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恶的是,她没被吓到。
里昂看到她一脸好奇的问,“你还能怎么拉倒?”
他故意凶狠的说:“要带走你的那两个人,打算用船把你运出英国。他们办得到,我更办得到。敲一记手刀在你颈后,让你昏厥,用盒子打包一下,就可以邮递‘越洋包裹’到曙光岛,不需要你认可。”
瓦慈歪着头看了他半晌,里昂凶巴巴的看回去,她忍不住笑出来,“你不会这么做,你也不曾这么做过。”
他也笑场了,“你这么相信我?”
瓦慈认真的说“你太光明正大了,不会使出这种阴招。”
这瞬间,他有被电流击中的感觉。她竟然看穿了他的本质!
他真的有管道那样做,流程该怎么打点他都清楚,唯一不做的理由就是他不屑。
但还是要恐吓她一下,不然这女人讲不听。“凡事都有第一次。”
她甩甩手,踅到旁边去。“我还要想一想。”
看来她决定当他是只纸老虎。他不禁叹息。
看着那俏丽的短发、美好的侧颜,里昂心里想着,她真是一个奇妙的女人。他没想到她会道歉,当她说出来的时候,他装得很镇定,心里其实天翻地覆。
他以为赖皮是女人的天赋,但她推翻了过去的认知。
从她眼底的焦躁,他看得出道歉不是她的强项,但她还是坚持说完,他心底涌现非常特别的情绪。他忍不住在想,这女人过去肯定有过不少苦日子,非得正面迎击所有困难,不得松懈,把性格磨得太硬了,才会连赖皮都不会。
然后,他心口更不舒服了,认出那种为她涌动的莫名情绪,是心疼。
很心疼。
也由此开始,他认真听她的每一句话。
她向他道歉,对他说之以理,坚持要完成她的工作。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眼里没有哀求,只有告知,她问他能怎么做,没有退缩的打算。
这种人劝不了,吓不退。
虽然他有自信,掌握得了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她不会放弃尝试,他不想让她因为草率行动而发生憾事。
不,不只是这样。
他很早就从事特别任务,很早就面对非生即死的选项,也因此,他不了解一般人的生活,尤其不明白公司体制,不懂为什么有人把那个制度看得很重要,得到升迁就像得到全世界,没受到提拔就像被世界遗弃。
但是,看到她现在的神情,他好像有点懂了。与其说她一定要拿到进修的资格,不如说,她舍不得自己的努力付诸流水。
糟糕,心更疼了。
“一定要假装成情侣吗?包括我在工作的时候?”瓦慈绕回来,扁扁嘴,“那样会让人有很不专业的感觉。”
“你在陌生的国度出差,身边有个男朋友为了安全,陪着你到处走,是一件虽然不专业,但可以被体谅的事。”他好言好语。
“可是……”
“不然我站远一点,尽量不妨碍你的专业形象好了。”补上这句话,纯属自暴自弃,她最好听得出他是在讽刺。
“那……好吧。”瓦慈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殷殷叮咛道:“要站远一点喔。”
有没有搞错?里昂瞪大眼睛。他高大魁梧,长相称头,陪她一起去洽公,她唯一该担心的就是他太有派头,其他人会误以为他是超级大老板!
“就拜托你了。”她微微躬身。
他皮笑肉不笑的,“好说。”原来,她真的听不出他在讽刺啊。
“接下来要怎么做?”她问。
谈回自己在行的事,里昂眉眼变得俐落,“那些人能找到你,是掌握了你要搭的航班跟你要住的酒店,这些都是之前订好的,意味着他们查到了名单。”
瓦慈忿忿不平,“这种资讯不该被流出去。”
“是不该,但只要花点钱打通关节,谁在乎你的隐私权?”他司空见惯,没她那么气愤。“除了机票饭店,你每天的行程是谁安排的?”
“我自己。”
“拿给我看看。”
本来以为她会开电脑,却没想到她从公事包里拿出日志,他不禁松了口气,“幸好你没有彻底3C化。”
“我喜欢手写的感觉。”她将行程表上的中文注解,以英文解释给他听,“我需要跟这些单位更改约见的时间吗?”
“不用。”虽然很多公司会把这类行事历放在云端硬碟,设基本权限,让人查询,但是,以小阿里那派人的作风,不至于揪着如此琐碎的细节不放。“我们把主力放在更改重大行程上,例如航班。”
“难道他们不会像之前一样,去查名单吗?”她好奇。
“最后一刻才换飞机,就算他们查到也没辙了。”
“会很难吗?”
“要多花点钱,会有点麻烦,但不难。”他咧嘴一笑,“我请天堂角的阿辛帮忙处理,电脑的事交给他绝对没问题,我们就专心跑我们的路。”
“跑路?”她一呆。
“拜你的坚持所赐,我们要当人家的猎物了。”他站起来跳一跳,松开手脚筋。“我们要去的城市,对方知道,只是不清楚我们会落脚在哪里。你长什么样子,对方看过,说不定连照片都有了,只要他们有心,还是找得到你。”
她露出惊吓的神情,他则是一脸兴奋。
“老天,太久没玩你追我跑的游戏,我的肾上腺素都快爆炸了!”
里昂果然如他承诺,陪她去面谈时,远远的等在一边。
送她到总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后,她电梯直上十四楼,他在一楼等待。经过四十五分钟面谈,她才下来与他会合。
此时,他已经百无聊赖的走到户外。
出了大楼门口,她忍不住驻足欣赏。他是个好看的男人,尽管这个街区多是西装笔挺、精神焕发的上班族菁英,个个步伐神速,但里昂仍然是最显眼的存在。
他就那样翘着二郎腿,双手向后撑,闲坐在植栽造景旁,颇富兴味的观望来来去去的人流,带笑神情中有抹隐而不宣的优越感,仿佛在他眼中,那些人都是有趣的玩具兵。
微弱的阳光洒在所有人身上,只有他一个闪现出耀眼的金泽,她想,这是因为她的心有些偏了的缘故。
她走到近前,他坐直身,抛掉咖啡杯,问:“谈完了?”
“嗯。”
“还顺利吗?”
她楞了下,一时间没回答。她习惯对自己负责,不跟别人讨论,生活中也没有谁会以如此随性的口气问她,但里昂问得很自然,好像顺带一提,又仿佛真的关心,她的心有点受到震动。
“不错吧。”简单的回了一句,她想了想,又说,“我尽力了,不能说有把握,不过,我把之前准备的材料都发挥出来,其他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好,那可以放松了。”他把身边的纸袋交给她,“换鞋子。”
她乖乖的坐在一旁,拿出帆布鞋换上。出门前,他说服她多带一双平底鞋替换。因为知道有跟的鞋子很难跑,她没反对。
在她穿鞋时,他悠然拎起高跟鞋,托在大掌上,小心翼翼的送入纸袋。
那个爱惜的动作虽然很细微,但她无法不被感动。
他戴着墨镜起身,她本来想自己提袋子,但他率先拿了,站在一旁等她,一点也不介意为她服务。
换上没跟的鞋子,她瞬间矮小许多。换作是以往,这种不够强势的外型会让她焦虑不休,可是,当里昂在身边,即使她觉得自己太过娇小,也不会不安,她像身边有雄狮在守护着的小女孩,无所畏惧。
“走吧,肚子饿了吗?”他问。“我们搭晚上的飞机去波士顿,出发前,要先去吃点东西。”
“晚点再吃好吗?现在还不饿。”她说。
他点点头,走了几条街,忽然顿住。
她警觉的问:“怎么了吗?”
他回头看看身后,脸色凝重。
她紧张极了,“你看到了什么?”
他把她往身前微推。“跑!”他低声命令。
“为什么?”她张惶的看着他。
“公事包给我,跑就对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前冲。
尽管她努力配合,但铅笔裙窄得很,脚步很难迈得开。“他们追得很近吗?”
他没正面回答,“总之,跑快一点!”
她边跑边拉高裙子,努力跟上他。跑过两条街,她气喘吁吁,嫌她动作太慢,他索性把她扛上肩。
“里昂!”她尖叫。虽然人不多,但这是大街,她还穿着裙子耶!
他俐落的用另一只手把裙摆往下拉,扛着她像扛着一袋甜蜜棉花糖,飞奔的脚步又快又稳健。
瓦慈不敢乱动,只能庆幸裙子够长,而且够窄,不用怕走光。
再跑过两条街,里昂才停住,把她放下来。
这一次的距离远远超过上一回,尽管他扛着她跑的速度堪比过风,可停下时,他也满头大汗,喘着粗气。
会让他这么激动的,肯定是非比寻常的危机吧?
她用掌心抵住他胸口,因为慌乱,手指忍不住绞紧了衬衫,抓在他胸膛上最敏感的位置。
她对男人的认识太浅薄,不知道这样会惹起反应,可他却实实在在受到了触里昂低下头,看着满面通红、娇息细喘的她,眼中有一抹奇异的色彩。
“怎么回事?”她吓死了,边喘边问,“不用跑了吗?我们躲过了吗?”她错乱的看着一脸莫测高深的他,或许下一个问题才是一开始就该问的,“我们到底在跑什么?”
里昂执起她的手,握在掌中,慢慢的往前走去。
“里昂?”
他指了指前方,“这台冰淇淋车要走了,不快点会来不及。”
瓦慈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冰淇淋车。”他说。
她举目望去,那真的是一台色彩缤纷,画了卡通图案的冰淇淋车。
“什么!”她不敢置信的再问一遍。
他直接拉她过去,“你要什么口味?我喜欢传统的巧克力跟香草。”
“什么?”怒火往上飙,她只能一再一再问出这句话。
他没理会她,问站在贩卖窗口内的老板,“你们的鲜奶油是自己打的,还是罐装压出来的?”
老板笑着回答,“是我老婆自己打的。你看,连饼干壳都是我老婆现做的。”
他指了指旁边的松饼机。
里昂很开心,“好,那我要很多鲜奶油,还要撒杏仁粒。”
“要巧克力酱吗?”老板问。
“当然要!”他从口袋里掏出现钞。
瓦慈生气的瞪着他,他怡然自得的从老板手上接过超级华丽的冰淇淋。
“什么!”她几乎要尖叫,“你拖着我跑得像有鬼在追,最后还把我扛在肩上,就为了吃冰淇淋?”
他哈哈大笑,一点也不歉疚,“冰淇淋很重要。”
她要宰了他!这混蛋是在玩她!她气得一掌拍在他胸口。
他眼神一闇。这男女互动生涩的小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触碰他。他一手抓住她,另一手稳住冰淇淋。
看她愠怒的神情,他又笑了。“总要先练练看啊,没有演习过,怎么知道万一有事发生该怎么做?”
这话有道理,但是、但是——
“小姐,你要什么口味的冰淇淋?”老板笑咪咪的探头出来问。
“我……”算了,先点餐好了。“我要薄荷巧克力跟热带水果。”她扭头看着他,“里昂,你真的很讨人厌!”
听出她撒气多于嫌恶,被骂之后,他反而笑得更乐了。
掏钱买单后,他拖着她,走到一边去。
靠在路边栅栏上,她转开脸吃她的冰,才不要理他。
他凑过来,顶顶她,“瓦慈,其实你不讨厌我。”
“哦?”某人对自己很有信心嘛。
“如果你讨厌我,昨天不会花时间跟我沟通。”
“是吗?”
“你拚了命的要让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慢吞吞的说,“还有,你打我的时候,是用鞋板打的,那边打人比较不痛。后来,你拿鞋子要敲坏人是用鞋跟,我有注意到。”
被发现了!“喔。”微微的,她有些赧然。
停了一下,他又说,“我也不是不欣赏你。”
“是吗?”
“如果我不欣赏你,不会想办法迁就你。”
“……喔。”多谢他的解释。她有点介意吵架时,他吼出来的那句话——说真的,我也没多欣赏你。每次想到,心口都卡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