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誉改变了,最早发现他改变的人是杜绢,可她没有自我托大,认定他的改变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婚礼。
他常常笑、常常若有所思,常常对着手机那头轻言低语。那个人是谁?她猜,是叫做跳跳的小女生。
蒋誉跟她说过,跳跳是他的青鸟,一只会为他带来幸福、为他跳舞的青鸟。
这只青鸟出现的时机很好,现在蒋家上下都以为她政变了蒋誉,乐观地预期他们将会恩爱白头。
当所有人都对她说谢谢的时候,她无言以对,尤其蒋昊那双带着研判的眼光盯住她时,更让她不知所措。
「原来你就是阿誉的新娘,嫂嫂好。」跳跳一进办公室就先发声。
她的声音响起,把杜绢从沉思中拉回,她抬头,对跳跳微笑。
她今天一身的白,乾净灵透的白,脸上两坨微红,更衬出她的轻灵澄透。
「你好,小雨。」
「你还记得我!好好哦,那天我就想啊,这么好心肠的女人,一定有个很棒的男人爱你,果然不错,我们家阿誉很强呢。」
又来了,他最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每次听见她对他婚礼的一切看法都会不开心?不开心到……一点也不想结婚了。
蒋誉皱着眉头,表情下意识回复臭脸。
商天雨拍拍他的肩膀,表现出夸张式的开心。
她当然要开心,虽然心底好委屈,委屈她对阿誉的爱必须排在姊姊后面,委屈她以为只要等到自己长大、走到阿誉身边,就可以参与败部复活赛,为自己争取机会。
谁料得到,一场她控制不来的疾病,一个能带给阿誉幸福的女人,让她只能把爱深埋在「妹妹」这个词汇后面。
埋了吧,乾脆一点,别犹豫不决,没有未来,就该快点断线,她只要他快乐的。
「怎会不记得你?」
「那天谢谢你哦,要不是你给我阿誉的地址,到现在,恐怕我还窝在会议室里等待皇帝觐见。」她朝他做鬼脸。
「不要说得这么可怜。」他闷闷的把她的笨头推开,看见她的笑脸,居然破天荒的不舒服起来。
「我说的是实话,忘记了吗?那天你还差点儿把我的腿夹断。」
他瞪她,气她也气自己,一点也没道理的就是气。「你那么想翻旧帐?」
「你怕嫂嫂知道你有暴力倾向,不敢嫁给你?」她躲到杜绢身后。
他赌气。「放心,不管你怎么离间,杜绢都会嫁给我。」
「那么有把握?」
「杜绢重承诺,她答应过的事就会彻底执行。」他对自己的秘书,信心十足。
「总经理,您是不是应该把昨天的企划案再看一次?晨间会议马上要开始。」杜绢没忘记自己是秘书。
「好。」蒋誉看了跳跳一眼,虽然心情郁闷,仍旧在考虑要不要把她带进办公室。
「我把和进讯的合约书也放在你桌上。」
进讯的合约书……那得花点时间。「好吧。跳跳就麻烦你招呼。」
「是。 」
「跳跳,不要乱跑,公司里面有很多桃花心木,你不要被拐,我会尽快把工作做完,下午……」
「够了,阿誉快去工作,不要唠叨不停。」商天雨捣起耳朵,不听。
她稚气的动作惹笑他,他揉揉她的头发,又转向杜绢说:「杜绢,跳跳麻烦你了。」
杜绢微微一笑,怀疑他知不知道同样一句话,他在短短时间内说两次了?
等蒋誉进办公室,跳跳才耸肩说:「完啦,这辈子你要一直忍受他的喋喋不休。」
杜缉摇头。蒋誉从不对谁喋喋不休,她倒是想过,如果在婚姻中有什么是她非得忍受的,大概只有他的臭脸了。
见她不说话,商天雨没话找话说。「阿誉说的『桃花心木』是什么?」
「桃花心木是一种植物,因纹路美丽,可以用来制作家具,总经理以桃花心木暗喻风流桃花、外表出众的男性。」杜绢像国文老师,一板一眼的解释。
之前,蒋誉常用桃花心木形容蒋烲,但自从蒋烲为了传说中那位精明能干的秘书小姐失魂落魄、守身如玉之后,这四个字再也没有他的份。
「桃花心木,好好玩哦。」她哈哈大笑,然后又眨巴着大眼问:「杜绢姊,你忙不忙,有空的话……我们可不可以聊聊?」
看看手表,杜绢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打了几行字存档,便对她说:「我们有四十五分钟。」
「谢谢你。」
杜绢给她一杯牛奶,蒋誉说过,他的青鸟不能喝刺激性饮料。
这阵子,她和蒋誉之间的交谈,除公事之外,最常提起的话题就是跳跳,她对商天雨,熟悉得不得了。
这种交谈是不是很异类?对别人……不知道,对她,还好。
「杜绢姊,你爱阿誉吗?」商天雨鼓足勇气问。
她笑而不答。这个问题,说实话伤人,说谎话伤自己,她没有暴力倾向,所以选择不说,谁都不伤。
「你知道晴天的故事吗?」挠挠头发,商天雨又问。
「知道。」
「那么你还愿意包容他、愿意和他结婚,我想,你一定很爱阿誉。」
杜绢无言以对。
「杜绢姊,你要有耐心,别放弃他好不好?阿誉是个懂得感恩的男人,只要你对他够好,他早晚会发现你的体贴,会慢慢学会爱你。」
杜绢静听她说话。
「阿誉不是爱摆臭脸,他是不知道怎么对人表达善意,其实逗他笑不难,你只要唱歌给他听,最好唱得五音不全,他就会笑弯眉毛。」
完了,阿誉的喋喋不休传染给她了,她不停说话,而心脏碎裂的声音也一声声在她的耳膜间鼓噪。原来……心碎的声音是长这个样子啊,她听见了,声音有些尖锐,刮得她的神经线又酸又痛。
笨蛋,有人肯爱阿誉,这样好的事情竟然会让她心碎?真是病了她!
「你很在意蒋誉?」杜绢淡淡间,一张嘴就让商天雨超尴尬。
「不要误会哦,阿誉是哥哥,我又不是乱伦,怎么会对哥哥产生幻想?」
她说得很急,不知道操之过急的口气有欲盖弥彰之嫌。
「哎呀,我才二十二岁,阿誉对我来说,太老了啦。哈,你都不知道,我喜欢年轻帅哥,才不会有代沟嘛。」
她爱蒋誉!杜绢暗忖。
蒋誉知道吗?这是跳跳单方面的暗恋,或是男有情、妹有意的爱情?她是不是卷入一场三角恋当中了?
「杜绢姊,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和阿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妹妹、他是哥哥,我们是单纯的哥哥疼妹妹嘛。」商天雨努力解释,却越描越黑。
杜绢却忽地插进一句,「蒋誉说,你是他的青鸟。」
如果她前面的话让人尴尬,那么这句话就是一阳指,隔空发功,商天雨的穴道立即被点,全身动弹不得。
青鸟……不是吗?她千里迢迢飞回台湾,不就是要替他带来幸福?他幸福了,她才能安心离去啊。原来她是青鸟,怎没想到呢?
「是咩,我是青鸟,一定可以为你们带来幸福。杜绢姊,我好喜欢你当嫂嫂,你要生两个小侄子给我爱爱疼疼,我愿意无条件当菲佣,帮嫂嫂洗尿片。」
她说得真心真意,几乎要让杜绢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天雨使出所有力气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她定格,一阵剧烈疼痛强烈来袭,头快爆开。
「你不舒服吗?」见她转眼间满头汗水,眼睛里汇集恐惧,杜绢关心的走上前叫。
「哪有,我身体好得很,我是无敌女超人。」她想打哈哈,想再说一大串违心笑话,可突如其来的疼痛,痛得她龇牙咧嘴。
当痛的层级逐渐向上攀升,当视线开始出现模糊,商天雨当机立断、高举双手,做一个伸懒腰动作。
「好累哦,我昨晚没睡好,可以在沙发上歪一下吗?」
「蒋誉办公室里有休息室,我带你进去。」杜绢不放心的牵起她的手。
「不必,我在这边睡。」身体开始飙汗了,她知道,再不久就会痛到掉眼泪,痛到想蜷缩成团。
她马上歪过身子,往沙发一躺,连声嚷嚷,「我睡几分钟就好,你不要告诉阿誉哦,他很爱管人,我可不想今天晚上九点半就被赶上床。」
丢给杜绢一个甜美的笑脸,她就像小猫般转个身,窝进沙发里面。
杜绢点头,离开沙发边,回座位工作。
待她转身,商天雨才松口气,不再抵抗疼痛。其实,不必害怕的,这样的情况,她早晚要习惯。
呼,吐气,闭上眼睛,她不介意自己的世界,在没人看见的空间里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