,她再度进屋了,背着药箱,拿着烈酒。
见状,他松口气,不是离家出走就好。
“坐下!”她说。
他坐。
“手靠在桌上。”她说。他把手靠在桌上。
“不准喊,不准把晚儿吵醒。”她说。
他用力咬住牙齿,觉得不够表示自己合作的决心,他把刚刚覆在伤口上的棉布绑在嘴巴上。
总之,她说一,他做一,绝对遵从。
见状她气笑了,抽掉棉布,恨恨道:“不知道这很脏吗?不知道病从口入吗?”
他扯扯她的衣袖,涎着笑脸说:“不知道,你教教我吧。”
见过这么痞、这么无赖的男人吗?
“我要缝合伤口,手边没有麻药,你忍着点。”
“嗯,来吧,我不怕的。”拍拍胸脯,继续他的痞。
她瞪他一眼。“怕也要缝。”
先用烈酒消毒过伤口,再拿起羊皮线和针细细缝合,不想教他吃痛,她下手很轻,但这种事哪能避过疼痛?等到她缝完最后一针时,他额头已经密密麻麻地佈满汗水。
包扎好后,她一面收拾一面说:“我很生气。”
“我看出来了。”
“既然受伤,就不应该冒雨回来、不应该抱晚儿、不应该洗澡,你知不知道,如果伤口发炎,你会高烧不止,甚至药石罔效!”
“对不住,我只是心急,离开家太久。”
他认错态度良好,让她无法借题发挥。
但是,有差那几天吗?成亲一个多月,他至少有二十日不在家,难怪晚儿与他不亲,难怪儿子性情孤僻……
等等,她这是在埋怨他?她认真了妻子角色?
叹气,她问:“你在外面做什么?为什么会受剑伤?”
两人相对眼间,他摇头。“我不想对你说谎,但这件事我不能说。”
“因为我知道了,将会承担风险?”她问。
“对,不过你放心,这次是我太大意,以后不会了。”
他要做的事,为顾虑她的安危,不能说;她要做的事,为顾虑他的安危,是不是也该保持距离?只是世事无常,谁知哪天分离在即,不说不问、强硬拉开距离,是否若干年后遗憾悔恨?
“你为什么会变成老大?”她猜想,危险的事与这个“老大”身分有关?
“你想知道?我告诉你。”
这个可以讲?所以受伤的事与老大无关?
他拉着她上床,一样,她在里面、他在外,他用没受伤的手将她环过来。
“那年家逢巨变,我带着妻子和家资远离故乡,不料遇到拦路盗匪,把我们给抓上山。见我有一身武功,他们说服我入伙,当时晚儿的娘怀上了,在那种状况下,为保妻儿平安我只能够点头应下。
“但晚儿的娘是大家闺秀,她无法忍受在土匪窝过日子,她时时规劝我,让我带她逃跑,但是她的身子很糟,哪禁得起折腾,我没理会她,成日跟着几个当家到处跑,眼看我越来越像盗匪,她抑郁不已。”
所以在生下晚儿后,忧思过重而亡?瞳瞳没追问这个。
“你怎么会从啰啰变成老大?”
他笑得很自满。“因为我聪明啊。”
“怎么个聪明法?”
见她有兴致,他忙不迭的往下说。“我很快摸熟寨子里的各号人物,并与大家打成一片,当时的几个当家性情暴躁,经常打骂下头的人,我便对他们怀柔亲切。”
“笼络人心?”
“嗯,一方面笼络人心,一方面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瞳瞳瞪他,还真敢说。
“对,几次劫掠,我领着兄弟们全身而退后,大当家越发看重我,拨出十几个人给我,
我痛恨贪官,便带他们去打劫贪官。”
“山寨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次打劫回来的财物,出手的兄弟可以分得一成,三月后,我那队抢回来的银子是全寨里最多的。
“分的钱多,又都能平安而返,加上我脾气好,从不打杀部下,之后越来越多人想跟着我,不到半年,我从啰啰变成小当家,也渐渐让几个当家对我心生妒忌,想对我动手。”
“后来呢?”
“一手怀柔,一手挑拨,先闹得他们内斗,在他们对彼此动手时,我暗中下重手,就这样,当家的一个个死于非命,小当家慢慢变成大当家。”
几句话说得轻松,但她明白哪有这么简单,几百个人的大山寨,没有律法、规制,行事全凭心意,上头的一个不高兴,就会人头落地。
从小当家到老大的过程,他得使出多少心计才能完成,再加上一个不支持自己的妻子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儿子,这条路他走得分外辛苦。
“后来呢?”
“头头都死了,话,我说了算。那时晚儿渐渐大,我再怎样,也不能让儿子跟着我当土匪,于是我寻到此处,买地,想办法助兄弟转匪为良民,之后就如你所见,建村立户、经地屯田,帮大家都娶上媳妇。时间久了,大家习惯种植,好汉村就能从匪窟变成真正的村落。”
“晚儿的娘是个怎样的人?”
“性情温和亲切,重规矩、守妇道、爱面子,她很好,是我不好。”提及晚儿的亲娘,他垂眉。
是愧疚吗?大概是吧,一条性命呢!
但事情已经过去,人只能往前走,握住他的手,她低声道:“别想了,明天还要早起。”
“好,睡了。”他的手悄悄往上,覆在她胸口。
她推开他。“别闹,你伤着。”
“已经十几天……我憋得厉害,要不,你上来,我任你辛割。”
她是屠夫吗?宰割什么?
不理他,她背过身,只是轻轻的叹息在耳后响起,手臂收紧,他暖暖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带起心悸。
吻从她耳际开始,他含住她的耳垂,低声道:“童童,我想……”
这晩,终究是教他遂了心意,但与过去不同,他用尽耐心,慢慢地将自己揉入她每一分知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