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把你推上舞台,假使反应不错,我打算签你成为下一个重点栽培的新人。”
事实上,有不少人已相中晚晚,想邀她拍广告,是他挡着,不准别人越雷池。
“你以为我还敢跟你签约?”她横他一眼,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进入这行一段时间了,她明白演艺圈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好混,除了才华、勤勉之外,还得天时地利配上人和,十人当中能红的不超过一个,而那一个会红个半年或五年还很难确定。
“你在记恨五千万?”
“谁不会为五千万而记恨?”
“有钱人。”
“那就对喽,我刚好不是那一类。”她嗤一声,低头吃稀饭。
他看着她吃,发现她连吃饭都很好看。
“晚晚,身体感觉比较好了吗?”趁着她吃饭,他从浴室里拧来毛巾给她。
“全好了。放心,明天可以陪你全程跑通告。”她接过手,毛巾是温热舒服不烫手的,显出他的细心。
“如果你好了,可不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
“你能去哪里呢?走到哪边都会引起注目,带你出去可是比带一只红毛猩猩还醒目。”这是当红歌手的悲哀,有了钱和名声却失去自由,被媒体追过的她,对紧迫盯人的记者诚心佩服。
“易容。”
“要不要订一张人皮面具?楚留香先生。”她一样当他说废话。
“我发誓绝对不会被人发现!”他高举五指。
“如果被狗仔追到,我会让秦秘书剥一层皮。”她摇头,不想惹事。
“第一,秦秘书不敢动你。第二,我有绝对信心,不被发现。拜托,陪我去,好不好?”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掌温、他的眼神都在说服她。
“你到底想去哪里?”
“去阳明山,现在虽然没有海芋,但是我们可以看星星。”
突如其来的话酸了她的心,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约定,她以为时光逝去,记忆早该隐去,但他没忘,一直没忘记那年夏天的约定。
罪恶感油然而生,他怎能不怪她,却还要和她共同完成约定?
“对不起。”她说。
他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没关系,那么现在……我们去?”拉起她的手,他再问一次,用那种方英雄特有的温柔鸭霸法。
于是,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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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北住了那么久,向晚晚没到过阳明山,这不稀奇,她也没到过小巨蛋、故宫博物院、动物园、101或国家音乐厅,她是典型的台北乡下人。
车子开得飞快,他们在黄昏时分来到阳明山。
向晚晚偏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他戴着一顶及腰假发,是假的,但发质很好,黑黑亮亮的,他没束发,也不让她把头发束起来,然后两人戴上同款但颜色不同的鸭舌帽,都穿长版T、牛仔裤,也都把眼睛隐藏在大号的太阳眼镜后面。
他说:“我们穿情人装。”
她笑笑答,“不对,这叫撞衫。”
他说:“又不走星光大道,谁管撞不撞衫?”
一路上,他们不断讲话,从他考上高中那年说起,他说了他的失意、说一个没兑现的承诺让他沮丧至极,说他是怎么在西门町来回徘徊,逛着他们共同走过的回忆,也因此才会被星探发觉。
他还说,原先他以为对方是诈骗集团,本来想抡起拳头揍人几拳,是她清清亮亮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
“我的声音?”向晚晚很疑惑。那个时候她又不在,怎么能阻止他的动作?
“没错,你对我喊‘流氓’,声音很大,弄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他说完,弯腰大笑。“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她又搞不懂了,怎么她人不在,他也能听见她的声音,又能害他?
“对,是你害我变成明星。以前我比较喜欢当黑道大哥,那个行业,很帅。”
方英雄竖起大拇指。
“帅?什么逻辑啊!”她一把抓住他的指头。
“当然帅,我老爸是黑道大哥,他的事业做得很大,老婆孩子养了好几个,出入有名牌轿车,身后小弟跟了好几个。总统说话,媒体敢反对、党内同志敢阳奉阴违,我老爸说话,下面的别说屁都不敢放一个,要是把事情搞砸了,还要提心吊胆,担心自己哪只手、哪条腿会被作废。怎样,是不是很帅?”
“所以报章杂志上面写的全是真的?”
“我没想要隐瞒过我伟大的家世。”
“还伟大咧,是复杂好不好?难怪会生了一堆英雄、蓝波。”
“小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名字很烂,可是有了甘地、蓝波、伟人和圣贤在后面垫底,我就知道,老爸对我还是比较偏心的。”
他把她逗笑了。“哪有父亲帮儿子取名字那么懒惰,就算当爸爸的懒,有那么多妈妈、阿姨,怎可能让这些名字出炉?”
“说不定问题就是出在阿姨太多。”
“怎么说?”
方英雄翘起小指学娘。“呵呵呵,蓝波,呵呵呵……这个名字够狠,比我们家甘地更狠,呵呵呵……”
她又大笑。“连这个都可以比较?你骗我,你明明说她们祭祖时见面,还能客客气气说话的。”
方英雄像被点穴般不能动,十秒后才笑逐颜开地勾起她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问得好认真,“你,一直都记得我说过的话,对不对?”
向晚晚卡住、别过头,像被逮到小尾巴似地赧红了双颊。她真不想当他的面承认,那年的记忆未曾断讯。
“我记得所有人的所有话。”她说谎。
“这样啊,那昨天秦秘书问你的那句,还记不记得?”
“哪句?”
“关于你那个那个那句啊。”他笑得很奇怪,奇怪的笑勾动她的好奇心。
“哪个哪个?”
“就那个……那个你打算几岁结婚那句。”
“有吗?他有问我这个?”她怎么没印象,难道她忙到提早得老人痴呆症?
当然没有,纯粹是他胡扯,不过他的表情很能让人信以为真。“有啊,他问得很大声,我都听见了。”
“那我怎么回答的?”现在连她也想知道自己的答案。
“你没回答。”
“所以我没专心听。”
“这证明,你不但记不住别人说的话,还连听都不认真听,但对我说过的就不一样了,数十年如一日,记忆犹新。”方英雄说得好骄傲,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得意什么。
“连这个你都有得掰!”她没好气地啐道。
“我只是想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我在你心里不一样。”
他的证明题把她的心给兜紧。他对她而言,真的不一样吗?
是,她在他身边待得既自然又习惯,是,她越来越不记恨那个不平等条约。
可这只证明,他是个好老板,而且自己适合这个工作,如此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太大意义。
但她让他吻了自己,吻过之后,没有呼他两巴掌、让他带伤上通告,反而傻气得像个木偶娃娃……
不对,她牢记大姐二姐的话,不交男友、不谈恋爱,妈妈的经验教会她们三姐妹,爱情是另一种形式的狗屁,笨蛋才会相信。聪明的女人成就自己,而愚笨的女人成就男人、成就爱情。
一个笨妈妈让她们陷入绝境,她们怎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你出来演戏,家里不反对吗?”她转移话题,对于困难问题,她习惯留到有力气、有时间再处理。
“我爸反对,堂堂黑道老大的儿子,怎么可以抛头露面,靠卖笑过活。”
“卖笑?”这下,她又忍不住失笑,居然有人这样形容大明星。“你怎么回答的?”
“我把我拍的第一套偶像剧DVD丢给他,叫他看仔细,我不只卖笑、卖哭,还卖身——我在那里面有床戏。”他朝她暧昧地眨眨眼睛。
“叛逆小子,你爸气坏了?”
“对,但六姨替我说话,说我光明正大玩女人又可以赚钱,有什么工作比这行更有看头?”
向晚晚摇头。他的六姨比他爸爸更宝!“卖身?难了吧,你不是有某些机能出现障碍?”
“你是指阿春向杂志透露的八卦消息?”
那时候他们闹翻,阿春气到口不择言,被她老爸锁在家里一个月,他没计较,因为她说的某部分是事实,不过……方英雄挑眉。他很高兴,高兴眼前人有随时随地注意他的消息。
“阿春是谁?”
“她是我第六任还是第七任女朋友,她老爸是帮里的堂主,我老爸很想把我们两人送作堆,可是后来……”他耸耸肩。
虽然是第六、七任,但她是破他处男身的人,在某个层面有着某种意义,所以他没对她采取任何手段。
“第六、七任女友?”向晚晚轻皱眉心。果然是家学渊源……“后来怎样?”
“后来分手了,她说她不要当寡妇。”
“寡妇?”
“对,我不行了,只要睁开眼睛,发现躺在身下的女人不是你,就会弃械投降。我想除了你,再没有女人可以让我重振男性雄风。”他嘻皮笑脸说。
“胡扯!那你又能拍床戏?”和一个男人谈他的性事问题,她还真开放。
“就是这样,我才不会和女明星擦枪走火啊。”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下车,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拉着她走到车头前,双双坐在车盖上,眺望远方。
他喜欢与她并肩的感觉,喜欢她在身边,喜欢她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中间,这么多的喜欢把那个复仇的烂借口推得老远。
向晚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不过拿这种话去追求任何女孩子,所有女人都会被他勾动吧。
“我很想问你一件事。”深吸气,方英雄凝视了她好半晌才问。
“什么事?”
“当年,你为什么失约?”
他偷偷告诉自己,如果她提出合理理由,他就放下记恨,从头开始,让当年的情愫重新落地生根、重新成长茁壮。
然而向晚晚却垂下眉睫,久久不语。
“不想说吗?”他的口气云淡风轻。
如果这个时候他抬头,会发现他的眸子不纯粹,他的态度不诚恳,而且一丝愤然在他脸庞闪过。可惜她没抬头,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忘记了,如此而已,那个时候我们忙着搬家。”
只是忘记?方英雄牙关紧咬。
她的忘记让他在恶梦里辗转反侧,他替她想过千百个原因,找过千百个借口,原来,她什么都用不上,只是简单的“忘记”。
该死,她知不知道黑道中人最注重的就是承诺?就算失去生命也要完成每个亲口许下的诺言!而她这样轻忽,半点都不把他放在心里……
他放弃从头开始的念头,把那个和“复仇”有关的借口牢牢抓住。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看着远方夕阳。昨天的坏天气已经不在,明天,天气会晴朗吗?
没人知道。
但这次,他们没有看见星星月亮,她不守诺,他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