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体的……咳!快乐。”他咳了一声,说得含蓄。
“桔梗。”
“诚实,说你想念我吧!”
“白色杜鹃。”
“被爱的喜悦。”
“金露花。”
“掩藏的真心。”
有些自暴自弃,她望着屋外的……“黄杨。”
“坚忍。”夏天甫放缓语气。“还要再玩下去吗?”
“为什么不?”她狠狠瞪了一眼,不甘心认输。“郁金香-”
“爱的告白啦!拜托你好不好,不要再拿乔了,人家把心都挖出来摊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不痛快?”
看不下去的艾蕾儿从楼梯口探出颗脑袋回话。她坐在楼梯转角处偷听好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她的拖拖拉拉才出声。
“你自己说说你来这里多久了,为什么就是没瞧见墙上挂着的这张花草图表?不管你再问他几遍他还是倒背如流,只要有花名,陈列表就标示得清清楚楚。”
“咦!这些是……”
密密麻麻的花册填写花的生长周期和育种方式,超大字报则挂在花册上头,明明白白地注明每种花的花语,以及数字代表的含意。
一朵是爱,两朵是爱你,三朵是我爱你,五朵是永远爱着你,七朵、九朵、十一朵、十三朵、九十九朵……总之,以此类推,各有各的神秘意义。而她,居然从头到尾不晓得此事,愚昧的想考倒人家,殊不知答案就在她身后。
“金子萱小姐,愿意和我共进晚餐吗?”夏天甫从花桶中抽出象征“把你深深刻印在我心版上”的粉红玫瑰,优雅地递给她。
依照之前的失败经历,十之八九她会拒绝,而他也不会沮丧,反而还会心情愉快地走到对街,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乏味的例行事件。
其实他很满足目前的进度,淡淡的,维持每天一见的小约会,不躁进地让她习惯他一早的拜访,总有一天她的保护壳会软化。
只是,他没料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必等到晚上,现在就走,看看你敢不敢真的放下一切。”发烫的脸颊像烫红的虾子,金子萱恼多于羞的赌他不可能说走就走,堂而皇之的翘班。
结果证明,很多事不能凭一时冲动赌运气,十赌九输是人人皆知的道理,可是做得到的人没几位,总想着自己不是那个最倒霉的人。后悔不已的金子萱就是那名豪赌的赌客,她怎么也想不到输的是她,如果能够让时间倒流,她绝不会意气用事,任性地想测试她在他心底的重要性。
没错,是测试。
龙太营造一度因扩充太快而积欠庞大债务,周转不灵差点倒闭,全赖地方望族钟家提出联姻建议,并绝注大笔款项才挽回颓势。
当时的联姻对象便是夏天甫和钟蕙兰,两家看好他们成神仙美眷。
所以夏天甫被逼放弃所爱,用言语伤害深爱的女子,在父母以死要挟的情况下,同意迎娶不爱的人为妻,允诺一生一世的照顾。
婚礼前,金子萱无意间得知事情真相,但她并未出面阻止闹剧般的婚事,反而转身离开,让不被祝福的婚姻蒙上阴影。
因为她的爱是自私的,带着毁灭性,认为夏天甫若真心爱她,定会不顾父母反对,即使溅血,也要坚决和她在一起。
但是他屈服了,用谎言伤她,爱情与亲情,他选择了后者,所有她不能谅解,觉得他的爱不够坚定。
“你真放得下公司不管,专心出游?”
走在前头的男人稍顿脚步,伸手牵住故意落后几步的人儿。“空气很新鲜,鸟语花香,偶尔踏踏青,欣赏大自然美景,有益身心健康。”
“鬼扯!哪来的鸟语花香,我只闻到烤香肠的味道!每天晨起游泳,一个礼拜花费十个小时以上在健身房的人,你的身体还不够健康?”根本壮得像头牛,毫无疲色。
气喘吁吁的金子萱一边抹汗一边嘲讽,原来带他爬山是想整倒他,韧带断裂的人走起山路必是不顺,一跛一跛走得艰辛。
谁想得到她会整倒自己,脚微跛的男人却走得四平八稳,一点也看不出来曾受过重伤。
这大概是太依赖魔法的下场,打她出生到现在,还没一次走过这么久的路,而且是上坡,平时纽约到东京,一个咒语就能穿越距离,不用十分钟,根本不用劳动双腿,她的自作聪明得到报应了。
“原来你一直在关心我。”连他的日常作息都了如指掌。若她不提,他还真没算过一星期待在健身房的时间。看到他悄然扬起的嘴角,她心里更是闷,不想他太好过。“不要得意,我是打算趁你不在的空挡翻箱倒柜,偷光你所有资产。”
没有小偷像她这般有良心,预先告知要清光人家的保险库。
“需要我帮忙吗?”夏天甫倒是不以为意,贪看她幽默的表情。
他想自己以前一定很爱她,才会百看不厌每一种神情的她,舍不得将视线移开。心是骗不来人的。越是和她相处,他越感到熟悉,很多跳脱的画面会突然一闪而过,有她,也有他,以及两人仰头大笑的情景,心底的热流涌了上来。
看到她,他不自觉地想笑。
看到她,他心情就特别愉快。
看到她,他一天的精力就补足了。看到她……看到她……看到她,满得溢出来的幸福感冲刷全身,好像有了她之后,世界变得明亮,也充满朝气。
金子萱用交握的手掐了他手背一下。“你有病呀!帮小偷搬自己的家。”
“你是女人,力气小,我怕你搬不动。”她若伤着了,他会心疼。
“哼!小看女人,我一根手指能把大象抛上抛下。”她咕哝着。
“你说什么?”她的嘴巴在动,却听不清楚。
她露齿假笑。“我说把你推下去,你多久爬得上来?”
山很高,水气重,她所指的位置不是山谷下,而是蓄满水的水库。
他们刚交往之初也来过这里,不过那天下了一场大雨,两只落汤鸡一身湿淋淋,什么也没玩到就打道回府,直呼扫兴。
“应该一辈子也上不了岸,尸沉水底。”他看着她的美丽瞳 说。
“谁准你讲不吉利的话?你会长命百岁,活到两眉染白。”金子萱很生气地捶他,不高兴他咒自己早死。
夏天甫沉浓的眸色转深,凝望着她。“你好像不喜欢听见我提到和死有关的话题。”每回只要一涉及命不长的事,她的反应就特别激烈,似乎不太愿意接受他有早亡的可能性。
也许是错觉吧,他总觉得她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不管是正在发生,或是尚未发生,她永远比他早一步得知,并用她的方式解决。
蓦地,他失笑,暗潮自己想多了,未来的事谁料想得准,哪能预作准备。
“谁……谁爱听什么死不死的话?虽然我很想将你推落水库,可是你好端端地站着,一、点,事、也、没、有。”最后那句话她刻意一字一顿,似在强调他绝对不会有事。
“抬起头。”他要求。
“干么?”不肯配合的金子萱东瞧西瞟,好像在说周遭的环境比他吸引人。
“看着我”他挑起她下颚,半带强迫性。
“不看。”她眼神飘忽,就是不肯与他对视。
“为什么不看我?”他问
“不想看。”即使面对面,她仍垂目不理。
“因为我眼底有你的倒影,而你眼中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她在害怕,身体微微颤动着。
“胡说,我只是不想再相信这双眼,它有多伤人你晓得吗?”
“再?”夏天甫的手松了又紧,改钳制她恍若无骨的双肩。“所以我们是认识的,而且交往过。”
没有曾经,哪来的再次?
“我……”原本张口欲否认到底,但是眼角余光一扫,不愿瞟见他深眸中的自己,金子萱舌尖一缩,默然垂首。
爱不是无痕的,以为未能留住什么, 蓦然回首,影儿憧憧。
“你还有什么瞒住我,要不要一次说个分明?”她有他所没有的记忆,而他总是在梦里寻找答案。
瞟了他一眼,金子萱把脸转向一边。“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忘了我。”
“惩罚?”他无奈地摇头苦笑,深觉被怨得毫无理由。非他不要,而是不能,怎能算是他的过错?若非意外,谁愿选择失忆?
“不过呢,我可以透露一、二。你的父母相当反对我们往来,他们认为我会带坏你。”她说得轻松,可听的人却显得沉重。
小太妹。夏家爸妈是这么称呼她的。
想也知道,用不着她陈述。夏天甫笑不出来,面颊一抽。“他们给你压力了吗?”
自己父母是何等性情,身为儿子的他岂会不知情?除了太看重门当户对外,还重利轻诺、独裁势利,没有一定家世是入不了他们眼。
因此身家不斐的钟蕙兰才会成为两老心目中最佳的媳妇人选,光是十几甲的土地当嫁妆就够惊人,还有汽车、洋房和上亿珠宝,让夏家在台南地区出尽锋头。
可是万金佳媳一确定下半身瘫痪,终生无法生育,头几次还热情地去探望一番,接着便渐渐冷淡,之后只要有人一提起此事,便立即宣称人家和夏家毫无瓜葛,严厉斥责别人造谣生事。
诚如钟蕙兰这般的仕绅之女都遭白眼相待,何况是出身不明的她?夏天甫不难想象当时有多少难堪直逼她面对,只因她爱上他。
“我看起来像承受不了压力的人吗?那两只血管流油的老妖怪我才不放在心上,是你……”金子萱忽地住口不言,像是忍者什么闭了闭眼又睁开。
“我怎样?”或许他才是唯一伤害过她的人,所有她害怕,裹足不前?
她蓦地发笑,扳开他握紧的手。“你呀,是我过不了的情关,想爱不能爱,爱了又怕后悔,真是我的孽债。”
“小萱……”刹那间,他仿佛看见她从晨雾中消失了,到他伸手不及的虚渺空间。
那声带着心慌的低唤,让她回过头,第一次正视他深幽瞳眸,在那里,她看见了自己,以及很深很深的眷恋。
她不争气的想投降了。“你爱我吗?”
逃不过、避不开,那就伤痕累累吧,谁叫她软弱的心依旧恋他如昔。
她认命了。
“是的,此时的我爱上谜样的你。”他不提过去,也不承诺未来,只谈现在。俏皮地一眨眼,她主动将柔哲手心按上他左边跳动的胸口。“你问过你的父母吗?要是他们不同意,你会放弃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