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晴觉得怎么太后懿旨一下,她比以前还忙,忙的不是婚事,而是忙着应付黎府这群要借机攀龙附凤,要掌控她的人。
夫人一从佛寺回来后便马上找她,很有可能是为了下午的事情,黎敬白找了夫人来跟她游说吧。
如果是这样,这面子势必要给夫人,否则她手中的权力很快会被黎老夫人收回的……但在她同意之前,她得先去找一个人,询问那人的意见。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玥晴才不疾不徐地往江玉枝的院子前去,如若夫人的话题依旧离不开从那群姊姊中挑一名陪嫁,那她会如他们的意,可人要她自己挑。
她才一跨进江玉枝的院子,大丫鬟喜春随即迎了上来,“六小姐,您来了,夫人有交代,您来了就直接进内厅找她。”
她点了点头,一脚跨进门槛后便直往内厅而去,“夫人我来了,您这么急得找我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小六,你来了,那边坐。”江玉枝随意指了个位子。
一进到内厅,便见到江玉枝闭着眼,单手撑着额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甚至泛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夫人,您人不舒服?”
江玉枝露出浅浅苦笑,“没事,就是有些累。”
“夫人,您太操烦了,这样对身体不好。”她走过去为江玉枝捏了捏肩膀。“一会儿让喜春姊姊到我那里拿些调理身子的药丸回来,早晚和着温水服下即可。”
江玉枝拉过她的手,牵着她一起走到窗台下的矮榻上坐下,“小六,你就要出嫁了,别为我忙这些了,夫人我是有些事情烦心,身体没什么大碍。”
“夫人有心事,可同我说说啊。”
喜春领着两名小丫鬟送上茶点后,便无声退下。
江玉枝看着她苦笑了下,待丫鬟们都退下后,叹口气,“唉,孩子,这事我实在不知怎么向你开口,请求你的原谅……”
“夫人是为了下午在苍翠院的事情烦心吗?”
“这只是其一。”
“夫人但说无妨。”
“小六……我这个当娘的,为自己女儿当年犯下的蠢事向你道歉,是我这个做娘的没将她教好,才会让她犯下如此蠢事,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说着说着,江玉枝的眼泪就掉下来。
“夫人,您快别这么说,这是她们两个做的与您无关。”
“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教,何尝不是母之过,悦芳小时候有一大段时间是由老夫人亲自教导,心性较为骄纵,来到帝都后,我便借故将她带回身边,自己教导,没想到大错还是已经造成。”江玉枝咬着下唇,愤恨地扭着手中的帕子。
“夫人,事情已经过了,我也不想再计较,您也别自责,继续把这事搁心上。”
听到她这么说,江玉枝心情总算好些,“小六,悦芳与悦兰已经被我关进佛堂罚跪反省,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夫人是当家主母,您决定便是。”
“小六真是难为,你一直敬重我这个嫡母,可我却始终没能将你保护好,实在愧对你死去的姨娘,她在天之灵,知道你即将出嫁,一定会为你感到开心的。”江玉枝自怀中取出一个红色锦囊交给她,“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嫁妆。”
“我娘……”李玥晴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年代的锦囊,取出一看,里头是一只非常古朴,样式十分简单的翠玉镯子,质地看起来也不是顶级的。“这……”
江玉枝拉过她的手,将这对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这是你娘临终前一托我在你出嫁之时帮你戴上,她交代……这是你爹给她的定情物……”这秘密压在她心底十多年,小六这丫头如今要出嫁,也是该将这秘密告诉她,否则她就太对不起她娘了。
“我爹?”看来她真的不是黎敬白的女儿。
江玉枝叹口气,“这秘密本不该告诉你的,可我担心你娘在天之灵无法安心,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向你说出实情,不说我会良心不安。”
“夫人您说。”
“当年老爷乔装到乡下去巡视,在那里瞧见了你娘,惊为天人,不顾你娘心中已有人,执意要纳你娘为妾,正巧你娘的继母欠了一笔赌债,老爷替她将赌债还清,又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举家搬走,同时把你娘嫁给他当妾。你娘不肯,她继母便设计用药迷昏了她,让她坐着花轿进府,几天后,她来向我敬茶时,被我认出了。
“她是当年扶养我的奶娘的女儿,因此对她特别照顾些,大约两个月后,大夫诊脉出她已怀孕四个月有余,本来老夫人就不待见她,从此更是动不动就打骂责罚,老爷也不再进她屋里。其他经过就别说了,你四岁那年,你娘得病重,我让人偷偷请来大夫为她瞧病,结果那位大夫竟然是……我当年未出阁前一位书信往来的好友,两人私下见了几次面,却被下人告密,让老夫人知道……你娘出面替我担下所有罪名,一阵责罚后,她的病情更加严重……在她临终前,握着我的手拜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有机会请我把你送到你爹手上……”因愧疚江玉枝说完,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李明晴递上自己的帕子,“夫人,您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我相信我娘也不希望你因她愧疚一辈子的。”原来这就是夫人始终对她很好的原因。
“小六真是个好孩子,跟你娘一样心地善良。”江玉枝接过她的帕子拭着眼泪。
“夫人我可以请问你,我爹娘是谁吗?”李玥晴端过一杯茶水让江玉枝喝,让她缓缓过于悲伤的心绪。
“你娘的闺名叫姒水,你爹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当时朝廷正在打仗,你爹被征召了。”她喝了口茶缓过心神后回忆,取过一旁一个旧木匣。“小六,这是你娘当年为你做的小玩意,看得出来她很疼爱你、很爱你爹,当时我让人把东西收了拿到我屋子保管,这东西现在就交还给你。”
她打开木匣,里头装了一些孩童的小玩意,有竹蜻蜓、沙包、风车、木雕的小马、香包、补了又补的布娃娃,还有一双穿过的虎头鞋,这看得出来都是她娘亲手做的,尤其是这双有无数补丁的虎头鞋和这个布娃娃,上面细细的针脚看得出娘亲对她满满的爱。
“夫人,谢谢您帮我把这些东西保存得这么好。”李玥晴拿起布娃娃,将脸凑了过去闻着布娃娃的气味,感觉娘亲就在身边似的,眼泪不自觉地掉落,无法自抑。
“傻孩子,你谢我做什么,这是我亏欠你的啊……”积压在心头的心事说出,江玉枝顿时觉得整个人轻松多了。
“夫人,您没有亏欠我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您在照顾我的,小时候为了避免老夫人为难我,就要表现得不关心我,只要没有人关心,我就可以减少被老夫人责罚,当时您心里也是苦的吧?”
江玉枝卷着帕子,帮她将脸上的泪珠擦去,“你这孩子就是这么灵透……”
李玥晴端起茶水狠狠灌了一大口,缓和心情,“夫人,我们两个都不要再缅怀过去了,现在要展望未来!”
江玉枝有些跟不上她突然转变的节奏,“呃,小六你想说什么?”
“相信夫人也是有过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的痛苦,这种苦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自己品尝,夫人,您还要让大姊也尝到跟您一样的痛苦吗?”
“小六,你的意思是……”江玉枝不解的望着李玥晴。
“如果夫人希望大姊今后一生幸福快乐,就答应我的提议,我可以向夫人您保证,大姊绝对可以过上您所希望的幸福日子!”她神色严肃地与江玉枝对看。
“我当然希望她这一生平安喜乐,有着一个爱她、疼她的夫君,只要能让云儿不饿着,不需要大富大贵,有着简单的小幸福即可,只是……云儿这苦命的孩子,连这基本的奢求都无法盼到……”说起大女儿一辈子就要这样守着望门寡,江玉枝又是一阵心痛。
李玥晴嘴角微勾,露出一记狡黠的微笑,“夫人,我有法子,可是您必须配合我,您愿意吗?”
入秋后的夜晚显得有些凉,李玥晴坐在窗台边,望着外头皎洁的月色,心底有些凄凉的低头看了眼这木匣里的物品,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说不出自己的心境。
虽说她是穿越来的,应该与原主的情感没有太多的交集,可是看着这木匣子里装满的母爱,她竟然会不自觉地流眼泪,是原主的悲伤与悲哀在心疼她的母亲所以哭泣吗?
当年的她一定很渴望有个可以呵护她的母亲吧,唉,可惜造化弄人,她用了黎悦青的身体活下去也该替她尽尽孝道,日后有机会定要到瑞阳县好好祭拜她母亲,相信这也是黎悦青的渴望吧。
她又吸了吸鼻子,想用袖子擦掉泪水,可是不知怎么的,愈擦愈多,也许是因为黎悦青的母亲所遗留的母爱也触动了她的心,她想着在遥远的二十一世纪的妈咪,她在花样年华就这样离开,相信妈咪也是痛不欲生的吧……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一记焦急的嗓音在她上方传来,她抬眼一看,竟是龙泽出现在她眼前。
她诧异低呼,“你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她门都上闩了啊!
龙泽搭着她的肩,担忧问着,“先别管我是怎么进来的,快说是谁欺负你了?让你难过地哭了?”
她摇头,“没有……就想到一些事情……眼泪就忍不住一直掉下来……”
看着她眼眶挂着的晶莹泪珠,他就有说不出的心疼,抱起她坐下,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
龙泽屈起手指,温柔地为她拭泪,“什么事情让你难过成这样,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她将木匣托高让他瞧。
“这是……”他好奇地拿起里头的那双小巧的虎头鞋瞧着。
“这是夫人今天交给我的,她说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的物品,全是我亲娘帮我做的……”又指着手腕上的手环,说着说着,鼻子忍不住又是一阵酸楚。“夫人说,我娘她很爱我……”
“看得出来,这上头的针脚缝得如此结实,看得出来岳母是用尽全部的心力为你缝制的。”龙泽心疼的将她的脸压向自己的胸膛,“一直以来,晴儿总是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的,一个人孤独坚强地生活,有苦也不轻易说出,即使有师父、师娘的疼爱,心底总感到遗憾,有一种无法完整的感觉,这份缺憾应该是来自于岳母吧,看到这些把你那份遗失许久的感觉也一并补满了,所以伤心难过地哭了,是吧?”
她抬头,泪眼汪汪望着龙泽,没想到最了解她的人竟是龙泽,一语便道破了她所压抑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