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时问,他选择走捷径,那是一条崎岖难行的山道。
不过片刻,他已经穿过陡峭的岩石和茂密的树林,来到城郊的大峡谷。这条峡谷很深,两面危岩耸壁,层层叠叠,是道天然屏障,峡谷外即是蓝庄。
斜阳笼罩着峡谷,归家的老牛和放牧的孩子在谷中奔跑。
晃眼间,他看到一个骑着马的白衣女子,从山谷中跑过。
他本能地在山峦间奔跑,追赶那道白影,因为那景象令他想起两年前的深夜,一个纵马追逐他的白色身影。
很快地,他看到了奔驰在前方的骏马,也看到了马背上的白衣女子,尽管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但他一点都不怀疑那是崔婉儿。
她在这里骑马?
带着一丝不确定,他加速奔跑,可她却忽然失去了踪影。
看着起伏的山丘,他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他,因而故意躲着他,否则为何一转眼就不见了?
如果他有多一点时间,他会停下来寻找她。可现在他没有时间,只能把疑问压在心底,等迟一点再去找她。
才进蓝庄,他就被屋前的一群人吸引了目光,并将他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他首先看到的是她,一身白色衣裙,双颊红润的崔婉儿。
他没有推测错,她真的认识蓝庄主!
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大家停止了交谈,所有目光都投向他。
他锐利的目光越过婉儿苍白的脸,转向站在她身边的蓝廷儒,两人目光短暂交会后,他再转向其他男人,不由皱起眉头。
他很难相信像婉儿那样的官宦千金,怎会与这些渔民农夫来往?而且从他们聚在一起的样子看来,似乎相处得很不错。
他讨厌自己对婉儿强烈的占有欲,也说服过自己不必嫉妒,可是当看到蓝廷儒的手保护性地放在婉儿手上时,他气得几乎要对那个男人出手。
难道,她与蓝廷儒有不寻常的关系?
他带着谁都看得出来的妒意走近,锐利的目光直刺他假想的“情敌”。
蓝廷儒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带着笑脸大声道:“郭将军来了,有事吗?”
他没有回答,锐利的目光转向婉儿。“你为何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与他的急躁相比,她显得平静,但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她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刚看到他时,她和其他人一样惊慌。可是想到昨夜两人最后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她不再担心他会误会自己,而是担心他的到来,会干扰她今夜的行动,因此她用坚定韵眼神告诉他,请他不要干预。
他们凝视着对方,他不是没看出她的请求,但他不能接受。
“天晚了,你还不回家吗?”他终于开口,眼睛因挫折和怒气而闪闪发亮。
婉儿看出他正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不由为此感到高兴,轻声说:“我很快就回去。”
他的目光又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变得不再那么严厉,接着将视线转向蓝廷儒。
“蓝庄主,可否借一步说话?”郭逸海要求。
“当然,郭将军请里边坐。”蓝廷儒指着大厅的方向,再对婉儿说:“姑娘稍待,我去去就来。”
婉儿笑道:“蓝大哥无须顾虑,我会等你。”
然而,在她转向郭逸海时,却发现对方眼眸里的平和已被破坏,正燃烧着她领教过数次的熊熊烈火。
她立刻想到是自己的那声“蓝大哥”惹的祸,他必定又把她与蓝廷儒的关系想歪了。
老天,这个男人真是个大醋坛子,她暗自苦笑。
她转身想走开,却听到郭逸海懒洋洋的声音。“既然你与蓝庄主如此亲近,那么我希望你也进来听听。”
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他黑瞳一闪。某种感觉掠过心头,她感到不安,知道他仍旧不信任她,并视她为不安分的女人,这让她不久前刚恢复的好心情,变得阴郁。
这难道就是她深爱的男人?
她的眼睛一阵刺痈,可是她绝不会让他知道,他的言行有多伤人:
她朝着那双晦暗的眸子粲然一笑:“谢谢郭将军,我与蓝大哥是好朋友,能得将军信任,真是不胜荣幸,可是也得看蓝大哥是否愿意。”
“来吧,我需要你的意见。”蓝廷儒挑衅地说。他看出郭逸海分明对婉儿情有独钟,却被妒意弄昏了头,因此想替婉儿给他点教训。
郭逸海果真怒气高涨。
蓝大哥!好朋友!
她对其他男人如此亲昵的称谓,令他难以忍受,再看到蓝廷儒公然表现出对她的占有欲,他更加愤怒了。
“那就进来吧,既然你们如此难舍难分!”他恶声恶气地说着,跨进屋去。
婉儿嘴角不悦地抿起,很想开口怒斥他的荒谬,但被蓝廷儒按住手肘。
她从后者的目光中得到提示:忍耐。
想想今夜的事和外头等待着她的人,她不再出声。
“蓝庄主,本将有事请教。”
看出她与蓝廷儒彼此信任,令他非常嫉妒,但他决心先把那磨人的感情放开,彻底挖出“飞鹰”的秘密。
他相信,如果他出其不意,便可以从婉儿脸上看出真伪,毕竟,他了解她。这也正是他邀她进来的原因。
他说话时神情状似漫不经心,可是熟悉他的婉儿和善于察苦观色的蓝廷儒,都知道实际上绝非如此,他非常认真。
然而,当他直接宣称蓝庄主就是“飞鹰”时,他们俩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婉儿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和蓝廷儒的反应,让郭逸海很不高兴,冷然道:“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好笑了,你怎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婉儿脑海里勾勒出蓝廷儒蒙头盖脸,手持弓箭的样子,无法止住笑声。
不过她真的很佩服他,上任才三天,就能寻到“飞鹰”的踪迹,虽不正确,却已接近真相。
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把“飞鹰”与蓝庄联想在一起。可是,他对蓝廷儒的指控实在太出人意料!
“你疯了!”郭逸海被她的笑声惹恼了,目不转睛地瞪着她笑出泪水的眼睛。
他在找她朋友的麻烦,她却在笑,而且是真正的笑,不带恶意的笑。
他想生气,却发现她的笑声让他呼出了久窒于胸口的浊气,他的眸光无法自已地紧盯在她笑意盈然的唇上。
“你才疯了呢!”她笑意盎然地顶撞他。
“呃,不……”看到他紧盯着婉儿的目光阴晴不定,蓝廷儒担忧地解释道:“郭将军有所不知,蓝某虽为男子,可既不会骑马,也不懂船帆,即便有心,也无力做那些保家卫国的侠义之事,将军一定是听到了谬传。”
郭逸海的双眼终于从婉儿脸上转向他,见蓝廷儒神态尴尬,目光坦荡,不像在说谎,便说:“不是谬传,我对你的指控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婉儿不笑了,脑子里飞快搜寻着自己在行动中,是否留下了任何对蓝大哥不利的证据,可是并没有。
幸好郭逸海没有让她焦虑太久,他把自己由今早发现的两具尸体引发的怀疑,及由此得出的推论,一一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分析,蓝廷儒张大了双眼,婉儿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抓到了重点。
“所以说,问题的关键就是邵五。”他严峻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蓝廷儒脸上。“我要你回答这几个问题:一,蓝庄家仆一向很少外出,邵五昨夜为何会出海?二,邵五死前背上已有重伤,伤口显示为倭寇短刀所致,蓝庄仆人为何与倭寇交手?身为主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三,邵五——”
他的声音忽然停住,脸上的表情专注。
婉儿和蓝廷儒诧异地看着他。
当他突然起身时,婉儿问他:“怎么了?”
“有人找我,我得告辞了。不过——”他凛然的目光盯在蓝廷儒脸上。“我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我很快会回来请蓝庄主解惑。但在那之前,我要你记住,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从今天起,“飞鹰”必须停止所有行动,否则后果自负!”
言罢,未等在座两人有所反应,他脚尖一点,消失在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