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干咳两声,笑道:“六弟与……嗯,这位叶大小姐当真是有缘分。既然如此,为何这次没有把他们母子一同带回?”
左天谕想起当日同他一起谈天说地烤红薯吃的女子,心头忍不住一阵憋闷,冷哼了一声抢先应道:“皇叔怕是带他们回来不好分说吧?皇叔真是多虑了,叶家双姝争六王爷,传出去倒是藏鲲城里一段佳话。”
他这话说得酸气十足,惹得左元昊挑了眉头,淡淡笑道:“让太子笑话了,不过,本王不带他们回来却是怕路上辛苦,况且当日落难,尚有敌国探子虎视眈眈,冒然带他们回来,倒是容易为他们惹来杀身之祸。”
“还是六弟考虑周全。”皇帝瞪了有些不服气的儿子一眼,这才又道:“既然如此,如今你平安归来,就再派得力人手把他们母子接回来吧。不论前事如何,她既然为你生儿育女,对左家总是有功,不如就给个侧妃的位置吧。”
左元昊闻言,没来由的就想起叶兰挑眉大怒的模样,想必她会不屑于这个侧妃的位置吧,但若是放她流落在外却是绝对不成的,还是先接回来再慢慢琢磨吧。
“谢皇兄恩典,但此事还是等他们母子回来,臣弟再同皇兄禀告。”
“好,如今外敌即将入侵,六弟莫要被儿女私情耽搁大事。”
“皇兄放心,臣弟省得。”
又说了几句闲话,左元昊这才告退。
左天谕主动送他出宫,平日也算相交甚笃的叔侄两个,这会儿却是难得沉默地走了一路,见到马上就要到了宫门,左天谕到底沉不住气,低声道:“六皇叔,那……叶大小姐不似外人传言的刁蛮恶毒,许是先前有什么误会,六皇叔……”
左元昊双眼微微眯起,直看得他脸色尴尬,这才淡淡应道:“她是本王之妻,本王自是清楚。”说罢,他就径自出宫去了。
左天谕怔愣站在金水桥头良久,末了恼道:“你若是知道,又怎么会把她关到柴院里差点儿饿死,还有王妃不是叶二小姐吗?她是妾,不是妻!”
可惜,他这番懊恼,左元昊却是听不到了。
洪公公早就带着王府的马车等在宫门外,远远见到自家主子出来,立刻奔到跟前跪倒磁头,嘴里呜咽着,“王爷,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奴才以为再也见不到王爷了,王爷……”
毕竟自幼相伴,左元昊待他很是亲厚,亲手扶起他安慰道:“罢了,让你惦记了。这些时日王府里可还太平?”
洪公公赶紧扯了袖子抹掉眼泪,低声应道:“回王爷的话,王府里一切都好,只是王妃娘娘自从北地回来就住到丞相府里,至今未归,您看……”
左元昊想起当日之事,皱眉应道:“走,先去丞相府。”
“是,王爷,奴才带了衣衫鞋袜,先伺候王爷换上,可好?”
左元昊点点头,当先上了马车。
很快,四匹健马拉着的黑漆平头的大马车就到了丞相府外,早有门房跑进去报信儿,叶丞相迎了出来。
毕竟是泰山老大人,左元昊当先行礼,叶丞相还了一礼,开口只有一句,“好,回来就好。”
等到两人进了二门,院子里立时就热闹了,一身月白衣裙,瘦得弱柳扶风一般的叶莲蝴蝶一般飞过来,扑进左元昊的怀里。
“王爷,你可回来了,妾身以为你有事,都想追随你去了。呜呜……”
怀中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柔弱堪怜,若是往常左元昊定然要好好安慰疼惜一番,但今日却不知为何,心底居然生出了一股厌烦,难道是看惯了那个女子笑嗔怒骂,看惯了她挺着大肚子风风火火、不输男儿的大方爽朗,这会儿才觉得哭哭啼啼的女子让人只感到心烦又无用呢?
他勉强捺下那股子烦腻,淡淡道:“莫哭了,本王知道你受苦了。”
叶莲没有等到预期中的拥抱安慰,反而只有这么简单两句话,她难免越加心慌,待得想要使出装晕这个撒手锏,不料左元昊已是抬步走了进去。
她傻傻愣在原地,完全懵了。
倒是陈氏赶紧上前扶了她,遮掩道:“莲儿见王爷回来,欢喜傻了,这段时日她日夜哭泣伤了心神,如今还在喝着汤药呢。”
果然左元昊闻言停下脚步,脸上勉强露出一丝愧色,回头应道:“一会儿记得把药方带着,回王府之后再喝几日。”
陈氏一笑,道谢,“多谢王爷惦记莲儿,我这就带她去收拾行李。”
叶莲本来还想再跟上去,但无奈母亲大力拉扯她告退,只得红着眼圈儿哀怨的嫖了左元昊一眼,这才停在原地不动。
待得王爷和爹爹身影拐过一处灌木,她立刻开口抱怨道:“娘,我还没同王爷说上几句话,你拉我留下做什么?”
陈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道:“闭嘴,跟我来!”
说着话,母女俩就遣散了大半丫鬟婆子,只带了碧桃一人悄悄绕过几处回廊,进了处小院,碧桃被留在门口放哨,母女俩直接进了正房东间。
陈氏小心翼翼拿下一幅山水画,那画后就露出一个茶碗大的洞口。
叶莲惊得张大了嘴巴,刚要说话就又被陈氏捂了嘴。没多久,那洞口里就传来走动和茶盏撞击的清脆声。
陈氏低低在女儿耳边嘱咐,“好好听着,不许说话。”
叶莲重重点头,母女俩一起伸长耳朵凑到洞口边上。
另一侧的屋子里,叶丞相一待书僮摆好茶水点心就撵了他下去,之后便道:“王爷这大半年流落在外,可是吃了苦头?”
左元昊摇头,想了想又道:“先前失踪,实在是遇到了一些凶险之事,所以才迟迟未归,不过,倒也因祸得福探知了沙罗人与蛮骑连手即将入侵。”
“什么?”叶丞相大惊,怒得拍了桌子,“这两国纯粹就是跳梁小丑,记吃不记打的蠢物!”
“丞相莫恼,皇上那里本王已经禀告过了,想必明日就会召见丞相商讨粮草之事。”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此事刻不容缓,明日得了旨意,本相定然全力相助王爷征战杀敌。”
“谢丞相。”
翁婿两个说了几句公事就有些冷了场,毕竟先前因为叶兰爬床一事多有尴尬。
左元昊喝了一杯茶,到底还是开了口,“丞相,叶兰她……”
“王爷,兰儿虽然脾气急躁,却是个本分孩子,当日在王府出走,想必也是一时想岔了,老臣已是派人寻找,过些时日一定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候老臣一定亲自绑了她给王爷赔罪,还望王爷看在老臣的颜面上,莫要同她计较。”
叶丞相听到左元昊开口提起大女儿就心头打颤,硬着头皮求情,其实心里半点不抱希望了,就是普通男子也不能容忍私逃的侍妾,更何况左元昊还是堂堂超品亲王,先前更被搅了洞房花烛夜。
这般想着,他也泄气了,又道:“若是王爷实在不能原谅小女,不管是青灯古佛,还是乡下庄子,都留她一条性命吧。”
左元昊闻言,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心里琢磨了半晌这才道:“相爷有所不知,我此次遇难,嗯……就是被叶兰救了性命。”
“什么?”叶丞相乍然听到女儿消息,激动得猛然站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抓了左元昊的袖子一迭声问道:“你见到兰儿了,她过得可好?有没有受苦,她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左元昊干咳两声,有些脸红,斟酌着说道:“王爷莫心急,她过得很好,一对姓胡的老夫妇与她同住,听说是您的原配夫人的陪房,待她很是亲厚。”
“陪房?姓胡?”叶丞相极力回想,最后终于在记忆里找出一些片段,喜道:“难道是胡老九和金花两夫妻?真是太好了,当年兰儿她娘还活着的时候,最为倚重他们,若不是……”
许是想到家丑不可外扬,叶丞相说到一半就住了口,转而问道:“既然如此,兰儿为何没有同王爷一起回来?她如今身在何处?”
“她还留在碎石城。”左元昊脸上闪过一抹黯然,“本王离开的时候,她刚刚生了一对龙凤胎,路远难行,本王就留他们母子在那里将养一段时日。”
“兰儿生了一对龙凤胎?!”叶丞相彻底欢喜疯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那丫头是个争气的,一下子生了两个,儿女双全啊!”
想起两个包成红蜡烛一样的宝贝儿子女儿,左元昊脸上也带了笑,声音温柔得好似能滴出水来,“小子乳名叫团团,容貌随我,闺女乳名叫圆圆,容貌随了兰儿。”
叶丞相闻言,眼里喜色更浓,朝堂上混迹了一辈子,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若是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就冲着六王爷提起儿女的这副神色,还有不经意间叫着自家闺女的名字,他就绝对舍不下这母子三个。
这般想着,他原本打算催促他接人的话也咽了回去,老神在在的喝着茶水,偶尔说说带孩子的经验,毕竟当初发妻病逝,他也照料过女儿几个月。左元昊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追问两句。
一时间,翁婿两个倒也相谈甚欢。
可是一墙之隔的陈氏母女却是听得咬牙切齿,恨得揉碎了帕子才勉强忍住杀过去质问两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