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怕沈错有所纠缠，黎斐那辆黑色的车子如同出闸的野兽，猛地冲了出去。

　　沈错笑得开心，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雷宝，按下接听键后，沈错收了笑意，故意严肃地说：「你还敢打电话给我。」

　　雷宝有点反常，没有跟他争辩，而是用一种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错错，你跟我说你刚才做了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在哪里。」

　　沈错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刚才碰见了小蔓，就和她聊了一下。」

　　他竟然敢说、他竟然敢说……雷宝如坠冰窖，一颗心都凉透了。

　　他不仅放话说要追求已是人妻的陆恬蔓，还一点都不想跟她隐瞒，所以他要跟她分手了吗？不要她了？

　　沈错见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回应，只有一抽一抽的啜泣声，那声音拉扯着他的心，痛得去。」

　　「我在你左边，你转身。」

　　「啊？」沈错惊愕地转过头去，只见泪眼婆娑的小女人从一颗树后面钻出脑袋，然后用力地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和秦亦就在这家咖啡厅里，我看见你和你的陆恬蔓开开心心地出来，我想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我就跑了出来，我听见你说你要重新追求陆恬蔓，你太可恶了，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为什么你要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闷闷地表达不满。

　　沈错抚摸她的脑袋，「你还真的什么都比不上她，她比你高、比你瘦、比你漂亮、比你聪明、比你认真、比你……」

　　「够了，你烦不烦呀，她再好也不要你，她跟着另一个男人跑啦！」那一声声「比你」如同针一样一针一针扎进她柔软的心底，雷宝崩溃了，她凶狠地一把推开沈错，歇斯底里地大吼。

　　「是呀，她不要我。」沈错温柔地望着雷宝，漆黑的眼瞳里映出小小的雷宝，唯一的雷宝，「所以，她有再多的优点跟我有什么关系？」

　　在沈错温柔的注视下，雷宝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她用一双泛着水气的大眼睛瞪着他，「怎么没关系，你不是扬言要追她吗？」

　　「拜托，她都结婚了，我像是那种会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人吗？我只是开个玩笑，那个男人那时从我手里抢走了小蔓，出于男人的自尊心，我要对他友善这不可能也不科学，刚才那几句我只是故意说给他听，气气他罢了。」

　　沈错也很无辜，老天爷有时还真爱捉弄人，他刚碰上陆恬蔓就被雷宝看见了，他只说了那一段话又被雷宝听见了，搞得他这边解释得口乾舌燥，还没什么效果，雷宝眼里的水气凝成了泪珠，像断线的珍珠般不停的落下。

　　「对啊，她结婚了，出于道德，你才勉为其难地放弃人家，要是人家没结婚，要是人家还在等你，你是不是马上就扑过去了？」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没必要作这么多的假设，宝宝……」沈错去拉雷宝的手，却被她生气地挥开了。

　　路上周遭人来人往的，他们两个已经成为路人回头和驻足的目标了，他本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又被雷宝的眼泪弄得心烦意乱，语气就有点重，「宝宝，你别蛮不讲理，我们好好过现在的日子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因为我知道我只是你的第二选择，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多喜欢我，上次你以为我甩了你，你也没有多伤心，但是陆恬蔓就不一样，你伤心地跑去了加拿大，这么久都忘不了她，我根本没办法和她比……」

　　在陆恬蔓出现前，神经大条的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些事，然而听到沈错的求爱宣言后，她才彷佛被一道闪电劈醒了，这才发现自己所设想的美好生活是走在悬崖边的，随时都有坠落山崖、粉身碎骨的危险。

　　如果陆恬蔓突然发现自己喜欢沈错呢？如果陆恬蔓离婚了呢？如果陆恬蔓反过来追求沈错呢？为什么她的幸福要以另一个女人为契机，这不公平。

　　「雷宝！」

　　哭成泪人的小女人抬起肿成核桃一样的眼睛，「错错，我要回家了，我要好好地想想我们的关系，我一定要好好想想……」

　　她喜欢沈错，非常非常喜欢，所以她必须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勇气踏上悬崖，她一辈子都没认真思考过几次，但这次她必须要想清楚。

　　因为她不想恨他，即使真的掉下悬崖，她也希望那时候自己的心里依然充满了对他的喜欢，毕竟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真正的喜欢别人，那么的喜欢……

　　沈错有点抓狂了，「这有什么好想的，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错错，你不会明白的，你不用送我了，我坐计程车回去。」

　　沈错扶着额，眼睁睁地看着雷宝进了计程车，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什么叫做他不明白？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连雷宝也要计较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有没有心情跟我喝一杯？」

　　一道温和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沈错回过头，「秦亦……你都听见了？」这时他身心俱疲，也没什么心情去计较面子了。

　　「只听到一部分。」秦亦挑了挑眉，不过这种俗滥的戏码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知道会上演几次，他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男女之间的事情最无聊也最麻烦，他向来敬而远之，但这次看那个傻傻的女孩哭得这么伤心，而这个罪魁祸首还以为她是在无理取闹，他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这次就破例帮

　　忙一下吧，他可不喜欢女人的眼泪。

　　「进来吧，一起喝咖啡，就当陪我吧，你女朋友真没责任感，约了我两次，也把我晾在一旁两次。」

　　「好吧。」沈错现在确实也没什么心情上楼工作，他跟着秦亦进了咖啡厅，其中靠窗的一张桌子上胡乱地铺满了纸。

　　「刚才她就坐这里？」

　　「嗯，宝宝选择这个位置就是看中它视野好，如果你下来找她，她就可以马上冲出来给你一个惊喜，不过她确实等到你下来了，只是好像不是一个人，你当时没看见她的表情，我都有些不敢回想，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吧。」

　　秦亦故意说得漫不经心，他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最能让一个人感到愧疚。

　　沈错闭了闭眼，没有说话，他坐下来开始整理桌上雷宝留下来的纸张，她的画功确实很好，不过几笔就勾勒出秦亦的特色，温文清秀，眼神稍稍冷漠。

　　「喔，这里还有一张，画得好像是你跟你的前女友吧。」

　　秦亦装作无意地从下面抽出一张递给沈错，这上面的笔法跟之前完全不同，凌厉而杂乱，不难想像当时作画者的心情。

　　因为用力过度，这张纸被戳穿了好几个洞，沈错伸出手指轻轻地拂过每一个缺口，心脏彷佛被手抓住了一样，痛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没把这幅画画完就忍不住冲出去了，我不知道你对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只是我隔着落地窗就看见她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反正沈错没有看见，为了刺激他，秦亦越说越夸张，然后他如愿地看见沈错的脸色越来越白，眼里是藏不住的痛，看样子火候差不多了，秦亦对自己点点头，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内疚。

　　「我大概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我说你听，是不是你以前很喜欢你的前女友，但是被甩了，后来伤心过度，没得选择就勉强跟宝宝在一起，现在你又见到了前女友，爱意再次被点燃，所以……」

　　「没有点燃，我现在对小蔓没有任何想法。」沈错捏紧了拳头，手指甲掐进手心。

　　「喔？是真的没有？还是人家有了归属，道德感作祟不敢有呢？」

　　秦亦步步紧逼，温柔的目光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好啦，你别激动，打我也不能改变事实，我只是在猜测宝宝心中的顾虑，身为一个男人，我当然相信你现在心里只有宝宝，

　　对前女友没有半点想法了，但宝宝只是一个小女生，她又不懂得男人的世界，你不说给她听，她怎么会懂？」

　　「我说了呀。」他一直在努力安抚雷宝的情绪，结果却适得其反。

　　「喔？别跟我说什么「往事不可追，把握现在」这种高深的哲学，没有一个女人会吃这一套。」

　　秦亦嗤之以鼻，「女人要听的只是一句我爱你，你说过吗？你知道你女朋友今天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你已经跟她说了两次喜欢，天啊，不过两次就让她高兴成那副德行，你该检讨检讨自己了，一句我爱你有那么难吗？

　　我敢保证，只要你跟她说了这三个字，她完全不会再去管你前女友的事情，也懒得管，

　　好了，我言尽于此，你可以选择去追宝宝，也可以继续坐在这里，或者当成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上楼工作，等着宝宝自己想通了来找你，这好像是你经常干的事情，呵呵，我先走了，掰掰。」

　　秦亦结了帐，走出咖啡厅，回头看那个男人还傻乎乎地呆坐在原来的位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些已经不归他管了，该说的已经说了，接下去的发展就要看这个男人的情商到底有没有低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我爱你有那么难吗？秦亦的声音如同魔咒一样，在沈错的大脑里挥之不去。

　　很多人总是把这三个字挂在嘴边，说完了哭一场然后又可以重新对另一个人说出口，不过是三个字能有多难？

　　然而对于沈错来说这三个字意义重大，一旦说了，就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递到对方的手里，以后任其拿捏，情绪皆由对方掌控。

　　他已经受过一次伤，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把心灵治癒，真的还要再一次冒险把它交出去吗？

　　错错，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爱的笑容、让人忍不住咬一口的嫩白脸颊……忽然笑容不见了，大眼睛里下起了大雨，下得满脸都是水渍，湿漉漉得十分可怜。

　　错错，我要回家了，我要好好地想想我们的关系，我一定要好好想想……

　　那场雨彷佛淋进了他的心，浇得他浑身都凉透了，刺骨的冷意沿着血液四处逃窜，冰冻了五脏六腑，冰冻得他难以呼吸。

　　想什么呢？她是不是在想要不要继续和他在一起？如果答案是不呢？如果她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主动来找自己，如果她再也不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错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敢想像没有雷宝的生活。

　　他没有办法，他再自欺欺人也无法改变某些既定的事实，即使没有说那三个字，他也已经把心交了出去，收不回来了。

　　「雷宝，你开门，我有话要告诉你。」

　　一旦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沈错再也不肯耽搁一秒钟，害怕要是刚好在这一秒钟内雷宝对他心灰意冷了，他不就得去撞墙？

　　然而当他火速赶到雷宅，迎接他的却是一记快狠准的摔门声。

　　「不要，我要自己想，你别管我。」

　　雷宝用抱枕捂住脑袋，脑子里像住了千万只蜜蜂一样，嗡嗡得响个不停，一旦知道他就在门外，她怎么也没办法静下来来好好厘清自己的思绪，静不下来也越来越烦躁，所以即使沈错把门捶得咚咚作响，她也不肯去开门。

　　「雷宝，本来有些话我想当着你的面说，但是……算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雷宝，你给我听好，我爱你，我爱你，雷宝！」

　　沈错一鼓作气吼了出来，极致的喧嚣后就是极致的安静，他惴惴不安地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除了传出哼嗤哼嗤的喘气声外，别无其他。

　　「宝宝？」沈错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还是太晚了吗？沈错颓然地沿着门框瘫坐在地上。

　　地上再凉也抵不上他心冷的千分之一，不过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太在乎自己的感受，害怕自己会再一次受到伤害，所以不肯全心付出，却自私地忽略了她的感受。

　　雷宝再粗心、再大剌剌也无所谓，她也是一个女人，她也会彷徨、也会不安，也会需要一个承诺和一句我爱你。

　　沈错完全沉浸在自我谴责、自我厌恶的世界里，当倚在背后的门打开的时候，毫无防备的他下意识地往后倒了下去。

　　雷宝连忙扶住他，「错错，你在干嘛？」

　　沈错站了起来，用一双歉疚的黑眸望着她，「你还愿意理我？」

　　雷宝奇怪地说：「为什么不理你，难得你跟我说了你爱我，我开心都来不及，几乎第一时候就想好好地把你抱着，让你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

　　这情况跟他想的好像有点出入，但沈错却不敢抱着太乐观的心态，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理我也不出来？」

　　雷宝的脸有点红，「我可以跟你说，但你不准说我笨。」

　　沈错点头。

　　「我怕你又去找管家拿钥匙开门进来，所以我就把书桌、椅子什么全堆在门口了，后来我想出去就出不去了，这一来一回累死我了，手臂都酸死了，你说了不准笑的，你还笑，错错，你太过分了！」

　　「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觉得高兴，我……」

　　像坐云霄飞车似的，前一刻绝望到极点，这一秒却又幸福得好像上了天堂，反差太剧烈，让沈错无法控制唇角的笑意。

　　雷宝却不听他的解释，拿脑袋当成武器砸沈错的胸口，这不是什么花拳绣腿，一下一下都够实在，沈错闷哼一声，连忙使出杀手鐧，「宝宝，我爱你。」

　　这一招效果立竿见影，雷宝立刻停止了所有攻击，抬起一张泛着粉红的可爱圆脸，沈错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秦亦说得没错，有时候女人发脾气只是想听一句我爱你，但他有一句话一定说错了，并不是所有女人听到这三个字后就会完全忘了情敌的事。

　　沈错坐在雷宝的床上，雷宝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可没那么快就原谅你喔，你说你爱我，那你喜欢我什么？我不是什么都比那个小蔓差吗？我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不是啊，你还有很多优点比她强呀。」沈错非常肯定的点头。

　　雷宝眼睛亮了，「真的？」

　　「嗯，我说给你听。」看她开心，沈错当机立断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呀，你比小蔓粗心、你比小蔓任性、你比小蔓……」

　　雷宝愤怒了，「你耍我呀，这都是缺点，你又趁机损我，既然我什么优点都没有，你干嘛喜欢我，你去喜欢别人啊。」

　　说出这种话的雷宝显然就是看准了沈错喜欢自己，所以才肆无忌惮，这还不算任性？

　　沈错抓住她挥舞的双手，黑眸认真地看着她，「缺点、优点也是见仁见智的问题，在我眼里，你这些全是优点，我通通都喜欢。」

　　第一次从沈错嘴里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没有心理准备的雷宝脸蛋一下子爆红，她眼神闪烁，忽然间不敢看沈错温柔深情的俊脸。

　　沈错觉得十分可爱，摸了摸她的脸继续说：「我上次以为你甩了我的时候，我之所以还待在台北，只是因为我经历过一次情伤，所以我知道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它什么都无法解决，只会让心口的伤恶化。

　　基于这个理由，所以我这次没有逃避，而不是什么我比较喜欢小蔓，所以被甩了比较伤心这种谬论，对不起，我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因为在我眼里，你是一个神经很大条的人，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事情，现在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谁神经大条啦！」雷宝嘀咕了一句，但那声音又甜又软，简直跟撒娇差不多。

　　沈错笑了笑，「是我神经大条，都没察觉到这些。」

　　「对啦对啦，都是你神经大条。」

　　雷宝紧紧地闭上眼睛，恶狠狠地咬上了沈错的唇，看上去凶狠，但她事实上并没有用力，小舌头怯怯地伸了出来，勾勒着他漂亮的唇形。

　　沈错眸色一暗，伸出大掌按住她的后脑杓，反客为主，深深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