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一声清冽的低喝响起,二十多骑战马绕着校场狂奔,那骑在最前头的是皇粤,他负责训练京城的骑卫。
这时墨王一身青他白裘的策马追来,他骑的是黑幕,速度快如箭矢,不一会儿功夫就追过众骑。
众人被甩下,个个灰头土脸,尤其是那皇粤,一张脸黑压压的,待墨王将他们羞辱够了,停下马来,他这才悻悻地策马过去抱怨道:“皇叔带着黑幕前来踢馆,这不是让小侄难堪,打击大家的信心嘛!”
皇文诺睨他一眼,“我只是带黑幕来锻炼锻炼身子,没其它意思,不过,跑输黑幕虽正常,但你们这种速度,是得再练练。”他不客气的说。
皇粤身后那二十几个骑卫听了这话,登时低头汗颜起来,皇粤也好生没脸了。“知道了,小侄会再加强训练的。”
“嗯,让你的人先退下吧,我有话对你说。”皇文诺羞辱完人吩咐道。
“是,你们都先到那头练练,没事别过来打扰我和皇叔说话。”皇粤挥手让手下离去,一干骑卫很快消失。“皇叔有话可以说了。”
皇文诺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问“三哥在边疆还好吧?”
皇粤心一沉。“父王保疆卫土,全心护国,是否又有什么闲言中伤我父王了?”
“三哥拥兵二十万,难免让有心人担忧,经常到陛下面前去嚼舌根也是正常,陛下是明理之人,不会轻易相信,这点你可以放心,我提起你父王,是因为陛下有意将你调往边疆,换你父王回来。”
“陛下让我去边疆?这太好了!父王年纪大了,早该回来颐养天年,而我老早想到战场上去磨练,做个真正能领兵作战的将军。”
皇粤兴奋的说。
皇文诺并未像他一样高兴,相反的表情很沉凝。“皇粤,我不赞龙陛下将你们父子调换。”
皇粤笑容消逝。“皇叔为何不赞成,您不知我等这天等很久了吗?况且父王近年身体逐渐不好,边疆天气不是极寒就是极暑,极不适合父王养生,我若能换他回京,才有机会让他休养。”他急道。
“我知道你的孝心,但我怕三哥有命回来,你却无命去做将军。”皇文诺正色道。
“皇叔这话什么意思?”皇粤一惊。
“三哥老矣,不足为惧,倒是你这年轻将军,二十万齐家军到你手上岂不更加棘手,你人还没到边疆,可能先死于半途上。”
皇粤白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握紧拳头道:“但也不能因为这样,我就怕死不去边疆了。”
“你不怕死,可三哥怎么办?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若死了,别说让他回来养老,恐怕得知你的噩耗不出三天,他也活不下去了。”
皇粤再度哑口无言,父王对他寄望极深,视他如命,陛下因此才将他留在京城为质子,让父王全心为他守疆,而自己若死,父王指望全无,定是无法接受的。
皇文诺拍拍他的肩。“我今日来是提醒你,若陛下对你提调换之事,你得拒绝才行。”
皇粤沮丧地垂下头来。“皇叔说的没错,我不拼这口气了,陛下若是提起,我佯装怕死拒绝就是。”
皇文诺见他丧气,便道:“你放心,待时机成熟,我会安排好一切,不会让你龟缩着,总有一天让你一展抱负。”
“嗯,当今天下唯有皇叔一人是奸小无法撼动的,陛下对您信之不疑,皇叔若肯帮我们父子,齐王这一脉便不会倒。”皇粤感激的慎重说道。
他颔首,“你与三哥都是我信得过的人,旁人想陷害你们没这么容易。你且先在京城待着,等着瞧吧,陛下身旁的小人迟早让我清光。
皇粤沉重的神色舒缓了。“皇叔可是晏金麒麟,陛下面前的霸王,您想清扫谁,那还不容易,不过,有一个人皇叔似乎没能顺利扫除干净,陛下没遂您的意将人给剁了。”
他心情恢复,便又嘻皮笑脸,这说的是魏绾烟,他已知陛下只让她还马没深究罪责,不禁拿这事调侃他皇叔。
这下换皇文诺脸色奇臭无比了,他没好气的说“这女人用不着陛下收拾,我自己收拾就好。”
“皇叔自己收拾?怎么收拾?”皇粤好奇的问,他还不知皇叔让魏绾烟做保母之事。
“我让她——黑幕,做什么?!停下!”皇文诺正说着话,黑幕突然躁动起来,不受控制的往一旁的树丛跑去,他很是惊讶,黑幕一向对他唯命是从,可这会儿他拉也拉不住,这种情形还是头一回发生。
“黑幕想去树丛那里做什么?”皇粤也诧异,见皇叔被强迫带过去,不得不跟去瞧瞧。
到了树丛边,两人瞧见树丛里不寻常,像是有人躲着,两人警觉,互使了眼色,皇粤跳下马,抽出了腰上的剑,随时准备送树丛里的人一剑。
正动手时,树丛被拨开了,一个小娃儿的脑袋钻了出来,接着又钻出一个女人来。
皇粤吃了一惊,可剑势已经朝两人冲出去,想收回根本来不及,就在剑即将伤到他们前,皇文诺身子一个翻腾,双脚在空中一踢,瞬间将皇粤的剑踢飞,剑身嵌进一棵树干上了,当他优雅的要再翻回黑幕身上时,却发现黑幕不见了!
他只得旋身落地,站稳后扭头瞧见没在原地等他的黑幕正热情的舔着魏绾烟的脸。
他见了异常惊讶,黑幕冷酷高傲,生人勿近,除了自己谁也接近不了他,想不到他竟主动亲亲近女人,难不成他去魏家的这几日,轻易被收服了?
“红通通……不是,黑幕,可以了、可以了,等等再亲……回去再亲,别亲了!”
魏绾烟原本让黑幕亲得颇欢,可瞥见王爷阴沉的脸色后,哪里敢再让黑幕撒娇下去,只得拼命推开热情如火的马儿,可黑幕仍是一个劲的要舔她,这让身边的娃儿瞧了也吃醋了。
“不亲不亲,亲我亲我!”他着小嘴,挥着胖手,要黑幕别亲魏绾烟,改亲他。
一旁的皇粤见了这场景,抚着肚子,笑到眼角掉泪。
皇文诺那绝美的脸庞上满是厉色,吓得魏绾烟赶紧捏住娃儿高的小嘴道:“你添什么乱,黑幕没刷牙,不卫生,要亲我亲。”她抱住娃儿的脸,用力朝他的小嘴亲下去。
“搞什么鬼!”皇文诺倏然爆发出怒气来,抓开两人,小的用拎的,大的用揪的,阴冷的声音夹带澎湃的怒气。
“我……我没搞什么鬼,若有搞鬼的也是您儿子,您找他算账去,别揪着我,难看。”她让他的暴怒吓着了,活像要将他们拆骨了,忙将他儿子推出去受死。
“这里是校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跟踪本王来的?”他是真想宰了这一大一小,但他还是有理智的,深吸一口气忍下冲动后,严声问道。
她忙解释道:“跟踪?没有的事,我们来这里是因为我爹被停职三个月,今日来兵部移交些事情,在来的路上恰巧见我带着小鬼……小世子逛大街,便让我们上马车,先同他来兵部,回头再送我们回王府,我们在兵部内堂待得无聊,便溜到这里晃晃了。”
这家伙让她每天一早到王府报到,照顾他儿子直到入夜,今日是第一天,她在王府里无所事事,与这小子大眼瞪小眼,实在吃饱没事干,支走啰啰嗦嗦劝他们别外出乱跑的朱宝后,拎着孩子出来逛大街,哪里知道会倒霉地让她爹遇见。
她爹弄清楚她身旁的孩子是谁后,马上责怪她不该带小世子出门,万一出意外岂不罪上加罪,因此让她带着孩子上他的马车,一起到兵部,待他事情处理完便亲自送小世子回王府,只是人倒霉不只一桩,想不到在这也能遇见王爷,简直倒霉透顶了。
“皇叔,兵部就在校场隔壁,看来她没说谎才是。”皇粤道,兵部紧邻着校场,这一大一小若是无聊,到这里走走并不奇怪。
皇文诺这才脸色稍缓,但神情仍是很沉。“既然如此,见了我们为何不现身,反而带着孩子躲起来?”他质问道。
“那是因为你们表情严肃,想必是在说正经事,怕打扰你们便躲起来了。”她低声说。
“那你听见了什么?”他再问。
“距离远哪能听见什么?”她摇头。
“真是如此?”他眼中有股狠戾之气。
她瞧了不禁有些发寒,“确是如此。”
“若让本王知道你欺骗本王,后果你该自知。”他杀气仍然浓厚。
“皇叔,魏小姐应该是不小心撞见咱们的,不会有问题的,您别吓唬人家了。”皇粤见魏绾烟脸庞上血色尽失,赶紧出声缓颊道。
他晓得皇叔为何这般紧张,因为他们方才的那番谈话最好别让任何人听见,万一泄漏出去,他拒绝前往边疆,陛下必然会疑心他的忠诚。
皇文诺点点头,算是相信她了。“本王让你在王府带孩子,你怎么将他带出来?”一事解决,另一事又让他火冒三丈了。
“这个……这个……”这就让她难以辩解了。
“爹爹不要骂骂,小诺要玩玩,陪小诺玩玩!”小娃儿又开始不安分,本来让她给抱着的,这会儿挣扎下地,过去拉王爷的袖子,吵着要他陪他玩。
皇文诺气得七窍生烟,偏不知怎地就是对这小子发作不起来。“魏绾烟,还不将人给本王带回去!”
“是是是,我这就带他去兵部找我爹说一声,再赶紧带他回去了。”魏绾烟立即拉起小胖手,慌张要离开校场。
“小诺不走,要玩玩,抓兔子,机兔子。”小娃儿不肯走。
“再不走你父王会揍你的。”她扯着他离开,小诺挣扎,她索性朝他后脑杓拍下去,小家伙踉跄了一下,险些跌跤,所幸她拉着才没跌个狗吃屎,这下终于肯乖乖跟她走了。
两个男人在后头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皇粤是瞠目结舌了,皇文诺也是脸黑了半边。
黑幕见魏绾烟等小诺消失,急得想跟过去,嘶鸣了几声,让皇文诺给拉住才没追过去。
“皇叔,不对啊,我觉得以黑幕马不理人,鬼不理他的做派,不可能会对人这么亲热,这魏绾烟莫不是给黑幕吃了什么迷药吧?”皇粤对黑幕见了魏绾烟的反应百思不得其解。
“我对此其实也很疑惑,黑幕似乎很喜欢那女人,像今日的行为,连我也控制不住。”皇文诺皱眉深思。
“这就怪了,想当日黑幕离开茶楼后主动跑去找她,已是不对劲,这会儿瞧他这表现,何止喜欢她,分明当她是主人了。皇叔,您要不再想想,黑幕之前当真不认识魏绾烟吗?”
“黑幕父母乃大漠羌族王坐骑,他娘焕云怀上他后,羌族王即将焕云献给陛下,陛下为求焕云能顺利诞下珍贵的赤兔马后代,便送往气候与大漠相近的紫南山,我则奉命去照看。为求清静,那趟紫南山之行我孤身前往,连五戒也没带去,结果就出了意外,跌落山谷失忆了。
所以将在紫南山发生的事全给忘记,只知后来焕云难产,生下黑幕就死去了,陛下便将黑幕赐给了我,这过程没半点与魏绾烟有关,之后的三年,我在京城,魏绾烟在常州,根本没见过面,黑幕为何会对那女人如此特别,实在找不出理由来。”皇文诺说。
“嗯,这就真令人想不通了,还有皇叔那儿子,您怎么将他交给魏绾烟了?”皇粤想想又问。
“交给她不好吗?你没瞧出这小子只怕她。”他冷笑。
“话是没错,但皇叔不觉得这也是怪事,皇叔的一儿一马都教魏绾烟给治住了,接下来不会连皇叔也——”
“你找死吗?”他眼刀横过去。
“不敢不敢,开玩笑而已,皇叔别生气。只是话说回来,小诺究竟怎么回事,到虎是不是皇叔的儿子?”皇粤陪笑后正经问道。
当时让皇叔将孩子带回去,其实也是瞎胡闹,倒没想皇叔当真了。
“三年前我上紫南山时无故失忆,记不清许多事,但十分肯定有个女子存在,推算这孩子的岁教也约莫两、三岁,再加上孩子身上的玉佩以及等我相似的长相,十之八九是我儿子没错,若非如此,我又怎么可能随便带个儿子回王府。”
“皇叔三年前失忆,也许在记忆消失的期间真与某位女子相恋而生下孩子,而孩子的娘应该就是皇叔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吧?”
他神色有些怔忡恍惚。“也许是,也许不是。”
“皇叔女人很多吗?自己孩子的娘是谁还能搞不清楚?”见他似乎又陷入失落的情绪中,皇粤明知他无法确定此事,仍故意揶揄笑道。
皇文诺哼笑回神,“我有洁癖,女人不多,能有资格为我生孩子的女人又更少了,这小子的娘不出两人。”
“哪两人?”皇粤兴致勃勃地问。
“死人和活人!”
墨王府竹杯里专属于王爷的竹椅教人占了,这一大一小正舒服地蜷缩在椅子上香甜酣睡,一旁的石桌子上散放着吃了一半的各式点心,看起来惬意至极,小的就算了,这大的可是来赎罪干活的,却真敢享受!
皇文诺挑眉环胸望着这呼呼大睡的两个人,本想将那个大的叫醒教训一番,发现两人睡觉蜷缩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两只手都放在胸前交握着,一大一小的身子彷佛无违和的重迭……
他眨眼,这两人如何可能融合?是自己恍神吧?他凑上前想再看好细些,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魏绾烟那红艳艳的唇上,他莫名心悸起来,心灵逐渐陷入某种空无之中,人着了魔似的缓缓靠近那红唇……
“王爷?”就在他靠近她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时,魏绾烟突然睁开眼了。
“不许醒,闭上眼。”他道。
她真的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干么这么听话,居然真的把眼睛给闭上。
他继续凝视她的唇,心底漾着异样的涟漪。
“那个……为什么要闭眼?”她闭着眼也感受得到他的注视,忐忑不安地问。
“不许说话。”
“啊?”
“不许发出声音。”
这男人未免太霸道了!她火了,猛地睁眼就想和他理论。“您——”谁知她眼刚睁开,唇就被堵住了,她大惊失色,脸迅速窜烧成绯红色,想不到这家伙是道貌岸然的登徒子!她愤怒的要朝他挥去一巴掌时,传来朱宝白痴的嚷声——“奴婢送毯子过来而已,没看见什么,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魏绾烟这巴掌还没打下去,皇文诺已先推开她,瞪着朱宝。“还不给本王住嘴。”
朱宝嘴巴马上识相的阖紧。
回身见魏绾烟指着他要开骂,他道:“你也闭嘴。”
“闭个头,我这唇你当吻萝卜吗?”她气势汹汹的凶回去。
“什么萝卜,好吃吗?小诺也吃吃!”小屁娃也醒了。
魏绾烟翻了个白眼,这小屁娃老在状况外,她气得将他丢给朱宝。“接下来会有小孩不宜观看的暴力事件,你把他带走,等我与他爹算完帐再说。”
朱宝见自己主子怒气冲冲,哪敢啰嗦,接过孩子赶快逃命,转眼就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