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探花郎 第6章(2)
作者:暮去朝来
  「天遥,霍连逍既已有了婚约,哥再另外给你物色一门比他更好的亲事,凭哥哥我万贯家财,妹妹你貌美如花,还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如意郎君吗?」

  纪天遥摇摇头。「我不要!我只喜欢霍连逍,可是……可是……」嘴巴一扁,又是一阵梨花带雨。「他为什么已经有了未婚妻?」霍连逍耿直不阿,讲信义重然诺,两人纵有情意,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履践双亲为他订下的亲事。

  虽只分别数日,纪天遥却已蜕去过去小顽童般的飞扬跳脱,眉间写满愁绪。纪天宝看了好生心疼,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他?那家伙有哪里好?我左看右看,他都像一块不解风情的呆木头。」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每天见到他,能和他说上一会儿话,即使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也好。我就喜欢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听我说话的时候就这么专注地看着我,偶尔就微微一笑。」她抱着膝坐在榻上,左摇右晃地回忆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脸上现出又是欢喜又是甜蜜的神情。说着说着,眼角又滑下两滴泪来。「哥哥,你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没有人比你更爱我了。从小我就淘气胡闹,不管我闯出什么祸事来,你都会替我收拾残局,让我过着比皇宫里的公主还要幸福快乐的生活。上天赐给我这样一个好哥哥,处处包容我、爱护我,我想我一定是享福太过了,上天看不过去,所以派下他来惩罚我,让我从此以后想着他、念着他,却永远不能跟他在一起。哥哥,你说,如果我从没遇见他该有多好啊,这样我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听她说得情致缠绵,纪天宝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一般,比有人拿刀在他身上戳一刀还痛。他本来以为天遥只是情窦初开,或许过些日子就会把霍连逍给忘了。他惯走风月,游戏花丛,向来只懂男欢女爱,不识人间真情。他虽了解天遥,却难以体会她的一片痴心,何以对霍连逍情深如斯?但也更坚定了他要破坏霍连逍婚事的心意,只要天遥心愿得遂,要他赴汤蹈火他在所不惜。

  「天遥,你放心好了,哥哥一定会替你想办法,让霍连逍上门来娶你。」

  「哥,不用了,我不要你耍手段。」知兄莫若妹,纪天遥摇了摇头,道:「他不喜欢我,强求也没有用。」挤出一个微笑道:「倒是你,你今年都快三十了,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嫂嫂,让咱们纪家开枝散叶啊?」

  「我不想娶个恶霸霸的嫂子回来欺负你。」他随口道。

  纪天遥感动万分,窝进哥哥的怀中,感到无限温馨。纪天宝轻抚妹妹的青丝,脸上一片慈和,心里却在盘算着要怎么坏他人姻缘,成自家好事。

  纪天宝有几艘粮船自南方槽运而来,必须忙着处理,这几日早出晚归。纪天遥不想出门去撞见霍连逍,于是躲在家里。可是闷了几日,她本不是能关在家里的好动个性,安静没多久,又开始想生事了。

  吃过早饭,她想着非改改自己这个毛躁性子不可,于是上书房磨墨铺纸,提起紫毫笔,铺纸吮墨,写了一个大大的忍字。她沾墨太多,笔划晕了开来,最后那一点还掉了一大滴墨,形成一个圆。

  「啊!」她越看越气,将笔往桌上重重一搁,大叫出声。

  太闷了太闷了!她如果再关在家里,非发疯不可。撞见就撞见,她就不信开封这么多人,她偏偏会和霍连逍不期而遇。

  心意已决,她就想去瓦子喝酒。只是一人独饮未免太无趣,于是她来到西厢,一脚踹开第二间的房门。

  颜雨恩正在案前读书,被人突如其来地撞开房门,吓了一大跳,待见来人是纪天遥,于是起身道:「纪姑娘,你怎么来了?」

  「别读了,你要读成书呆吗?走!我们去喝酒!」她一把夺走他手上的书,啪的一声,摔在案上。

  颜雨恩傻了。「大白天的去喝酒,未免荒唐。」他以塾师身分住在纪家,

  礼金优渥。不过他的宝贝学生十天只有一天见得到人影,来的时候也是插科打哗,想一些言不及义、异想天开的话题,没正经上过一天学。今天出现了,居然是邀夫子一起去饮酒作乐?

  「你若要去就自己去吧,我留在房里看书。」科考将近,他必须把握时间用功。

  「不行!你是我的夫子吧?我今天要上课,不过今天改在酒肆边喝边上,多有情趣。」

  天底下就只有纪天遥会干这种事,颜雨恩无奈地摇头。「你去吧!为师不胜酒力,不能陪你。」

  纪天遥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师傅,我还邀了柳青青姑娘一起切磋,她可是有名的才女,有这个学伴,你教起来一定心旷神怡。孔老夫子说过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的不亦乐乎。」

  颜雨恩初进开封,无意间在途中遇上醉仙楼的名花柳青青,对她绝世容颜大感惊艳,又曾在坊间耳闻文人传出她的几首诗赋,果然才情不凡,因而对才貌双全的她上了心。一听柳青青也要来,颜雨恩脸上现出奇异的潮红,纪天遥歪着头笑问:「夫子,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子还是有一点用处的吧?」颜雨恩别扭不已,死活不肯,最后还是被纪天遥半推半拉拖了去。

  纪天遥换了男装,和颜雨恩搭着纪家马车来到醉仙楼。这纪天遥虽然扮成男装,但是老鸨迎往送来,阅人无数,眼皮子底下什么人没见过,一眼就识破她是女子。但上门即是客,只要是来送银子的,她都欢迎之至。

  「两位公子,欢迎欢迎。」老鸨堆着笑,肚里却是拨着算盘。

  「老妈妈,柳青青姑娘在吗?本公子是来听她弹琴唱曲的。」纪天遥喝了一口小厮端上来的茶,怒道:「这茶能喝吗!又涩又薄,给我换最好的来!」

  啪的一声,从怀里扔出一锭十两银子。

  醉仙楼的小厮端茶分三六九等,纪天遥和颜雨恩是第一次来,就按规矩先来个最下的招待。老鸨一见此人出手如此大方,忙斥道:「你们这些没眼色的,贵客上门了没不知道?去!去把最最好的茶叶拿来。」

  回头堆笑道:「公子要见青青姑娘,这是有规矩的。青青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头牌,见个面讲个话,要五十两银子。」

  颜雨恩一听这老鸨狮子大开口,心下暗惊,低声对纪天遥道:「纪……纪兄弟,我们回去了吧。」他从未来过这等烟花之地,想不到只是见个面,居然就要花这么多钱。虽说来醉仙楼是纪天遥提议的,但也不忍见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往水里丢。

  纪天遥转头白他一眼,既然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又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道:「这里有五百两,我今晚包下柳姑娘陪我们喝酒聊天,够了吗?」

  老鸨眼睛都亮了,忙笑道:「够了够了!我这就去叫青青打扮打扮出来见贵客。」忙叫小厮带他们到楼上雅室。

  醉仙楼的雅室布置颇为不俗,颜雨恩却是坐立不安。纪天遥取笑道:「颜夫子,你怎么了?这椅子上有虫子咬你吗?」

  颜雨恩腼腆道:「纪……纪兄弟,我还是不习惯来这种地方,不如这就走了吧。」

  纪天遥睁大眼睛道:「我银子都花了,你以为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鸨会把银子还给我吗?当然要见一见柳青青姑娘,人家可是开封第一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谁没听过她的艳名?连我是个女子都想一亲芳泽呢。不准走!够义气的就陪我等。」

  等了片刻,柳青青才姗姗来迟。这也是为显身价不同,故意要让来客多等等。柳青青花容月貌,气质脱俗,一走进来就让人眼睛为之一亮。她缓缓施下一礼,姿态雍容华贵。「柳青青见过两位公子。」连声音也是婉转莺啼,动人悦耳。

  「免礼免礼。」纪天遥大咧咧地一挥手。颜雨恩为此艳丽的容光所逼,忙站起身来,弯腰拱手还礼。

  「青青请问两位公子贵姓大名。」

  「我姓纪,你叫我纪公子就可以了。这位嘛,是颜雨恩颜公子,久闻姑娘艳名,今天特来见上一面。」

  「不敢。青青蒲柳之姿,怎堪人公子贵眼。」款款施下礼去,举手投足间优雅尽展,态度不卑不亢,令人又爱又怜。

  纪天遥是来喝酒解闷的,看见柳青青一双素手娇娇柔柔地为两人斟酒,心想,原来会令人怜惜的女孩儿是这样的。想到自己大大咧咧,和霍连逍称兄道弟,每到一处就给他闯出大大小小的祸事,教他不知气上好几回,他怎么会对这种惹事精有半点好感?又想到他那位自小订亲的范宁姑娘,不知是否就像这位柳青青姑娘一样,娇柔婉约、温雅大方,教人我见犹怜呢?心下不禁自伤自怜,转头却见颜雨恩正偷偷打量柳青青,不敢正视,那又腼腆又爱慕的神情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颜雨恩自从上次在街头偶遇柳青青之后,就为她的丰姿所倾倒。有时持卷苦读、临风闲步时,那矜持的微笑、绰约的身影,就不请自来地蹦入脑中,教他心头一阵甜蜜。他虽然倾慕佳人,但他自知家徒四壁,身无功名,不敢有何奢想。今日纪天遥强邀他来醉仙楼,能如此接近梦中情人,和她说上一会儿话,他已是心满意足。他呆头呆脑的样子落在情场失意的纪天遥眼里,无异是在伤口上洒盐,伸出一脚,就往他脚背踩下去。颜雨恩一个吃痛,又没心理准备,就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颜公子,怎么了?」柳青青两道关怀的眼神投了过来。

  「没事没事。」颜雨恩忙摇头苦笑,向纪天遥投去一个不解、质疑的眼神。

  纪天遥高高抬起了下巴不理他,对柳青青道:「青青姑娘,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真了不得,请你弹个曲子来佐酒助兴可否?」

  柳青青微笑道:「青青学艺不精,还请两位指教。」唤侍儿取过琵琶,长指轻拂,试了试音。

  她弹了一首曲子,低低切切,如慕如诉。纪天遥不懂音韵,听来只是觉得好听罢了。颜雨恩闭上眼睛,手指在桌上跟着轻和节拍,脑袋轻轻晃动,神情甚是陶醉。

  一曲既罢,柳青青起身敛袖为礼。「献丑了。」见颜雨恩甚是投人,不禁向他望去一眼。颜雨恩睁开眼睛,轻喝了一声采:「好!」语气真挚。

  纪天遥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露出一个别有意图的微笑。「颜公子,我是个粗人,听不大懂柳姑娘的雅音妙韵。不过刚刚听你大声喝采,想必是个内行的。不知柳姑娘的琴音好在何处,也请你为我说说,好让我长长见识。」

  颜雨恩只当她是真心讨教,于是道:「柳姑娘的琴艺当真了得,这一曲我虽不知何名,但是柳姑娘将其中蕴藉婉约之情诠释得丝丝入扣,让我想起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他们为爱私奔,才子佳人,勇于抗衡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这份爱情的勇气真可谓千古回荡。」

  「可我也听过后来司马相如想娶小妾,这种见异思迁的男人,哪里来的忠贞不渝?」纪天遥忽而联想到距离汉朝千年之后,大宋朝开封府有个「绝不见异思迁」、「坚持信守承诺」的男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苦。

  柳青青静静看着颜雨恩,听他回答,只见他飒然微笑道:「世上男儿多薄幸,不仅仅是男子,女子琵琶别抱的也所在多有。有情人须得觅见有情人,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凡事讲缘法,若有缘,必长相聚守;若无缘,又何须强求?」

  这句话在纪天遥心里起了好大震荡。是啊!若有缘,必长相聚首。她和霍连逍究竟有缘无缘呢?若无缘,为何相识相知?若有缘,为何他又早已有白首之约,可望而不可亲?

  纪天遥心中伤感,低头猛灌美酒。柳青青听得颜雨恩这番新奇的议论,对他不禁又多了几分好奇。颜雨恩眉清目秀,气质儒雅,颇有读书人清隽之气。

  寻常来到醉仙楼的,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中虽不乏颇有才气的文人雅士,但总是入不了柳青青眼中。今天这位温文潇洒中又带些腼腆的书生公子,不知为何却吸引了她的注意,于是和他攀谈起来。

  柳青青和颜雨恩两人谈起诗文音乐,越谈越是合拍,不知不觉就把纪天遥给搁在一旁。纪天遥对他们的话题一点都不感兴趣,烛光朦胧中,只见两人相依相傍,女的含情脉脉,男的温文蕴藉,正絮絮叨叨地闲话家常,这不正是霍连逍和范宁婚后的情景吗?纪天遥看得心中难过,悲感不已,又拿起酒壶猛灌心中块垒。

  一个掠眼,颜雨恩见纪天遥脸上酡红,两眼迷蒙,暗叫不好:自己怎么只顾着和柳青青谈话,竟没注意到纪天遥已经酩酊大醉。

  「天遥,天遥!你别喝了,我们回去吧。」

  纪天遥挥开他的手,不悦道:「我喝得正高兴,为什么要回去?你们……你们继续聊啊……我在旁边听着……」

  「青青姑娘呢?高小王爷来了,还不叫她出来见客!」门外有人高声呼喝。

  柳青青识得这声音,脸色不禁微微一沉。颜雨恩向她看来,以眼神询问,她无奈低声道:「是承恩王爷的儿子高云鹤小王爷。」

  颜雨恩是个落魄士子,自然了解为了生计,世间有许多无可奈何。人家是皇亲贵胄,寻常人等有点眼色的就该懂得避让,于是向柳青青报以微微一笑,表示释怀,对歪倒在桌上的纪天遥道:「天遥,柳姑娘还有客人,我们先回去吧。」

  纪天遥酒意上脑,听得又要她让,蓦地触动心事,霍地从椅子上站起,双手撑在桌沿,怒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我付了大把银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我走人?」

  高云鹤此时来到了包厢前,砰的一声踢开房门,怒气冲冲地走进来。「青青在哪儿?」看也不看颜雨恩和纪天遥一眼,一个从人挺腰突肚地走向柳青青,鼻孔都快朝天了,手一摆。「青青姑娘,请吧。」竟是要强行带人离开。

  柳青青欠身向纪颜两人致歉:「纪公子、颜公子,青青改日再向两位赔罪。」报以歉意一笑。

  纪天遥气不打一处来,横在柳青青身前挡住去路。「哪里来的强盗头子?见人就抢!是我先来的!」

  那从人大声道:「你是哪来的楞头青?不认识眼前这位是承恩王爷的公子高云鹤吗?」

  「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十殿阎罗,敢来跟我抢人,我就跟他没完!」抡起一张椅子,就往对方砸去。

  霎时,尖叫声、怒喝声、桌椅翻倒声四起,醉仙楼内一场混战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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