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顾砚津一听“大夫”两字,登时脸色大变,挣扎著从床上坐起身,只觉得头昏目眩,虚弱地开口,“迷冬,我必须马上走。”请了大夫过来,他的事情一定会曝光的,他不想连累迷冬。
“不行!”她忙按住蠢蠢欲动的顾砚津,脸色很沉重,“你哪里也不准去!”
他受了重伤,她怎么可能让他走呢?
“迷冬,这次你不能留我,我会害了你的。”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昏昏沉沉地靠在床上。他动了摄政王的信函,只要一检查,就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不可能给他任何时间送出情报,一定会尽快找到他。
“绝对不行。”千乘迷冬坚决地摇头,“不管你这次夜闯哪里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有我的允许,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找死的!”
“迷冬,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顾砚津苦笑,苍白的手抚向她的脸颊,心疼地看著她红肿的眼睛,“这次,我夜闯的是摄政王府,犯上央啻国最至高无上的人,所以,请你快点让我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摄政王?!她闻言脸色大变。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她无法置信地摇头,“你在开玩笑吧?”以砚津的身份,她实在无法把他的伤和摄政王联系起来。
“迷冬,我真的很抱歉。”顾砚津笑得很无奈,“上次,我没有把顾家双生子的宿命完整地告诉你,其实,做为影子的弟弟是为了国家而活,他会被训练成间谍送往其他国家,当一辈子的奸细,除非死,否则永远都无法摆脱这个身份。”
间谍?怎么可能?!顾砚津只是砚书坊的老板,才不是什么上日国的间谍,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千乘迷冬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迷冬,你为我找了大夫,他们很快会顺著这条线索找到我的,那样的话,你会被判通敌叛国罪,要株连九族的,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他咬著牙从床上起身,双腿移向床沿,微笑著对她劝说,“我现在走还来得及!!”虽然他怀疑自己有没有体力走出这间房。
“你不要再说了!”千乘迷冬大声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只知道你现在伤得很严重,如果我让你离开这里,你一定会没命的,我不要!”
管他什么间谍,管他什么摄政王,管他什么叛国罪,管他什么株连九族……她什么都不管,她只想把砚津照顾好,让他快快康复!
“迷冬,不要任性。”顾砚津虚弱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是我不想再给你带来任何的危险,所以,要嘛你把我交出去,要嘛现在让我走。”至少这样能保证她的安全,他真的不该为了自己的执念而来找她。
“我──”千乘迷冬刚要反驳,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她要出口的话。
红喜惊慌失措地闯进来,著急道:“小姐,不好了,慕大人带人来搜查钦犯!”
慕希圣?他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而且他说钦犯,看来砚津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顾砚津和千乘迷冬面面相觑。
“红喜,你先出去拦住慕大人,拖延一下时间,说我一会儿就去见他。”她吩咐。
“迷冬,你想怎么做?”他不安地看向一脸坚毅的她,看出她好像做了什么危险的决定。
“砚津,我喜欢你,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她正视他,严正宣告,“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怎样,你都必须活下去。”
我喜欢你。这一句,让他无法拒绝迷冬的任何安排。
***
在红喜出去敷衍慕希圣时,千乘迷冬带著顾砚津共骑一骑,从后门离开,直往央啻国南边的翡雪山狂奔。
即使知道以顾砚津现在的情况不宜奔波,但她别无他法,若留在酒庄内,被慕希圣逮捕,顾砚津会因敌国奸细的罪名被严刑逼供受尽折磨,根本就没有活路。为今之计,只能离开央啻国,把他送回上日国,这样还有一线希望。
“迷冬,别这样,回头,快回头!”
他不该由著她的,这样会害迷冬陪他下地狱的。
他被迷冬拥在怀里,马儿快速的奔跑,剧烈的震动已经把他肩膀上的伤口扯开,血不断地涌出来,他无力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这次,他必死无疑,不能再拖累迷冬了。
只要回头,只要迷冬把他交给慕希圣,也许她就可能将功赎罪,慕希圣一定会保全她的。
“保持你的体力,不要开口。”千乘迷冬一脸沉峻,快马加鞭地往之前顾砚津带她去过的牧场飞驰,那里离翡雪山最近,只要到了牧场,穿过树林,进入翡雪山,他们就能摆脱慕希圣的追兵。
而翻过翡雪山,就是上日国的领土,央啻国的追兵就不能越界去抓砚津了!
顾砚津没有再说话,只是悲伤地看著她。不管再怎么保持体力,对他来说,都没什么用了。
肩膀上的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裳,也染红了迷冬、的胸,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可是看到迷冬那么努力地带著他逃亡,不顾一切要救他,他就不忍心再开口要她放弃。
正午的太阳高悬于空,放射出属于夏天的热度,晒得他一阵昏眩。
而千乘迷冬则满头大汗,目不转睛地盯著远方。牧场到了,她的眼里燃烧著熊熊的希望之火,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把他送出央啻国。
翡雪山就在不远处,只要她再努力,再努力一点,摆脱后面紧追不放的追兵……
“驾!”
马儿,快跑,再快点……
她一心只顾著策马狂奔,根本就没有发现被她护在怀里的顾砚津,血已经染湿了他的全身,呼吸也越来越弱……
在他们身后,慕希圣带著三个亲信从千乘酒庄一路狂追,一刻也没有放松。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迷冬被顾砚津拖累,不能看著迷冬把自己往火里推。
昨晚摄政王府遭遇刺客,他接到摄政王的密令就开始全城搜府,听说千乘酒庄半夜请大夫到府,并将大夫留在府上,他心下起疑,便马上赶去,谁知被红喜缠了好一会儿,等脱身时,迷冬竟然已只身带著顾砚津离开。
他顿时明白上次夜闯慕府的刺客为何眼熟,因为那个人也是顾砚津。来到千乘酒庄之前,他派人去查了顾砚津的身家背景,发现他是八年前从上日国来到央啻国的,瞬间也想通了他夜闯摄政王府的意图。
因此,他必须立刻抓到他,否则央啻国准备联合其他三国围攻上日国的消息一旦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迷冬竟然为了顾砚津涉险!
他一定要阻止迷冬,在其他人未追来前,他要亲自逮捕顾砚津。
而另一边的千乘迷皋、根本就不晓得慕希圣的想法,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抓到顾砚津。
眼看著慕希圣的身影越来越近,她心一狠,扯住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对著昏沉沉的顾砚津说:“快走,我来断后。”
“迷冬……不行!”他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
“走,不准回头!”她使劲地拍著马屁股,马儿受惊,载著摇摇晃晃的顾砚津往树林里狂奔,隐隐约约,她还能听到随风吹过来的他的声音。
“迷冬……”
“迷冬……”
砚津,快跑,快跑,很快你就能自由了!
砚津,不管怎样,你一定要活著……活著……
她泪眼蒙眬地看著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咬了咬牙,在路口张开双臂拦住了随之而来的慕希圣。
她要把自己当筹码,拖延慕希圣,换取砚津的平安无事。
“迷冬,你在做什么?”慕希圣的脸色很难看。
“希圣,不要再追了。”她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求你不要再追了,放他一条生路,希圣!”
他大受震动,颤抖著从马背上跳下,扶起她。
这个他曾经小心翼翼的在心底喜欢的女孩,如今现在却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向他求情。
这个因为他无法迎娶,只能默默地守护的女孩,现在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宁愿拚上自己的命也要保护对方。
这个被他伤害,也让他受伤害的女孩,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对另一个男人付出这么深的感情呢?
“迷冬,他盗取了国家机密,他是敌国的奸细!”慕希圣轻轻地擦著她的眼泪,“我无法姑息!”
顾砚津在央啻国八年,不知道盗取了多少情报回上日国,对央啻国造成多大的损失,谁也无法估算。
而他现在最无法原谅顾砚津的,是他竟然拖著迷冬陪他受罪!
“不是的,他不是的,他只是书铺老板,他只是从小被错待的人,你不可以再伤害他!”千乘迷冬苦苦哀求,“希圣,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去追他了,他已经重伤在身,你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不好?”
不要紧追不放,不要让他毫无生机可言!
“不行!”慕希圣轻轻地摇头,他不能在这边拖延时间,“迷冬,我只能当作没有看到你和顾砚津在一起,你保重了!”
他暗自庆幸,自己带去千乘酒庄的人都是亲信,他们会和他一样,当作没有看到迷冬帮顾砚津逃跑,这样,至少能保住迷冬。
他能做的,只有这样而已。
“我们快追,别让他出了翡雪山。”慕希圣翻身上马,三名守卫立刻跟著他追进了树林。
而千乘迷冬则颓然地跌坐在地,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得见一片蒙眬的绿。
砚津,快跑……
砚津,一定要活著……
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砚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