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后,两名骑士护卫着一辆豪华马车进入镇州,再一路来到规模气派的大图钱庄门前。马车一停,两名骑士下了马,恭敬的站到马车旁,其中一人掀开车帘,一自妖魅俊美的年轻男子先行下车,接着,他回头站立,一名相貌普通,约十岁大的小姑娘一身珠翠华服的下了车。
大街上熙来攘往,不少好事者停下脚步看着该名出色的男子陪同那一身珠翠贵气的少女,在两名钱庄小厮的迎领下走进去。
“那小姑娘是谁?气势还真不小。”
“我知道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公子是谁,近几个月来,他常常进出钱庄跟后面的春风楼,听说是江南好几家商坊的大总管,在咱们这州,还有邻州都正筹备着开新商坊,听说他花钱如流水,出手极为大方。”
“我知道了,那小姑娘肯定就是他的小主子,那大图钱庄的女掌柜说了,这几日这个小主子会过来到处瞧瞧,让李大总管的心情很不好,都是她在安慰着呢。”
探头探恼的老百姓边指指点点边说着八卦。
没错,这对让人讨论的就是易容成主从的秦子宸及阮昭芸。
秦子宸扮成的李卫,其实已经在这里出入三个年月,钱庄里的人对他相当熟悉,秦子宸也在手下的密切会报下,对每一个李卫曾接触过的人事物了若指掌,他泰然自若的与钱庄内几名熟识的小厮或管事点头打招呼,然后由两台小厮引领他们来到后方一隐密的大厅堂,这也是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
阮昭芸从没进过钱庄,但从一进来金碧辉煌的大厅,到一间间有着柜台的小房间,再到跟前这间看来处处充斥着精致昂贵家饰的厅堂,她已在心里惊呼连连了。
但她努力绷紧脸上的表情,看着一只巨型的翠玉屏风将这厅堂一分为二,后方,一个相貌艳丽的年轻女子先将手上的金算盘放到一旁,回头唤了另一名小厮,走出柜台,眉开眼笑的请他们先入坐在屏风前的楠木椅上。
一旁的小厮动作熟稔的为众人现泡一壶上好的大红袍,为每人斟上一杯,再无声的行礼退下。
金铃娇笑如花的斜看李卫一眼,再喝口茶,以舌尖在唇边轻轻舔去水渍,那双媚眼几乎黏在他身上,对貌不惊人的十岁丫头自然是视而不见了。
阮昭芸很能理解女掌柜的厚此薄彼,就连她都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李卫”的脸上,美得似妖啊,男生女相,雌雄难辨,着实让人惊艳。
不过,她可没忘记自己的角色,一个娇纵跋扈的十岁娇娇女,她起身,对着金铃叫道:“喂,他是我的仆人,卖身到我家为仆,终身就都是我的仆人,我不许你盯着他看!”
“唉呀,金铃早早就听闻叶大姑娘的艳名,小小年纪对府上的年轻总管就芳心暗许,不管他到哪里绝对紧盯不放,就怕心上人被抢走呢。”宝铃笑咪咪的说着,还真没把小丫头放在眼里。
她的人早就调查过了,叶卿卿的父亲是南方一土豪,娶了个大美人,却生了个与自己相貌一般平庸的女儿,疼得像宝贝,店铺一家家开,十年就成了南方大富豪,却因此引来杀机,夫妻双亡,一大家子的产业全落在一名从小厮被提拨到大总管的李卫身上,而且,这大总管很有手段,将所有的商家管理得井井有条,规模也愈来愈大,不过,就地得到的消息,叶家早就有一半家产都落入这年轻总管的口袋了,这女娃儿在未来终会落个没权没势的下场。
阮昭芸见这个女掌柜根本没正眼瞧过自己,正一肚子的不舒爽,又听到这一席讪笑的话,顿时怒了,她几步走到窗前,指着窗外,“本小姐莫不是走错地方,先来到春风楼遇见老鸨了?”
“桂,看来叶大小姐也很清楚大图钱庄跟春风楼是同个老板,没错,偶而我也得帮忙介绍客人到春风楼,那里什么都可以玩,当然是指男人——尤其是钱庄大户,绝对有大美人的销魂服务,让男人再三回味。”她一语双关的笑看着李卫。
“大美人的销魂——”阮昭芸明明听得懂,但硬是装出困惑,再恍然大悟的恼火怒道:“这种事,我家大总管不需要。
“梁冰,送大小姐回去。”秦子宸冷冷下令。
梁冰立即诚惶诚恐的走上前,但阮昭芸很称职的越过她,又气冲冲的走到秦子宸身边,缓缓眯起眼,以略微拨尖的声音说道:“你想去?那后面可是青楼啊,别以为我才十岁不懂,我知道很多事,我也看过的。”
他的黑眸迅速一眯,在阮昭芸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时,她差点没呻吟出声,她疯了吗?话也说得太大胆了……但她只能很努力的压下那股脸红心跳的羞惭,继续演戏,“对,我就是看过。”虽然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唉呀,大小姐,就是因为你才十岁,你才该让大总管去啊,他是正常男人,这要不适时的放纵一下,身子会不健康的。”宝铃耐着性子说,却见小丫头下颚傲慢的一抬。
“我不管,我也要去。”
“那里只欢迎男人。”秦子宸冷硬的道。
她大眼一瞪,一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娇蛮怒道:“那又如何?我是你的主子,我决定什么,你只能照做,你是我的奴才!奴才!”
他脸色更为难看,薄唇紧抿,似乎在压抑着濒临发作的怒火。
室内,陷入长长的沉静。
“大小姐,你就放你这大总管到我们那地方玩,不会碰坏了的,而且呀,”金铃突然走近她,靠近地耳畔,说起悄悄话,“我们的姑娘知道一些技俩,只要传授传授,姑娘在长成黄花大闺女后,还可以受惠呢。”
她粉脸涨红,这话中的嗳味太羞人,她知道秦子宸的内功精湛,绝对听得见女掌柜说了什么,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但她可没忘记自己的任务,哼了一声,抓起他的手,硬要他跟她走,但他动也不动,倒是她拉到香汗淋漓,再加上女掌柜不停的说着“女人是管不住男人的,不然那些男人哪来三妻四妾”之类的话,场面简直乱七八糟。
胡闹够了,她只能咬牙切齿的拂袖走人,但走没几步,回头又瞪那张妖魅的俊颜一眼,“给你一个时辰,若不回来看我怎么处罚你,晚一个时辰就杖打十下。”
秦子宸脸色铁青,黑眸充满冷意。
阮昭芸忍不住吞咽口口水,明明知道是演戏,但这样的眼光还是很可怕啊。
她转头就走,梁冰及两台侍从匆匆跟上,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四周也终于安静下来。
金铃瞧她的心上人仍僵立着不动,拳头掐得死紧,她走上前,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胸口,心疼的叹道:“唉,有这样骄纵的小主子,李大总管真是辛苦。”
“不会辛苦太久了。”他深吸口气,唇角突然露出冷笑,“你们这里不是应该得到消息了?”
她吃吃笑道:“叶家商行的生意一家一家的都快撑不住了,有些供货卖家不敢再供货,还开始催款。”
“没错,不过,我想,我的人存在贵庄的黄金银两也不少了,不是?”
她笑得妩媚无比,倾慕的目光就黏在他妖魅的脸上,纤纤玉指在他的胸口打起“不少?都有一座宝山银矿了,你放心,我照你先前的交代,那些银票也都将转出去,你那小主子要领大笔钱来救地老爹留下的多家商行,不管是这里还是哪个分行,都提不到钱的“这么有把握?
“我可是总行掌柜,我就保证她提领不到一分钱,”她神情狐媚的看着他,“有没有奖赏?”
他的嘴角漾起迷人的笑意,“我先到春风楼,你去准备桌好酒好菜。”
“不要,在我的地方就好了嘛。”她娇笑的踮起脚尖,圏上他的脖子,直接送上香吻。
夜色沉寂,阮昭芸一整晚心情欠佳,有必要查案查到以身相许……不是,拿身体交换情资吗?她心头酸酸的,辗转反侧,直至天要亮才入睡,但没多久,敲门声即起,进来的人是梁冰,她表面上是秦子宸买来服侍她的丫鬟,但他也告诉她,她真实的身分是皇上的暗卫。
梁冰也一如秦子宸所言,俐落却寡言,尽管她曾表明她可以自己梳冼用膳,但梁冰说了,演戏就得演足,才不会露馅。
所以这段日子,梁冰就像个称职的丫鬟,该服侍的从未马虎,至于她的下一场戏也全由她告知。
于是,在用完早膳后,阮昭芸当众演了一出撒泼的戏码。
“李大总管一夜未回?!”小小柔荑愤怒的在桌上一挥,她强忍着心疼,看着桌上那套价值不菲的碗盘乒乒乓乓的落了地,还得怒气冲冲的瞪着跪了一地的奴仆,再咬牙切齿的吼了梁冰一声。“备车!再叫七……不,八名侍卫,一起到大图钱庄去找人!”
“是,大小姐。”梁冰匆匆领命而去。
稍后,坐进马车里,她才大喘了口气,看着面无表情坐在自己对面的梁冰,伸出双手稍微揉揉自己因张牙舞爪而酸疼的小脸……咦?她似乎看到梁冰眼中迅速闪过一道笑意?但她定眼再看,梁冰已闭目养神。
约莫一个时辰,马车停在大图钱庄,她大阵仗的带着几个奴仆一现身,门口招待的管事连忙将人迎进去,再急急吩咐小厮去请仍未上工的女掌柜过来。
富丽堂皇的厅堂,下人奉上香醇好茶,管事躬身笑问:“叶大小姐这一趟过来有什么事?”
阮昭芸理也不理,一直看到姗姗来迟的女掌柜,再见她一副慵懒满足的风骚样,顿觉心里多了股酸味,她立即放下茶杯起身,“李大总管呢?”
“唉呀,大小姐,你也太心急了,李大总管估计还没起床呢,可能昨晚被伺候得太累了。”金铃笑得好不嗳味。
阮昭芸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叫人去把他叫起来,不然,我不介意自己去找他。”她||地起身,示意地带来的小厮全跟着她,就要往后方走。
“不行乱闯!快来人啊,大小姐,你这样会吵到我们一些贵客的。”金铃脸色大变。
她就是要吵,不然怎么将事件闹大?
“给本小姐用力的吵,我查过了,这里跟后面那栋春风楼的后院是相通的,给本小姐将所有的人都吵起来!”阮昭芸边喊边跑,前些日子,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让她脚程变得极灵活,她拉起裙子跑,一路穿堂过廊,再过一道拱门,半点也没障碍。
宝铃也不知道她怎么办到的,小姑娘家脚程竟那么快,她着实追不上,眼看沿途多了些看呆又不知状况的侍从,她火冒三丈的怒喊,“还不快给我拦下她!”
几名侍从反应过来,飞掠或追赶,这才及时的拦住小丫头。
金铃气喘吁吁的朝她走去,定眼一看,这才发觉一行人都已经来到春风楼的后院,这里全是上等房,住的都是有身分地位的贵客。
见自家侍从跟那娇蛮小姐的小厮呈对峙状态,那死丫头还手叉腰赶叫,俨然一副妻子来抓奸的模样,偏偏此时不能硬碰硬,她连忙压抑火气,陪起笑脸,“唉呀,我说你也管太严了,李大总管是你的奴才没错,可他也是个男人——”
“他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而且,他是我的人,我也迟早是他的人,只要再过两、三年。”这句台词,阮昭芸没想到自己会说得这么顺口。
“但一个奴才不可能成为你的丈夫啊,你家财万贯,虽然不是皇亲贵族,但也会找个富有的商家主子为夫吧。”金铃忍住厌烦,好心的劝着,“依我看,你应该会找人入赘,李大总管的身分成不了正主儿,你就让他待在这儿,让春风楼的姊妹们调教调教,若丈夫不行还有他,未来受惠的还是你啊。”
这话当然也是随意说说的,再过不了多久,这死丫头就成破落户了。
她说了那么多,没想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果然是被养得跋扈,竟然撒泼了,大手一挥,拉尖嗓音娇斥,“把这里全砸了,把李大总管给我抓回去!”
金铃耳朵都要疼了,她咬着牙,“小姑奶奶,你小声点——”
“哈,我说这丫头肯定就是李大总管口中的缠人精了。”
蓦地,一个熟悉的嗓音陡起,阮昭芸看向声音来处,就见一群衣着光鲜的少年公子朝她走来,其中一人还是楚宗龙。
她伽眉一蹙,他的肩伤复原了?
“呋!长得还真不怎么样,发育倒还不错,就是年纪太小。”他一手轻压着仍未愈的肩膀,透露出他身上仍有伤,一边倒是肆无忌惮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灯火一灭,长怎样有啥关系?小丫头胸饱腰细,肤白幼嫩,挺好的,想不想试试?哥哥挺厉害的。”另一名少年公子无耻的邪笑,接着,几个官家少爷淫语不断,笑声连连。
金铃也不制止,让小丫头吃点亏,看她下回还敢不敢这么闹腾。
阮昭芸绷着一张脸,胸臆充满怒火,她想到秦子宸先前交代的话——“你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娇娇女,听不舒服,看不惯,命我的人打人砸店都成。”
于是她脸色一凛,“他们嘴巴太脏了,给我打,再拿水冼冼。”她随即退到一旁,两名随侍紧跟在她身边,将军可是交代了,这姑娘要是伤了一根汗毛,他们日后就别想再有机会跟着他。
其他人则毫不客气的照着她的命令开打,几人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对方的小厮不是对手,侍卫也只能对上几招,倒楣的就是那几个嘴巴欠冼的官家宝贝少爷,生得壮硕结实,但不耐打,个个抱头鼠窜,唉唉叫疼告饶。
一旁的金铃早就手软脚软的看呆了,回了神想过去制止,又想到自己连花拳绣腿都不会,偏偏几个公子哥儿都已被揍得像猪头,她冷汗直流,这才急喊,“我的天啊,不能打、别再打了啊!他们全是大官家的宝贝少爷,你们这些奴才是死人吗?不会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