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你不去在意的时候,或许觉得她的存在是理所当然。一旦失去,心里的空洞随着时间的积淀,慢慢产生一种情绪,其名曰思念。
慕容逸晨这一个月来像疯了一样,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到处打听惜月的下落。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他实在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去处。他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却又不知道放弃。
连日以来的寻找无果,慕容逸晨难免有些失意。昨夜的宿醉让他有些头疼,日上三竿才勉强自己从床上起来。谁知刚出房门,就被沈青一脸神秘地拉走。他单手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满脸不耐,「你到底要拉我去哪?」
「你和我走就知道了嘛。」沈青头也不回地答道。
慕容逸晨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碍于精神,也懒得和沈青计较,任由她拉着自己走。终于,沈青拉他到了书房门口,然后示意他不要出声,听里面的人说话。慕容逸晨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但在听到里面传出的一个名字后,立即变得精神抖擞,恨不得竖起两只耳朵。「管家,我刚刚要你派人送些东西给惜月,可都交代妥了?」是慕容老爷的声音。「回老爷的话,都已吩咐下去了。」
慕容老爷沉吟了一会,「那就好。交代去的人小心些,记得避开少爷。」
此话一出,慕容逸晨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几根出来,被沈青强压住,示意他稍安勿躁。「是的,老爷,我知道怎么做。」管家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什么,「只是老爷,您真的要继续瞒着少爷,少夫人在别院的事吗?」
「哼,那臭小子,不给他些教训就不会学乖。」慕容老爷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老爷,我看差不多就行了。少爷这些日子为了找少夫人,也吃了不少苦头了。」
慕容老爷嗤之以鼻,「那算什么?那都是他该受的,就这么点小苦,算得了什么?」
慕容逸晨避开沈青调侃的目光,实实觉得有些无语。
原来惜月并未离他很远;竟一直委身在慕容家偏远的一座别庄中。只是让他无言的是,原来他爹一直都知道惜月在哪,或者说惜月身处别庄根本是他爹的安排,他爹明知道他这一个月以来为寻惜月有多么心力交瘁,却还任由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苦命寻人,就只是想要替儿媳出口气。
看来在他爹心里,惜月果然要比他要来得重要得多了。不过,撇开那些不说,他总算是知道了惜月的下落。月儿,你等着,等着我去找你好好「算帐」吧。
惜月在别庄待了快一个月了,这本是慕容老爷的意思。她感谢慕容老爷的厚爱,这些年来除了慕容老夫人,便是他对她如亲生骨肉一般的疼爱了。她在慕容家待了整整十三年,虽然下了决心要离开,但当她真正要迈出慕容府时,她其实也有茫然、不安。因为她没有亲人,离开慕容府,她的前路不知在何方,而慕容老爷的此举刚好解了她的疑难。
忘记吧、放下吧。理智不断地在告诫自己,可是真的好难。她用了十年去酝酿了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默默守候他已经俨然变成了她的一种习惯。说忘记谈何容易,她又要用几个十年才能彻底抹去爱他的痕迹呢?
他会过得开心的是吗?和他所爱的那个女子一起白头偕老,而她会在这里默默地抱着仅有的回忆度过她的余生。或许,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才短短的一个月,慕容逸晨看着显然过分瘦削的背影,双手握拳,抑制着自己颤抖的心跳。他突然有些慌张、不安,苦苦寻了一个月的人,此刻正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极尽温柔地唤了一声:「月儿。」
很明显的,惜月听到了,背部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慕容逸晨又唤了一声:「月儿。」
惜月执拗着没有回头,或者说她不敢。她没有办法确定这声音是不是她太想慕容逸晨而出现的幻觉,甚至她连确认都不敢,因为在那样的幻觉回归现实后太过空虚、失落,就如刚来这里的那几日,每晚他都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她醒来时却只有寂静的孤室。
慕容逸晨叹了一口气,举步走到她身边,「月儿,抬头看我。」
惜月迟疑了一下,缓慢地抬眸,像是失了神一般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试探般唤了一声:「少爷?」
「嗯。」他应道。
顿时,惜月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咬着下嘴唇,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出口的声音却仍倾泻出了她的不知所措,「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上苍对她的可怜,还是又一次恶意的玩笑?
天知道慕容逸晨看到她清瘦的脸颊时,心里有多么的心疼。在见到惜月之后,他原本的复杂的心绪统统不见了,他只想将人搂进怀里,确认她的存在感。实际上,他也这样做了。
惜月见他朝自己走来,直觉就想要转身离开,只是还未迈出一步,就被人从背后一把锁入了怀中,不能挣脱,「少爷,你放开我。」
「我不。」某个男人毫不客气地耍起赖来,「我怕你跑了。」
惜月有些头疼,她太了解这男人的性子,耍赖时谁都拗不过他。
「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他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却又不舍得伤她分毫,「月儿,我想你了。」
惜月原本挣扎的身子一下子僵住,然后带着清冷的声音开口,「少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这样的话,很伤人。
慕容逸晨带着一些强势地将她板正面对自己,一双鹰眼紧锁着她如水的双眸不放,「月儿我没有开玩笑。我找了你快一个月,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听我说完好吗?」
她静静地听着,并未作反应。
「是我不好,我误会你为了当上少夫人对我耍心机,甚至在新婚之夜丢下你一个。当时我是气你、怨你,因为我一直觉得你是这个家里最懂我的人,却辜负了我的信任。我负气离家,却发现自己根本忘不了你。但是我笨,我以为这仅仅源自对你的埋怨和憎恨。我让你等了我五年,对不起。」一声对不起,说得很郑重。
「五年后的再见,却发现你对我的影响竟如此重,你的眉眼、声音都在吸引着我的目光,我不甘,也不敢承认,所以才会做出之后的那些幼稚的事,伤害了你一次又一次,对不起。」第二声对不起,充满了心疼和愧疚。
「我一直想要赶你走,驱逐你离开我的世界,可当你真的消失不见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你早已在我心里,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月儿,你可以骂我,甚至打我,但绝对不要再次在我面前消失了好吗?」
一番话说得真挚,惜月从始自终都没有说话,但有些泛红的双眼却出卖了她的心。若是之前,她听到他这样对他说,不知道会有多感动、多高兴。可偏偏在她接受下堂,决意要断了对他的感情之后,他出现了,说了这样的话,她真的不知作何感想。
片刻,她将他紧扣在她臂上的双手推离,用平静而没有起伏的声音道:「少爷,说完了吗?说完就请回去吧。」
「月儿……」
「少爷,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话。只是,太晚了。」
慕容逸晨有些慌张,「不晚。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证明给你看我对你的心意。月儿,让我们回到以前那样,你试着重新接受我好不好?」
「少爷,你记得吗?五年前,我和你说过同样的话。很多事不能再回头,我们谁也没有办法重新回到那个时候。」惜月的嘴角带着苦笑,「感情,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这话不知道是和他说,还是在暗示着心底那个还有一丝奢望的自己。
话音刚落,惜月便转身离开了,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
慕容逸晨并没有追上去,只是紧锁眉头,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出神。她对他的疏远,丝毫打击不退固执的他。在爱上她之后,慕容逸晨就明白她恬静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几分执拗的性子。何况这件事,本就是他的不对,她的一切指责、刁难,他都甘之如饴。
慕容逸晨不高兴,他很不高兴。他可以容忍惜月对他发脾气,甚至怒目相向都没关系,但他不能容忍惜月对他刻意的回避。整整三天了,她都在躲着他,而他却束手无策。因为这个庄里的人都站在她这个「下了堂的少夫人」那一边,明里暗里都在给他这个少爷捣乱。现下的情景,他可谓是孤立无援啊。
哼,山不转人转,既然她白天躲着他,那他就晚上就偷偷去瞧她。白天能躲,晚上还能跑到哪去?于是,慕容大少爷为爱放下身分,毫不犹豫地做了一回宵小之辈。
慕容逸晨从虚掩着的窗门悄无声息地进了惜月的房,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对于习武多年的他来说,在黑暗中识人辨位不在话下,何况还有淡淡的月光透窗而入。
终于,慕容逸晨来到了床前,看到了他想念至极的人,听到她轻微有序的呼吸声,他知道她此刻正在熟睡中。即使他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上惜月清瘦、娇俏的脸。他轻吁了一口气,彷佛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我的月儿,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见你?你真的好狠心啊。」
轻声的抱怨并没有得到回应,只是在看到她连睡梦中都在轻蹙着的眉头,慕容逸晨忍不住又伸手,极尽温柔地将那处褶皱抚平,这才恋恋不舍地打算离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少爷……」
听到惜月唤他的声音,慕容逸晨不由得顿下了脚步,转身回眸,却发现她并未醒来,方才不过是睡梦中的呢喃,但这已极大地取悦了某少爷的心。
她在梦里喊他耶!说是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忘记过他嘛。只是下一瞬,他的心就揪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从她眼角滑落了的泪痕,还有她带着哭音的呢喃,「少爷,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真是比有人拿刀在他心上划拉还要来得疼,因为这种疼里还夹杂着他的懊恼和愧疚,所以痛得更清晰、更深刻。
「月儿,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有这一句最能表达他的心情。
次日夜间,惜月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满脑子皆是那个兀自寻来的他。这几日,她都在回避着慕容逸晨,她认为等他不耐烦了,心血来潮过了,自然就会回慕容家了。只是结果并没有。
她不懂他为何突然出现,不懂他为何一改之前的态度,不懂他为何要说那些让她心乱的话语。她能做的,唯有一再告诉自己,她应该认清现实了,那段所谓的感情、所谓的婚姻,早已随着那日她所留的那封和离书烟消云散了。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句句戳中她内心的柔软地带,一再诱引着她去相信。
太多恼人的思绪,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翻腾,今夜她注定又要辗转反侧到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