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樱花树下,一抹美丽身影伫立,冷风将她垂落在黑缎衬衫领口上的几绺发丝吹起。
申秀融一身的黑,站在绯红绽放的樱树下,身上的光芒却丝毫不被那缤纷美丽的颜色所掩盖,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就像一颗耀眼的星子,即使在一片漆黑无光的夜空下,依旧美丽逼人,是目光的焦点,周围的一切都只是可有可无的陪衬。
“秀融,你不冷吗?别一直站在外头,快进来,小心感冒。”待在屋内的张宥青朝站在木廊上的好友挥挥手,要她进屋子里来。
今晚寒流来袭,室外只有九度呢,冷毙了!
听见好友的叫唤声,原本螓首轻仰,望着樱花的申秀融,回头对上张宥青那双圆亮的水眸,给好友一个别挂心的微笑。“我不冷,刚刚喝了好几杯红酒,现在身子暖得很呢。”
“奇怪,我也喝了好几杯,却还是觉得冷。”隔着半敞开的玻璃门站在屋内的张宥青,喝掉酒杯里的最后一口红酒,穿着蓝色毛料洋装的她,漂亮白皙的手持着水晶高脚酒杯,轻盈地在壁炉前跳舞。
没有音乐,但舞步却富有节奏,十分优美。裙摆像美丽的蓝色浪花,随着曼妙的身影转圈。
“我失恋了,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找到一个大仁哥来爱我呢?呜……”停下舞步,张宥青戏剧性的低头拭泪。“难怪我会冷,我是心冷。”
“你怎么又失恋了?”申秀融并不安慰她,反而讶异的轻笑。“欸,不是我爱泼你冷水,据我对你的了解,大仁哥从来不是你的菜,你当然遇不到大仁哥来爱你,你眼中只有肌肉猛男而已。”
胆敢取笑张大小姐的只有申秀融吧,因为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娇小玲珑的张宥青却偏爱高大猛男,熟识的人都知道她这一点小偏好。
两人从国中时就情同姊妹,高中也同校,虽然大学时因为考上不同学校而分隔两地,只有偶尔才联系,见面次数也不多,但大学毕业后一起结伴出国念书,两人之间又再度热络起来。
花了两年取得学位,两个好姊妹又相约回台湾工作,感情越来越紧密,对彼此的个性也了解得更透澈。
“申秀融,我行情没那么差好不好?什么叫又失恋了?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喔。不过你倒说对了一点,我爱的不是大仁哥书生斯文的外表,男人就该有肌肉,高大魁梧……我爱的是大仁哥温柔善良的内心!”
说来说去,她很贪心的,既要求身材,又想要内在。
“不常吗?难道是我记错?”看着已经半醉的好友不停嚷嚷,申秀融毫不留情地笑着反驳。“呵,不对啊!我记忆力好得很,很少会记错事情。”
她自信地说道,走向一旁的餐车,纤葱玉指从白色瓷盘里拿起一片起司放进口中,优雅地喝了一口红酒。
今晚是好友聚会,也是品酒之夜,同是红酒爱好者的她们每个月都会抽空聚会一、两次,时间不一定,但地点都在张宥青位于阳明山私人招待会所里的“蓝馆”。
小巧的“蓝馆”拥有日式造景的庭园,室内装潢则是低调奢华的欧式路线,两者即使风格不同,却能巧妙融合,一点也不突兀。
申秀融喜欢这里,不仅环境优美舒适,庭院造景迷人,最重要的是张宥青很大方,每次都会找来好酒与她分享。
今晚喝的就是一瓶要价几万元的顶级红酒呢!
“秀融,你看今年的樱花开得好美喔!”张宥青指着白里透着一抹嫣红的吉野樱。
“不是失恋了吗?还有时间赏樱花?”申秀融依旧站在树下抬头望着,眼前迎风摇曳的八重樱以及晶莹雪白的吉野樱正值绽放时期。
“失恋心里苦,总得欣赏一些美好事物让自己愉快一点。”张宥青拿过披肩披上走出廊外,站在樱花树下跟好友一起赏樱。“秀融,你好美,一身黑色站在樱花树下却不突兀,反而有一种极致的美感。”
申秀融是个绝世大美女,她有着白皙的肌肤、尖俏的瓜子脸搭上精致的五官,更别说那高且凹凸有致的性感身材。老天,她简直是集一切的美在身上!
人家都说胸大无脑,美女通常都不长脑袋,但这句话放在申秀融身上却不适用,身为女强人的申秀融可是美丽又聪颖,是她张宥青的偶像喔!
“宥青,你家的樱花可不可以移植一株给我?”
申秀融蓦地走到另一株吉野樱下,伸手摘下一朵白里透红的美丽樱花,放在白皙的掌心里低头欣赏着。
这个季节她也常到一些风景区赏樱,但张家的樱花就是开得特别美,而且完全不受游客摧残,加上有人悉心照料着,才会绽放得如此夺目。
“这些樱花树可是我妈的最爱,不是说给就能给的。”张宥青的妈妈是个樱花痴,这些樱花都是她的命。“不过也不是不能给啦,看在我们交情这么好的分上,我倒是可以帮你跟我妈求求看喽~~”
张宥青虽然有点醉了,但脑袋还算清醒,一双圆圆的大眼里转着心思。
“这么好心?”申秀融将那朵樱花放进黑色短版西装的口袋里,转身走上阶梯来到长廊,缓步走进屋内。
“好心一定有好报对不对?”
走回屋内的申秀融窝在壁炉前的米色沙发上,姿态优雅的端起红酒继续喝着,酒精暖着喉也暖了身子。
“说吧,你心里求着什么?”
她太了解张宥青了,这可爱的女生脸上根本藏不住心思。
这也是申秀融会和她成为好友的原因之一,张宥青生长在尔虞我诈、势利刻薄的上流社会里,仍能保持热情直率,实在不简单。这是因为好友拥有一个和乐而幸福的家庭与深爱她的父母,才能培养出如此爽朗的性格。
这让申秀融万分欣羡,不过欣羡归欣羡,她早已不再对亲情有所渴望,谁教她是个身分卑微的私生女呢?
母亲当年在严氏海运任职,本是总经理赵进兴的机要秘书,但在日久生情之下,母亲竟成为父亲的外遇对象,这段相差二十岁的老少恋私下发展多年,直到年轻的母亲得病去世后,年迈的父亲才向元配坦承私生女的存在,要求让她认祖归宗,并承认母亲为严家二房。
可想而知,她的出现让元配有多震惊,不堪感情被背叛的严家主母断然拒绝父亲的请求,其它严家人更是反对,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莫大的耻辱,更遑论一旦承认她,严家的财产将被一个外人瓜分掉。
赵进兴入赘严家,势单力薄无法对抗整个大家族,最后也只好退让不再跟他们硬碰硬。
但他是有条件的退让,既然严家不接受这个私生女,那就不准任何人打扰她。他在能力范围之内坚持给她最好的成长环境,倘若严家不遵守这个约定找她麻烦,赵进兴宁可离婚,放下名利退出“严氏海运”。
事业上处处仰赖赵进兴的严家不得不接受交换条件,却也让她再也摆脱不了私生女的身分。
因为父母亲做了不被世俗接受的事而生下她,所以她是不被认同、不能见光的私生女,然而她不曾埋怨过他们。在年幼时数次被同侪取笑欺负后,她早就学会无视外界的眼光,并用冷漠孤傲武装自己,更关闭心门,拒绝谈感情。
这是最好的保护色,这些年来她一直深信不疑,身边除了自己认同的好友张宥青外,她对任何人都一样冷淡疏离,不轻易交心。
“帮我对付一个男人,给他点颜色瞧瞧。”张宥青咚咚咚走下阶梯来到申秀融身边,让她不得不把飘远的心思拉回。
“对付男人?”她听错了吗?可这么任性的话,的确有可能从张宥青的口中说出。
宥青向来想到什么就玩什么,有点小疯狂。
而她则是一本正经、一板一眼,两人在个性上互补,成为麻吉好友。不过她对任性的宥青向来没什么招架能力,偶尔甚至会随之起舞。
“嗯,就是稍微对付某个没把我放在眼中的男人。”张宥青坐在阶梯上,像只可爱小狗一样趴在她的脚边,抱着她修长的腿眨巴着大眼睛,眼里流露着一丝哀求。
“好不好,美丽的申秀融小姐,拜托帮我好不好?那男人竟然连我的告白都不想听,几次都对我视而不见,我忍不下这口鸟气。”
“宥青,这好像不叫失恋,是出师不利。”申秀融很不给面子的用单指戳了戳她雪白的额头,取笑着。
连告白都没能来得及说就被三振出局,根本不叫失恋好不好!
“不管啦,那男人太跩了,我要让他尝尝被忽视的滋味有多难受。”她抱着申秀融的大腿,非要她答应不可。“就赌一株樱花树,再加上免收一年店面租金如何?”申秀融前些日子开了间店,以经营欧洲进口精品为主,另外还做古董精品买卖,店面是跟她承租的。
那间店面是她十八岁时拿到的生日礼物,登记在她名下,所以承租权和租金全归她自己处理,家人不会过问。
“玩爱情游戏吗?宥青,我不会为了钱去玩弄男人的。”申秀融断然拒绝。
即使张宥青以公道价租给她内湖百来坪的一楼店面,但在那寸土寸金的地段,再怎么公道的价格也是笔不小的开销,租金加上人事成本以及每个月的水电、公关费等等,金钱方面的压力的确不小。
虽然她不缺钱,但毕竟刚开业没多久,未来能否稳定经营还是未知数,若能省下负担比例最重的租金未尝不是坏事,至少在账面上可以获利,这么一来每月的财报不会太难看,她在父亲面前就不至于抬不起头。
即便如此,她仍婉拒宥青的好意,一切都靠自己,这才是实力。
她知道,父亲在等着看她放弃创业,赔钱退场。
开店的钱是她跟父亲商量借来的,疼爱她的父亲一开始反对她创业,后来被说服,才拿出一笔资金给她,并告诉她这是唯——次的机会,倘若生意失败,她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嫁人。
届时,父亲会在绝佳时机出面替她收拾残局,并着手替她安排婚事,极尽所能地将她嫁给一个有钱人,确保她一辈子衣食无虞。
她明白父亲对她的疼爱,却不想接受,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尽管对此并不怨尤,但婚姻大事她绝对不要任何人干涉。
“不过就是发挥你的魅力迷倒他,又不是要你用甜言蜜语欺骗他的感情,他若自愿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是他自己的选择。”秀融误会了!她才不是要好友去欺骗别人的感情。
“这跟爱情游戏有什么差别?”她不是不渴望爱情,然而上一代的过去和私生女身分让她不想谈感情,就怕爱错了人却又无法自拔的陷入,一步错步步错,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我也不屑玩爱情游戏啊,何况我跟他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只是要你常在那男人面前晃晃,让他自动上钩追求你,你其实什么都不必做,只要拒绝他所有的追求行为就好。”她耍任性也是有限度的,绝不碰伤天害理之事。
“秀融,我真的很气,我好几次主动约他,想跟他交朋友,他就算对我再厌烦,也没必要用那种不耐烦的高傲态度对待我吧?是他没风度在先。”
“说得好像我一出现就能电晕他一样,呵,你确定我那么有魅力?他眼光那么高,连你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我?”申秀融为之失笑,她可没自信过剩。
“谁不知道你行情好得很,多少男人挤破头想获得你青睐。”不过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幸运儿成功过就是了。
“我跟你说,你只要拿出平常对其他追求者的态度就行了,这样肯帮我出这口鸟气了吧?帮忙好友还能赚租金,这种好事你就别拒绝了,我们的约定就三个月,不管你有没有成功,都免收一年租金。”
“你喔,兜了一圈,就是为了帮我省租金。”说穿了,已经半醉的好友是想帮她节省租金,但她又不肯平白无故接受帮忙,才会提出这样荒谬的办法,也亏宥青想得出来,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啊,被你识破了。”
“租金我不收,爱情游戏我也不玩,不过如果只是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在不伤人的限度内,我可以帮你出气,但前提是他会被我吸引,计划才玩得下去。”
申秀融不认为那男人真会看上她,她可没那么自视甚高,自己又不是名模、女神~~
“那租金的事再说吧,不过樱花树一定送到府上。”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忙好友减轻肩上重担,免收租金的事就到时候再谈喽。
“谢谢,不过你千万不能勉强伯母,也别耍大小姐脾气硬要她割爱。”张宥青有点孩子心性,不过任性归任性,她的本质不坏,纯善又热情,唯有深入认识的人才会了解这一点。
“好。”张宥青乖乖点头。“祝你成功!”
面对好友的期待,申秀融只能哂然一笑。
“希望如此!”
最好那男人看到她转身就走,漠视到底,那么她也不必浪费时间给人家什么颜色瞧了,回头被宥青取笑没魅力也无所谓。
内湖商圈近几年来卖场、购物中心和名品畅货中心如春笋般冒出,人潮就是钱潮,许多商业人士看准商机,纷纷投入开设旗舰店。
尽管此处商业大楼林立,有块地却始终荒废着,未经整理也没有出租,据说那块私有地的主人不打算出售,许多财团碰壁几次后均宣告放弃。
然而就在三年前,这块地开始大兴土木,工期耗时一年半。
土地的主人是建筑师出身的范姜东焱,整栋建筑物均出自他的设计,甚至还亲自监工,他打算在此处开店。
范姜东焱拥有雄厚的家世背景,他是“东和集团”的三公子。
“东和集团”以食品业起家,后来还跨足餐饮业,几年前已由长子接手管理,而旗下的子公司则由二公子继承。
范姜东焱对管理事业没兴趣,他最自由,不被家族约束,不但从事自己最爱的建筑设计,还能创业一圆理想。
很快的,这块荒废的用地盖起一栋两层楼高的菱形斜瓦房子。
外观以白色为主色,镶嵌着大片落地窗,室外又拥有占地百坪的造景庭院和停车空间,一楼是展示店面,二楼是办公室。
在他严厉的要求下,“银石”以展现建筑艺术之美的姿态矗立在内湖商圈,特别的白色建筑成为内湖商圈的地标之一。
范姜东焱另外又请来意大利知名商业空间设计师,打造这间装潢独特的旗舰店,大自整面墙的皮面壁纸,小至洗手间的水龙头,全都是意大利知名品牌,讲究程度令人咋舌。
至于庭院的造景也不马虎,随着四季变化各有不同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