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一脸凝重的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房门沉思着。
不对劲。
从昨儿个二爷忽然来家庙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
想起今早二爷的异常,仿佛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在暗处酝酿,就像先前雪姨娘陷害夫人那般,这回她绝不能再让侯府那些小人的阴谋诡计得逞。
自打两年前雪姨娘进府后,二爷虽然也没怎么宠着她,但比起夫人明显偏向她,这次没准又是雪姨娘向二爷进了什么谗言,二爷才会亲自过来家庙,还假称是路过想掩人耳目。
倘若二爷真是因大雪阻路而不得不暂歇在家庙一宿,那今日一早雪停,二爷就该上路回京,没道理还留在这儿,甚至打算再多留几日,这也太不寻常。
俗话说事反常必有妖,二爷今日忽然对夫人这么殷勤,绝对有鬼。她得告诉夫人,好让夫人心里先有个底,省得她不小心被二爷骗了。
因此待「盛明封」一离开寝房,青眉拦下其他丫鬟,自个儿独自进屋,一进去便出声问道:「夫人,方才二爷同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盛明封摇首没打算多言,多说多错,方才胡兰悦交代了一些她自个儿的事情,也同时把青眉的性子约略说了下。
见主子不愿多说,青眉担心主子遭人蒙骗,心急的劝道:「不管二爷对您说了什么,您千万别相信他的话!」
盛明封雏起眉,「这是为什么?」他现下约莫知道,青眉是因他先前冷待兰悦的事而不满于他,因此提及他时总没好话。
「他是顺安侯府的人,盛家的人没一个是有良心的,您忘了吗?」
听见她把盛家一家子都算了进去,盛明封一滞,不知该说什么,也无可辩解,自兰悦嫁进盛府,母亲确实没好好待过她,他这个做丈夫的也没善待她,兄嫂见他们这般,对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也难怪青眉要认为盛家人没良心。
对此他只能沉默不语。
「我想这回二爷突然过来,又对您这么亲近,定是有什么缘故,咱们可得小心提防,免得被他所害。」
盛明封瞪了青眉一眼,好端端的,他做啥要害自己的娘子,纵使先前冷待她,他也不至于那般心狠要害她吧。
青眉误以为主子是听了她的话后感到不忿,不想她因心绪不平而影响到身子,她紧接着再说:「您别恼,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事交给我,不管二爷来这里想做什么,咱们想办把他赶走就是。对了,过两日表少爷要给您送药材过来,我想到了一个法子,让表少爷帮帮忙,届时一定能把二爷给气走。」
说到这儿,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唉,当初若是您能嫁给表少爷就好了,他自小对您就好,要不是他娘嫌您自幼有心疾,怕是无法生养,不肯让他娶您,您也不会嫁到盛家去,平白受了这些罪,我瞧着表少爷似乎还对您余情未了,才会每回都亲自给您送药材过来,可惜哪……」
可惜什么!盛明封脸色沉了下来,胡兰悦既已嫁给他,就是他的妻子,他绝不容许还有别的男人觊觎她,他语气有些阴森的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让他帮忙?」
青眉没有留意他的脸色,兴匆匆回答,「这简单,届时只要表少爷以您表兄的身分,找机会挑二爷的刺,寻他麻烦,并指责盛家只贪图胡家的钱,却没照顾好夫人,二爷那人一向自命清高,哪里受得了这种指责,必会恼怒的拂袖而去。」
呵,还真是好方法,盛明封冷笑,若是不知道这件事,听了兰悦表兄的指责,他兴许真会拂袖离去。
他不像母亲和兄嫂贪图胡家的钱,他当初娶兰悦完全是被迫的,与她成亲四年,他没拿过胡家一分钱,他所花所用全是自个儿的俸禄。
「夫人觉得这主意如何?」青眉认为自个儿想的这主意极好,一脸自信的请示。
他原想让她打消这馊主意,但下一瞬思及如今他和胡兰悦互换了身子,届时她表兄寻衅的人是她,他不禁有些好奇,想知道面对这种事时她会如何应付。
略一沉吟,他倒也没有反对,只道:「你看着办吧。」
晌午时分,江柏松来到盛家家庙,这日天气晴朗,冬阳略略驱散了些寒意。与做油粮生意的胡家不同,江家做的是漕运,因此胡家固定每隔两个月会托江家从丰水城运送一批药材给女儿。
将药材交给下人后,江松柏跟着青眉前去探望自家表妹。
「青眉,兰悦这阵子一切可还好?」走在廊道上,江柏松关切的询问。他生得浓眉大眼,身量魁伟,性情飒爽,不拘小节,因为人仗义,家中又做漕运的生意,结交的朋友三教九流皆有。
「一切都还好,只是前两日二爷突然来了家庙,让夫人的心疾又犯了。」提起这事,青眉紧蹙眉心,一脸忧容。
听闻自家表妹因为盛明封又犯了病,江柏松皱起眉,「他不是一直对兰悦不闻不问,怎么会突然过来了?」
「也不知二爷来家庙打算做什么,这两日古古怪怪的,我担心他再不走,夫人会心烦的又再发病。」提起盛明封,青眉便没好脸色。
江柏松当即便道:「若兰悦不想见他,不如我接她回胡家吧。这趟姨母原本是想随我同来探望兰悦,可不想出发前一天,小孙儿突然病了,一时走不开,这才没来,不过她托我转告兰悦,若她真在盛家待不下去,随时可回胡家去。当时得知兰悦遭盛明封那小妾陷害,逼得不得不自请到家庙来,就把姨母给气坏了,闹着要将她接回去呢。」
「太太是心疼夫人,不舍得她遭罪,夫人心里也惦记着胡家,不想给胡家添麻烦,这才宁愿待在盛家家庙里,没回娘家去,只求能在这儿安安稳稳度日,抚养小姐长大,可……」说到这儿,青眉犹豫的看了江柏松一眼,欲言又止。
见她这模样,江柏松心知她定是有话想说,直接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两人这时已来到寝房附近,青眉站在廊下,见左右无人,低声说出自个儿的盘算。「表少爷,这盛家怎么对待夫人,您也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夫人才能在这儿清清静静的过日子,这二爷一来,就把安生日子给破坏了,所以我想,能不能请表少爷帮个忙,赶走二爷,让夫人得回清静。」
江柏松有些为难,「这家庙是盛家的,我一个外人,要怎么赶走他?」他是有心想帮忙自家表妹,却也不是鲁莾之人,这事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立场赶人。
「表少爷听我说,二爷那人心气高傲,您可以……」青眉将自个儿先前想到的主意告诉他。
听完,江柏松摸着下颚忖思须臾,拍着胸膛颔首答应了。「好,这事就交给我。」
而此刻,胡兰悦正与盛明封在房里教莹莹读书。
她在一旁听着盛明封一板一眼的教女儿念诵,「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女儿一边跟着念,一边不时拿眼偷啾着她,每当女儿看过来时,她便会偷偷挤眉弄眼,惹得女儿惊讶的睁大眼。
盛明封察觉女儿没有专心,轻斥了句,「莹莹,别东张西望。」他接着睐向胡兰悦,「你也给我规矩点,别逗弄她,惹得她不专心。」以为他没瞧见她在给女儿扮鬼脸吗,他真没想到自己那张脸扮出各种古怪表情竟是那么滑稽,连他瞥见都想发笑。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做成了吧。」她伸手捂住嘴,朝女儿眨了眨眼。
莹莹睁着大眼睛,脸上有些迷惑,一向不理她的爹,这两日竟对她格外的亲近,而平日里总是亲密呵宠她的娘,却有些生疏。
她小脑袋里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而她却忍不住想亲近那个陌生的爹。「你既然在这儿,不如就给莹莹解释方才那段话是什么意思。」盛明封将这事丢给她。前两日刚来时,他听见她教导女儿时教得头头是道,他想听听,这段话她会怎么教。
「这段话很简单,」胡兰悦微笑的看向女儿,「它是说,孩子生下来父母只知道养活他们,却不教导他明辨是非与做人的道理,那就是做父母的过错;同样的,老师教导学生时,也要严明公正,将道理清晰明白的教给学生,假使老师授课时草率马虎,也不督促学生勤奋学习,那就是老师偷懒怠惰。」
听到这里,莹莹稚气的嗓音提出疑问:「莹莹做错事会被娘责罚,那做父亲的没好好教孩子,还有做老师的偷懒,要不要处罚他们呢?」
听见女儿的话,胡兰悦看向盛明封,不怀好意的笑道:「这问题不如就由你娘来回答。」
盛明封知晓她是存心的,这几年来他从没有教导过莹莹,是他失职,没做到父亲的责任,如今听女儿这么一问,他也不知女儿是有意抑或无意,一时间倒也不好回答。
胡兰悦嘴角愉悦的往上扬起,真想好好夸奖宝贝女儿一番,这问题问得太好了,她倒要看看他会怎么对女儿解答这问题。
略一沉吟,盛明封回答女儿,「做父亲的没尽到教养孩子的责任,自是他有错,但有句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倘若这个父亲能知过、改过,那咱们就要原谅他,给他机会。」
莹莹听完看向胡兰悦,可爱的小脸若有所思,接着她点点小脑袋,小声的说:「如果爹知道错了,那莹莹就原谅他吧。」
听见女儿自言自语的话,胡兰悦瞅见盛明封那微僵的表情,捂着嘴低笑,忍不住一把抱起女儿,「莹莹真乖,爹以后会好好待你。」
她相信盛明封适才那番话是出自真心,经过这次的事后,往后他应不会再忽视女儿,所以才替他向女儿许诺。
盛明封张嘴想说什么,喉腔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这些年来他没尽到一天做父亲的责任,甚至也没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令她们母女俩受了委屈,他在心中发誓,往后他会好好补偿她们母女,尽到做丈夫和人父的责任。
默默看着她们母女俩,他胸口处漫开一抹暖意,他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到胡兰悦脸上,隔着自个儿的那张脸,他仿佛看见了胡兰悦那清美秀丽的面容,她嘴角漾着开怀的浅笑,那模样美得令他心动。
他突然很想拥抱她,身子情不自禁的站起来,缓缓走向她,正当他舒开双臂时,房门猛然被人打开,传来青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